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新生
“品牌推广那边儿的？小玉给我打过电话了。”办公桌后面的男人耷拉着眼皮，一脸睡眠不足的倦怠模样，“我叫康弘之，叫我老康就行，管枫渡纵横大数据系统开发的。”
岳棠忙不迭鞠了个躬，急切道：“康老师好！这么晚打扰您了，我们急着找个人，不是，找个魅……”
康弘之打个哈欠：“离我下班点还早着呢，不算打扰。小玉倒是把离恨天档案发给我了，不过魅最擅长化形，她要是想逃，靠面部识别可没戏。”
“要是靠面部识别能找着也不会来找你了！”卫小成不知道为什么带了点气哼哼，“我们就是冲着【纵横大数据】来的，少废话。”
康弘之抬起头来，声音里带了点戏谑，“哟？小橙子啊，倒是挺久没见你了。怎么着，还惦记着小玉呢？我和她就谈过三个月，犯不着找我晦气哈，你这不是还要找我帮忙……”
岳棠：……
要放平时听到信息量这么大的八卦她早就开始脑内写文了，但这时候人命关天，她只能赶快打断老康：“康老师！小玉姐姐说纵横大数据能通过细枝末节的特征定位，不管是人是妖，只要有足够的有效特征就能找到她，您能帮帮忙吗？我们有个合作伙伴生灵离体了，情况很紧急。”
“枫渡纵横大数据系统”是刚才岳棠六神无主的时候方玉提出的建议，这套系统是枫渡这两年刚开发的新型数据引擎，目前还在测试阶段。纵横大数据录入了包含生死簿信息和离恨天档案的所有基础数据，同时和三界全部的实时监控系统相连，基本上是一套无敌的“天眼”系统。只要拥有足够的特征数据进行交叉比对，无论何时何地，纵横大数据基本上可以找到任何妖魔鬼怪。
“不过，恰恰也是因为它过于先进，以至立项过程中遭到天羡集团部分董事的极力反对，认为枫渡作为子公司不应该独立拥有如此高端的搜索引擎，至少也应该跟集团共享才对。”方玉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无奈，“老康是个认死理的脾气，据说他死之前就是个特别讨厌大企业的程序员，好像因为对抗领导还坐过牢，怎么可能分享他的代码？偏偏老崔和君上都和集团不对付，所以这套系统一直在内测，从没真正投入过使用。这种大型数据系统需要很高的维护成本，这几年过来集团都拒绝拨款，老康一直从各个项目里抠经费给它，所以可能也没有刚开发出来的时候那么好用了。不过，也算是个机会，你们去试试吧。”
康弘之倒是很爽快地答应了帮忙，但是他的系统确实也如方玉所说——由于缺乏维护而迟钝低效，岳棠和卫小成两人绞尽脑汁七嘴八舌地说了好些沈绘谙的体貌特征，屏幕上那个定位雷达仍然显示着“目标锁定范围42”。
两人都有点泄气，卫小成嘟囔道：“难道除了是女人这个特征，沈绘谙就这么没有辨识度吗？”
“你们最好来一些抽象的特征，比如说爱吃什么，爱逛什么店，有没有类似看电影之类的习惯，或者是人类不具备的灵异特征，”老康看着结果也有一些赧然，“基础数据就只能这样了，但是我这个月新加了网络购物大数据和离恨天目击者筛查，如果有这些特征的话定位会准确很多。”
卫小成没好气道：“我们只是见过她一面，又不是她的老妈子，上哪儿知道那么多信息去？”
岳棠急得挠头，康弘之捡起桌上的话梅打开，凉声道：“那可就怪不到我头上了。”
话梅酸甜的香气丝丝缕缕地从包装袋透出来，岳棠忽然眼睛一亮：“她喜欢吃甜食！我遇见她的时候，她就有分给我糖果，最后还买了冰棍儿送过来！”
康弘之劈里啪啦一通敲键盘，音箱里传来悦耳的“叮咚”，屏幕上地版图百分比骤降为27。
卫小成瞪大了眼睛：“这也行？”
“你以为我这一个月的头发是白掉的吗？”康弘之脸上浮现出一丝得意，“购物数据是现在最直观的特征数据之一，我可是没日没夜地码了好几天。”
“还有什么？快想！”岳棠精神大为振作，猛拍了卫小成的肩一下，自己嘴上却停不下来：“我又想起来一个！她的包上有个猫咪挂件，程风手上有个猫咪手链！这肯定是有特殊意义的物品！”
“叮咚”，版图百分比下降到13，定位区域已经锁定在了滨海市的一个区，枫渡居然也在这个区域之内。
岳棠回头去抓卫小成：“近在咫尺了啊！你快想！你第一次见到沈绘谙就觉得她不对劲，没什么让你留意的吗？快点！我怕程风活不了多久了！”
卫小成一脸的生无可恋，他从一开始就不赞成这场工作职责外的生灵营救，却也实在不忍心扔下岳棠不管。晃了两下他忽然迟疑道：“第一次见沈绘谙的时候，你有没有……听到细微的铃铛声？
回想起那次分别时飘渺的叮当琮脆，岳棠猛点头：“听到了听到了！不仅她在的时候有，程风身边也能隐隐约约听到！”
“这就是了。”卫小成撂开她的手：“魅女所在的地方，会有一种特殊的‘场域’，那是他们的法力范围，一般是为了划分领地，每一只魅的场域都会有不一样的特征。我们听到的铃铛声，很有可能就是沈绘谙的场域。”
这边厢说着，康弘之已经麻利地把铃铛声作为灵异特征输入了纵横大数据系统里。落了些灰尘的笔记本发出令人担忧的风扇呼啸，版图百分比飞速闪动着下降，接着变成了一行小小的红字：
“目标锁定：风夏中学，4号求知楼，天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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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过了一千年，程风才睁开眼睛。他有点木然地发现自己并没有死，且正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在离水泥地二十公分的上空漂浮。那个把自己扔下来的女孩好整以暇地漂浮在旁边，声音里带着轻蔑和嘲讽：“怎么的？体验了一下，还想死吗？”
程风只觉得胸口塞了块大石似地喘不过气来，他反复深呼吸了几次，最终还是没忍住，带着哭腔喊出声来：“你是什么疯子妖怪啊！随随便便就把人扔下楼！”
女孩有点嫌弃地打了个响指，程风才终于啪唧一声摔到了地上。她自己也缓缓落地，脸上是一种恶作剧得逞的快意：“你们这些人类，十个里有九个喊着要死要活，真到了鬼门关还不是哭爹喊娘地跑开，还要老娘救你们。好好的命非要自己作践，你们可真让人恶心。”
程风却很艰难地吐出一句话：“十个里有九个不想死，那剩下的那一个呢？他怎么样了？”
女孩迟滞了一下，接着翻了个白眼：“我怎么知道，可能又找了个地方去死了吧。”
程风气喘得像是年久失修的风箱，他努力平复了一会儿，嘶哑着声音开口了：“不是作践。对于很多人来说，想活下去是真的，有那么一刻真的很想死也是真的。你不知道他们过着什么样的日子。”他抬起头来，“如果说你的生活里剩下的只有叹息、恶意、漠视和殴打，看不到任何的希望，你会不会想要结束这一切？我很努力地想要继续下去，但大多数时候，我的存在就像一场生命里的瘟疫。我只是想有一点儿自己选择的权力，”程风努力眨眨眼，眼泪像碎玉一样摔在地上，“哪怕这个选择是结束自己的生命。不可以吗？”
很长一段时间里，女孩都没有说话。她盯着程风遍布血痕的脸看了很久，忽然小声道：“所以，你还是想去死吗？”
程风避开了她的眼睛，脑袋重新垂下去：“我不知道。”
一只细白的小手忽然伸到了他眼前，柔白的手腕上挂了一只银色的小猫。他抬眼向前看去，女孩正带着点不耐烦蹲在他面前。
“那就让我成为你新的选择吧。”她红色的指甲上闪过浅浅的阳光，“我是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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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天台上降落的时候，岳棠险些摔一跤。她踉跄几步在地面站定，紧接着就看见一个长发飘飘的倩影伫立在黑暗里。她立刻扯着嗓子喊起来：“谈谈——沈老师！”
细碎的铃铛声再次在岳棠的耳边响起，卫小成打开手机上的手电，角落里赫然站着曾有过一面之缘的沈绘谙。但用这个名字称呼她似乎已经不太合适了——那些可爱的小装饰、漂亮的马尾辫都已经消失不见，黑发像消散的长烟一样在空中乱舞，脸上是一片漠然。
“哟，是甲方爸爸。”谈谈丢掉手里的烟，丢在地上踩了两脚，“找我有什么事？”
见她丝毫没有身份被识破的惊慌，岳棠暗暗觉得不妙：“沈……谈谈，我们在找程风的生灵，你……知不知道他在哪里？”
“刚才在这儿，现在不知道去哪里了。”谈谈的声音很轻，“可能去你们公司报道了吧。”
岳棠一口气差点背过去，卫小成很及时地在旁边小声道：“刚问过方玉，没死呢。”
谈谈对他们的交头接耳似乎毫无兴趣，她朝远处的城市灯火漫无目的地眺望，又点了一支烟。“如果要通知离恨天稽查队的话，趁现在吧。”烟灰掉在黑色的马丁靴上，被她两下磕掉了。“再晚一点……你们也落不着什么好。”
岳棠悚然一惊：“什么意思？”
谈谈没说话，背后的卫小成却发出恐惧的声音：“我们得离开这儿。她要‘羽化’了。”
“刚才我就想问，‘羽化’是什……”
仿佛是一瞬间，天台边缘泛起浓重的黑雾。
黑雾中心的谈谈神色漠然，她回头看了一眼岳棠，轻轻吐出两个字。
“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