第7章 第七章误伤
花园的亭子里,涣儿拭干眼泪,思前想后觉得有失分寸,自己一向敬师兄如父,怎么突然跟他使起性子来了,不禁又羞又悔,见北尘走过来坐在她旁边,起身唤了一声“师兄”,便觉得脸颊发烫,不敢看他。
北尘见状,悬着的一颗心沉下去大半,试探地问道:“你来无尤谷有一年了,从来没有下过山,过几日就是中秋了,我带你去集市上看灯会吧?”涣儿眼前一亮,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去集市上看过灯会,顿时难掩心中的兴奋,点了点头。
等待的日子总是特别漫长,终于到了中秋,涣儿晌午练完功就回房准备,小福帮她找了一件轻便的窄袖袍子和一件斗篷换上,北尘叫靳忠备好了两匹马,带上两个竹筒盛满水,黄昏时分两人便骑着马下山了。
本以为天黑前就可以到集市,怎知涣儿的骑术实在是欠佳,稍微骑快一点儿就东倒西歪,北尘无奈,只得一边慢悠悠骑着马散步,一边帮涣儿拉着缰绳。
好容易到了集市,天已经黑透了,二人寻了一家酒楼,找了二楼靠窗的位子坐下,正好可以看到整条集市的街景。街上的人摩肩接踵,点点灯光连成一条线,映红了整片夜空。
北尘问小二点了几个店里的招牌小菜,片刻功夫,店小二就托着菜盘小跑过来,大大小小的盘子铺了一桌子,又端了一壶酒,赔笑道:“两位客官,今日是中秋佳节,小店附赠美酒一壶,请二位慢用!”
北尘瞥了一眼酒壶,又看了看涣儿,眉头一皱,道:“你可知道有一种内功,叫狭山超海?”涣儿端起酒壶,给北尘的酒盅里斟满了酒,抿嘴笑道:“是搬重物的吧?师兄现在教我,还来得及啊!”
北尘尴尬地瞪了她一眼,“不喝了,一会还要去看花灯呢,你骑术那么差,不早点回去,怕是天亮也到不了无尤谷。”
涣儿第一次逛集市,哪里还有心思吃饭,眼睛不停地向楼下瞟去,北尘忍不住笑道:“瞧你,像刚从牢笼里放出来似的!多吃一点吧,瘦成那样。”看她一脸急不可耐的样子,只得随便吃了几口,就出了酒楼。
集市上有很多小贩挑着自家制作的小物件来卖,有竹皮编制的小竹筐、捏得很精致的小泥人、还有各式各样的剪纸,涣儿拿起来就舍不得放下,片刻功夫就买了一大堆,北尘一边跟在后边付钱,一边帮她拿着这些小物件,见有卖桂花糕的,甜香扑鼻,又买了两份,两人边逛边吃。
集市上的花灯各式各样,让人眼花缭乱,有椭圆形的纱灯,上下均有金色的云纹,底部配有金色流苏;有麻纱织成的影灯,绘着山水楼阁,鱼虫花鸟;还有玉兔灯,栩栩如生,灵动可爱。
涣儿开心地看看这个,摸摸那个,回头间忽见有一支画着母女图的花灯,画中的女儿依偎在娘亲怀里,开心地笑着。
她小心翼翼地摘下这盏灯,捧在手里,卖灯的是位大娘,见涣儿喜欢,笑着说道:“姑娘,买一盏送给你娘吧,看这画得多好,你娘一定会喜欢的!我家那丫头,比你还大些,还天天往我怀里钻呢!”
涣儿脸上的笑容逐渐僵硬,北尘见状,担忧的眉头一皱,“前边还有别的,去前边看看吧。”涣儿低头定了定心神,嘴角勉强挤出一个弧度,“就这个吧。”那大娘见她双眼微红,知道她必定是个苦命的孩子,遗憾摇头,不再言语。
涣儿抱着花灯,低着头默然向前挪着步子,集市中的欢声笑语,喜气洋洋好像跟她没有半点关系,北尘见她泪光点点,不知如何宽慰,只得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涣儿抬头迎上他的目光,勉强笑了笑。
天色已晚,北尘担心她夜黑坠马,与她共乘一骑。回到无尤谷,亲自送她至卧房外,吩咐小福好好服侍,忧心地在房门外站了一会儿,轻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涣儿一向不喜侍女夜里随侍在旁,从不让小福在卧房的外间过夜,吩咐她把花灯挂在窗前,就让她回房去了。
夜里,她独自坐在床上悄悄落泪,她从小与娘亲相依为命,娘亲总是那么高贵端庄,知礼守矩,仔细想来,她好像从来没有扑在娘亲怀里跟她撒娇过,登时羡慕起那位大娘的女儿来。如果能重来一次,她多希望自己也能和那位姑娘一样,依偎在娘亲身边,跟娘亲撒撒娇。
明日就是她的生辰了,想想去年的生辰,娘亲虽体弱,仍看着她作画、陪她猜字谜、吃寿面,如今娘亲不在了,从此以后,不论艰难险阻,都只有她孤身一人。
不知不觉间,泪水已经浸湿了衣襟,悲戚难耐,夜不能眠,她索性起来披了一件斗篷,拖着烛台来到外间的书案上,展平了一张纸,画下她心中最深处的思念,留在纸上的,还有点点泪痕。
转眼间已经日出天边,涣儿收了纸笔,稍微修整了一下,侍女小福敲门进来帮她梳洗,小福见她面色苍白,担心她是不是身体不适,涣儿只道昨夜睡的不好,让她帮着施了些脂粉,用过早膳,便前往桃林。
北尘手握着剑负在背后,听见涣儿的脚步声,忙转过头,仔细端详了半晌,见她略施粉黛,气色红润,娇艳动人,却略显疲累,说道:“销魂别梦十分凶险,若是身子不好,不妨改天再练吧。”
涣儿轻轻一笑,“没事的,师兄放心。”北尘见她目光笃定,叮嘱她务必小心。
涣儿剑已出鞘,寒光闪动,纵身一跃,与北尘的剑鞘在空中相击,二人一式快过一式,迅如疾风,飘若浮云。
北尘转身向后跃出,剑上灌注了内力,挥手一推,出剑极快,剑身脱手,剑锋直逼涣儿。她本就有些精神不济,舞了这会儿剑已然心慌气喘,虚汗连连,惊见北尘的剑锋,目光一滞,等反应过来已经躲闪不及,北尘见状赶忙收剑,却已经来不及。
涣儿被剑锋猛的击中胸口,瞬间从空中跌落下来,摔在地上,呕出一口鲜血。北尘狂奔过去将她抱在怀中,眉头紧紧地皱着,慌乱地用帕子帮她擦拭着嘴角的鲜血。
涣儿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心肺像是已经炸开一样,痛出一身冷汗,死命地咬住嘴唇,全身都在颤抖,一只手紧紧地抓着北尘的衣襟,“好痛……师兄……”
北尘忙扶着她坐正,可是她疼痛难忍,根本无法坐好,北尘只好一只手扶着她,另一只手附在她的背上,将真气灌入她体内。
涣儿心脉受损严重,他不敢一次注入太多真气,怕冲破了心脉,只得一点点去试探,感知到她心脉快要承受不住就立即收掌,抱起她直奔卧房。
小福见到涣儿满衣襟鲜血,痛的昏昏沉沉,吓得花容失色,完全不知所措,北尘眉头紧锁,厉声道:“你先出去,不叫你不许进来!”
小福声音颤抖着应了一声,慌乱着出了门。北尘把涣儿抱到床上,扶着她,再次注入内力,一点一点地试探着,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滑落下来,内心狂跳不止,他责怪自己不应该在她身体欠佳的时候练这么凶险的招式,不应该出手伤了她。
他陪涣儿练剑,每次都剑不出鞘,这次也仅用了不到三成的功力,按理说以她现在的内力,即使被剑锋击中也不可能伤重至此,只是她昨晚一夜未眠,身心疲惫,精力不济,一时走了心神,毫无防备才会如此。更重要的是,在她的心底,渴望着用身体的伤冲淡心里的痛、渴望着他的保护与关怀。
北尘小心地收了内力,扶涣儿躺下,她已经没有力气挣扎,躺在床上迷迷糊糊,脸上时不时显露出痛苦的表情,呕血呕的满帕子都是,北尘只得一次又一次不断地尝试为她注入内力。一直到入夜时分,涣儿呕血的次数明显减少,终于平静下来,沉沉地睡去了。北尘叫小福掌灯,搬了把椅子坐在床前,片刻不敢离开。
涣儿正睡着,突然听见有人在她耳边唤她,缓缓地睁开眼,只见娘亲正坐在她床前,“涣儿,起床了!你忘了今日是你的生辰了?娘帮你准备了寿宴,快起来吃吧!”说着就往门外走。
涣儿许久未见到娘亲,泪水瞬间湿了眼眶,忙起身跟在她身后出了门,可是门外一片漆黑,哪里有娘亲?涣儿拼命地哭喊着,四处寻找也不见娘亲的踪影。
这时,不知道从何处飞过来一个黑影,紧紧地掐住她的脖子,要把她推进万丈深渊,她拼命地想挣脱,眼看就要跌入深渊,吓得大声呼喊。
北尘正坐在床边,见她满头大汗,呼吸急促,知道她做了噩梦,轻轻地拍拍她,唤着她,涣儿突然间猛地坐起身,惊魂未定,喘着粗气,眼神空洞,不停地发抖。北尘忙凑近了,双手扶着她的肩膀,“涣儿,醒醒!你看看我!涣儿……”
涣儿回过神来,缓缓地抬起头,见北尘眉头紧锁,正一脸焦急地望着自己,“师兄……”她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一颗接着一颗掉落,一把扑进北尘怀里,紧紧地抱住他,声音颤抖着,“你别走……不要走……”在他怀里哭的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