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未吻
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奇怪的呢?周龄自己也记不清楚了。邢顾明看起来是那么的英俊、优秀、得体,她想不出来世界上还有谁能比他和李烟黎更般配。尽管李烟黎在雪窦山拒绝了邢顾明交换联系方式的请求,可她觉得邢顾明很棒。
一定比选择了自己的赵壹兆好很多。
在那段时间里,她成为了邢顾明追求李烟黎的最佳拍档:她把自己所了解的那个美丽而孤独的、有点暴躁却很善良的李烟黎事无巨细地讲给邢顾明听,她的爱好,她的恐惧,她的一切。
情人节的时候,邢顾明给李烟黎送来一块表。白金表链上镶嵌着细碎的红宝石,无声地在灯下诉说着它的昂贵。周龄推门进来,“嚯”地惊叹了一声,“你不会还吊着人家吧?”
李烟黎有点怔怔的,“我没有吊着他。”
“你就从了他吧!”周龄笑嘻嘻,“我可是听说了,他提前拿到博士学位,已经留校了,再过几年妥妥地开始带学生。多金稳重长得帅,你到底犹豫什么嘛。”
李烟黎忽然抬起眼睫,“你的学校offer(录取通知)怎么样了?定了吗?”
“定了,我去塔夫茨大学。”周龄撕开一盒牛奶,“赵壹兆到底还是去了麻省理工,我怎么也得和他在一个省吧。”
“你既然要和他一起去美国,还担心我干什么?我又不喜欢他了,我早就告诉过你的。”李烟黎冷冷的,“你这么热心地帮邢顾明追我,是不是害怕我回头挖你墙角?你放心好了,我不吃剩饭。”
啪嗒。
牛奶盒掉在了地上,纯白色的液体泼洒得满地都是。
李烟黎一向快言快语,周龄不是不知道,但这么直白、刻薄、伤人还是头一次。现在回想起来,她已经记不清自己那天最后和李烟黎嚷了什么,无外乎狼心狗肺不识好人心之类的控诉,李烟黎只是冷笑。
那晚的不欢而散之后,周龄很久都没有和李烟黎说话,甚至毕业典礼两人都没有合影。不是因为生气,而是因为心虚。
李烟黎说得没错——在她心底那个遮遮掩掩的小角落,始终在为“和闺蜜的前男友在一起”这件事别扭。她多希望李烟黎和邢顾明能终成眷属啊,好像这样赵壹兆才会真正完完全全地属于她一个人,而不是一个被前女友默默惦记的“有缘无份”。
北美洲的冬天很冷。当周龄开始准备自己的硕士毕业论文的时候,装着一大包暖宝宝的国际包裹越过太平洋抵达了她寒冷的阁楼,里面还有一张结婚请柬。
“诚邀周龄女士,赵壹兆先生参加
邢顾明李烟黎的婚礼”
请柬里还附了张小小的拍立得,李烟黎趴在邢顾明的肩膀上抻着手掌笑着,无名指上的钻戒闪闪发光。拍立得下面用珠光笔写了一行小字:“to红娘:请速速回国上交份子钱,钦此。”
周龄皱着鼻子笑起来。她感觉心头那颗一直硌着她的石子儿,终于消失了。
她不知道的是,李烟黎的生命从那一刻起,进入了更漆黑的深渊。
----------我是分割线----------
岳棠此刻的感觉很奇怪。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在梦里——一般情况下,梦境会在自己意识到是梦的那一刻坍塌,但她并没有。此刻的她仿佛是这具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冷漠地、困惑地注视着眼前一脸悲戚的男人。
那是无念的脸。
黑衣少年神色痛楚,一头黑发被银冠束起,鬓角泻下一缕凌乱的发丝,和脸上的冷汗混在一起。他似乎是在对什么人咆哮:“……你能救她,你明明能救她,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她死?”
远处传来的声音透着无奈和悲戚:“阿念,仙凡有别,她命数如此,我又如何插手凡间事?你若此时带她离去,或许你二人还有来世可图,若再拖延下去……”
“今生福祸都难见分晓,我到哪里去求来世?”无念咆哮起来,“我偏不信这命数!”
他转回头来,握住面前垂死少女的手,柔声道:“阿棠,乖,别睡,很快就好了……”
眼前的一切逐渐散去,岳棠睁开眼睛,无念的脸仍在眼前。凌乱的黑发下是他微微发红的眼睛,纤长冰冷的手指正牢牢握着她的手。
岳棠眨巴了两下眼睛,愣愣地开口:“我这是醒了还是没醒?”
散发凉意地手指骤然收紧,岳棠“哎呦”了一声,无念像被烫到了似地松开了手。一人一仙相顾无言,岳棠看看自己手上插着的输液管,小声道:“我没死吧?”
无念先是在原地呆立了一会儿,忽然欺身向前,以近乎失态的力度把她拉进怀里紧紧拥抱。岳棠只觉得晕晕乎乎,他的怀抱好像寒冷的火焰,冻彻身骨却又灼热滚烫,让人喘不过气来。
“君……君上,”仿佛过了一千年,岳棠艰难地开口,“疼,手疼,你扯着我的输液管了。”
无念缓缓放开手臂,转而扣住她的肩膀,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看。那双漆黑的瞳仁越来越近,逐渐近到岳棠都能看得清他颤抖的眼睫。
她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脑子里却忽然蹦出来另一幅画面。
“君上。”
无念细密而冰凉的鼻息近在咫尺,岳棠忽然开口:“上次在寒烁天喝酒的时候,你是不是也这样趁乱偷偷亲我了?”
黑色的眼瞳骤然收缩,无念仿佛在半空中定住了。他仿佛是忍耐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轻轻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咬牙切齿:“趁乱?偷偷?”
身后传来一个尴尬的声音:“呃……那啥……该换吊瓶了……”
两人骤然分开,蛙护士拎着新药闪了过来,脸上混杂着尴尬、吃瓜、还想接着听等等复杂的表情。她换完药之后似乎很想在病房里多逗留一会儿,但无念手上默默燃起了幽蓝色火焰,她只能万般不舍地离开了。
岳棠却突然想起自己昏迷前的种种,大惊失色道:“邢顾明……还有李烟黎!怎么样了!你有没有把他抓起来?他拿走了我的录音笔,我没录到什么证据,你……”
“闭嘴。”
无念没好气地打断了她,一把把她按回了床上,把手机丢给她,“邢顾明已经被你们凡间的警察逮捕了。他关你的地下室里还藏着他新婚妻子的尸体,警方顺着你的线索查到了西山居,翻起了那里的地板,找到了李烟黎的遗骸。”
岳棠打开微博,热搜第一赫然是个骇人的标题,滨大化学教授杀害两任妻子。她点击进入第一篇媒体特稿,版头上俨然是邢顾明在讲台上谈笑风生的脸。
“……婚后,邢顾明开始对妻子李某的频繁应酬的工作感到不满。他多次向李某提出希望其辞去证券交易所的工作,虽然李某在一开始持拒绝态度,但最终在怀孕后选择了妥协。”
“生产之后,邢顾明对妻子的控制欲上升到病态的程度。他不允许李某出门,扔掉了所有李某的通讯工具,并在李某流露出反抗情绪的时候实施暴力,还以伤害两人孩子、李某家人为威胁,使李某无力反抗或求救。”
“为了更好地控制李某,邢顾明以自己研究生导师的名义租下了西山居的房子,并对房屋进行了详尽的改造,以便他继续严密地囚禁李某。期间李某曾撞破浴室管道导致楼下邻居投诉物业进而求救,但不幸被邢顾明发现阻止。这次求救给李某招致了更残酷的折磨和暴力,也让她下定决心不惜一切代价也要逃离这个魔窟。”
“201x年7月的某一天,李某趁邢顾明不备喝下了其储存在家中的盐酸,希望重伤的自己可以被送往医院获救。而邢顾明对于李某脱离自己掌控的自残行为感到异常恼怒,认为其触及到了自己的底线。他没有对痛苦挣扎的李某施以任何援手,并在她奄奄一息的时候为其注射了大剂量的安/他/非/命,最终导致了李某的死亡。而在使用化学药品对李某的尸体进行初步处理之后,邢顾明将其住所的木地板掀开……”
文章读到这里刚刚过半,继续阅读居然需要付费。岳棠呆呆地抬起头来:“这么详细的特稿,得写很久吧……我昏迷了多长时间了?”
无念盯着她,“到今天正好两周。”
岳棠怔怔地看回手机屏幕,过了好一会儿才到:“邢顾明怎么会招得这么详细?以他的性格,应该抵死不认才对,怎么会把杀害李烟黎的细节都讲出来?李烟黎怎么样了?成功往生了吗?我家地板都被掀了,尚妍妍呢?她现在住哪里呀?周龄还在安心医院吗?”
无念眯起眼睛顿了好一会儿,才有点不高兴地答道:“邢顾明那里老崔使了些手段,他不敢不招。尚妍妍住在她叔叔家里,你的行李也是她收着。周龄还在安心医院。至于李烟黎……她还在西山居。”
岳棠有点吃惊:“我就是嘴碎问问,你怎么会全都知道?”
无念忽然恶狠狠地捏住了她的脸蛋:“还不是因为你多管闲事!怕你醒来又为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着急,本君还得一直替你打听着!”他把岳棠的脸扭成一只挤扁的包子:“你自己失血差点死掉,是谁救你出来的?就惦记着那些不相干的人!你再敢招惹这些是非,我一定开除你!”
岳棠目瞪口呆地看着小神仙拂袖而去,把病房门摔得震天响。她揉揉自己被无念扭痛的脸,想起刚才那个被自己打断的吻,一时搞不清脸上的火辣辣到底是因为什么。
枫渡员工医院外,天羡监察办的督导员站成一列,沉默地看着刚从医院踉跄着出来的北阴酆都君。他的脸色比任何时候都要苍白,大滴的汗珠不住从额头落下,伴着粗重的呼吸声,墨绿色的烟雾再一次从他的心口钻了出来。
为首的督导员面无表情:“酆都君,按《天羡仙官管理法》修订版第四册二十九条,您所在的封地辖区不可对凡间生灵干涉,使用咒术攻击凡生则罪加一等。崔子珏因使用判官幻境迫使凡人精神崩溃,已被停职审查。我们获得的证据表明,你也对这个凡人进行了咒术攻击。现在请你随我们回到天羡职责办接受调查。”
无念咬着牙抬起头来,冷笑道:“好啊,我也正有问题,想要好好问一问他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