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惊变
无念的态度很坚决：“你去，我不去，给你签授权书。”
岳棠的态度也很坚决：“我去，您也去，给我签授权书。”
小神仙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那我图什么？给你做慈善吗？”
岳棠打开电脑推给他：“我给谢部长写了邮件。”
谢淼在回复的邮件里进行了很详尽的科普：“春日宴前半部分的董事会议必须由收到邀请函的仙官本人参加，集团会进行严格考勤，缺席将会被纳入百年仙官考核系统，达到缺席上限者将会被执行封地思过的处罚。”
岳棠转过头来：“我猜您的缺席上限要到了吧？不过既然一定要求本人去，您为什么还要我替您去？”
无念梗了一下：“……我给你捏个变身诀不就完了。”
岳棠摇头：“那可不行。我查过董事会流程，可能会有随机问答的，就算您给我捏个变身诀，我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凡人露馅是分分钟的事儿，我可得罪不起一屋子的神仙。”她啪地合上电脑：“我能帮您的，就是董事会之后以凡人代表的身份替您参加后续的宴会，让您可以早点回家。”
无念咬牙：“你这算盘打得挺美啊？我去董事会受罪，你去宴会上好吃好喝？”
岳棠心里默默吐槽：你可拉倒吧，看你这副死宅的样子，不是社交恐惧症是什么，我赌你更怕参加宴会和人尬聊。不过她可不敢这么说，只是露出恰到好处的礼貌笑容：“要么参加全程，要么只参加董事会议，您看看哪个更划算？您要是不同意我也不强求您。”
小神仙的眼神里透出一丝幽怨，片刻后道：“行吧。”
岳棠心里顿时吹起胜利的唢呐，只是还没等她抽出包里那张授权书，无念又开口了：“我也有条件。”他往前微微一探，神情里透出一丝狡黠：“你以我的身份去参加宴会，我就给你签字。”
岳棠心里涌上不详：“为什么？我都说了我会露馅……”
“无所谓。”无念翻个白眼，“我是仙庭里最没礼貌的仙官，大家平时都绕着我走的，没人会和你搭话，除了遥阙。他要是发现了……就让他发现呗，气死他才好呢。”
岳棠：“……”
但她没法再继续讨价还价了。眼前的小神仙仿佛换了一张面孔，小鹿一样的眼睛扑闪扑闪，脸上充满小狗子般苦苦哀求的愁怨。岳棠作为一个意志来就不坚定的凡人只挣扎了半秒就宣告投降，她有点晕头转向——原来这世界上真的存在用美貌刷脸这种好事。
好容易签好了授权书，岳棠小心翼翼地把文件收进包里，忽然发现地上放着一只打开的登机箱，无念正好整以暇地盯着她看。她有点心里发毛：“您还有什么事儿？”
无念耸耸肩：“没什么。我就是奇怪，你怎么这么喜欢工作？”
作为一个公司的老板你问员工这话是认真的吗……岳棠无力吐槽，只随口道：“您不喜欢工作吗？”
无念无语：“谁会真的喜欢工作啊？我就喜欢天天躺在家里什么都不干。”
岳棠叹口气：“我要是能像您一样什么都不干也能躺着刷黑卡，我也不想工作啊。”她背上自己的小背包，“要说我真的多么热爱工作，那也太不真实了。不过我总是觉得，能有一个机会让我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还恰好能让我负担自己的衣食住行，其实也是一件挺幸运的事儿。”
无念并没对这纯真的无产阶级言论产生共情，但看着她眼里翻滚着的认真和憧憬，刚才涌到嘴边的几句揶揄又被他默默咽了下去。岳棠刚要作势告辞，一曲震耳欲聋的《blackparade》差点惊得她把手机扔到小神仙脸上。
岳棠一边默念今晚回去要把尚妍妍大卸八块，一边哆哆嗦嗦地把手机接起来。是常晴：“小岳，你拿到君上的授权书了吗？”
“拿到了。按照您说的，我下周就能给您交项目策划书。”她想向无念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却发现小神仙已经不见了，大概是回卧室打游戏去了。
听筒里静默了几秒，常晴一向病恹恹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点波动：“你确定？君上没意见？”
岳棠有点难以自抑的喜滋滋：“那当然，他还觉得这个角色和他很像呢。”
卧室门里却忽然发出一声巨响。岳棠吓了一跳，捂住话筒扬声道：“君上？怎么了？”
并没有回应。刚刚在听筒里沉默了一会儿的常晴再次开口了：“我这边开始准备拨款申报，你的项目策划书周五能准备好吗？周五崔判会开季度营运会议，之后他就要去地方例行考察，两周后才会回来，这个项目得赶紧让他过了。”
三天的时间有点紧，岳棠正想着怎么才能让老板宽限几天，卧室里再次传来剧烈的撞击声。
这下岳棠不敢坐视不管了，她匆匆应了常晴挂掉电话，一溜小跑到门前，战战兢兢道：“君上？您还好吗？”
细碎的喘息和痛呼隔着门缝传出来，仿佛幼兽的悲泣。
岳棠一下子揪起心来，她抓住把手用力一推，门并没有锁。
卧室乍一看空无一人，岳棠左顾右盼走到窗边，才看到了正蜷缩在床脚边的无念。
此刻的小神仙一点儿也不像神仙了。长长的额发被汗水浸透，胡乱黏在他的额头上，一双眼睛因为痛苦紧闭，毫无血色的脸颊上隐隐透出青黑的气息。他的双拳正紧紧攥在胸口，领口缝隙里透出诡异的墨绿色烟尘，青烟沿着无念的全身丝丝缕缕地缠绕，闪烁着毒液一样幽暗的微光。
打电话叫救护车的念头在岳棠心里只转了一秒就被打消了，她跪在地上费力地把无念翻了过来，大声道：“我在这，君上，你能听见吗？我该联系谁？谁能帮你？”
无念依旧双眼紧闭，颤抖的嘴唇漏出几声破碎的嘟哝，脖子上鼓起让人心惊胆战的青筋。岳棠只得站起身来在床上一通乱翻，最后在枕头底下找到了小神仙的手机。
手机有面容解锁，她拿着手机在无念痛苦扭曲的脸跟前晃了几圈都毫无进展，眼看着小神仙的喘息声越来越重，束手无策之际，岳棠忽然瞥见了床头放着的智能音箱。她一下来了灵感，试探着唤道：“嘿siri？“
手机桌面立刻出现了令人欣慰的彩色波纹，但她还没来及说任何指令，一双铁钳一样的手忽然扣住了她的肩膀。一阵天旋地转，岳棠觉得后脑摔得生疼，忍住头晕目眩定睛一看，她已经被压在了地板上。
无念毫无感情的面孔近在咫尺，他的鼻息冰冷，眼里总带着的那股慵懒和狡黠早已消失不见，空洞的瞳仁里闪烁着骇人的杀意。
岳棠只觉得渐渐喘不上气来，攥着她脖子的那只手越收越紧，她甚至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赶在大脑缺血之前，岳棠声嘶力竭地奋力大吼：
“siri——打电话给‘遥阙’！！！”
飞出去掉在地板上的手机发出令人欣慰的“叮叮”声，但岳棠觉得自己活不到电话接通的那一刻了。缺氧让她肺里仿佛有火在烧，绝望之际，半开的窗户忽然吹进一股狂风。窗台上排列着的花盆被吹倒了一大半，伴随着泥土碎屑的花瓣随着风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
颈间那股令人窒息的力量忽然松了一松。
岳棠的视线已经渐渐模糊了。空中的花瓣纷纷扬扬，逐渐和另一副画面重叠了起来。
黄白相间的细碎花瓣缓缓落到她的额发上，一只颤抖的手帮她把花瓣拂去。
这只手上正淌着淋漓的鲜血。
前襟没入胸口的刀柄散发出点点星光，少年颤抖的声音萦绕在耳畔。
“对不起……别……别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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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辣的草药味仿佛从鼻腔钻进了脑子里，岳棠睁开眼睛，只看到一只长着蛙蹼的手拎着个绿色香囊在她眼前晃。
嘴大的吓人的护士小姐满脸堆笑：“醒了醒了。”
岳棠迟钝地转了转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个貌似是病房的房间里，床边站着个面色阴晴不定的遥阙，房门口居然……是一身黑衣的崔子珏。
赶在岳棠大惊失色之前，判官大人冷冷开口了：“不要乱吼乱叫，你没死，我也不是来收你的命的。”
护士点点头：“这里是枫渡员工医院。”
岳棠感到这位正在给她打吊针的护士动作不太利索，小姐姐的……手蹼冰凉粘腻，笑容倒是很可亲：“你感觉怎么样？”
活动了下四肢，身上倒是没什么问题，但她没办法开口——嗓子火烧一样地疼，她感觉自己像是被人砍了头又把脑袋缝了回去。
护士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担心，嗓子和声带都有点受伤，养养就好了。”
无念那双泛着血色的眼睛一瞬间回到了岳棠的脑海，她一下紧张起来，但什么都说不出来。“君上没事。”回答她的居然是崔子珏，岳棠对上他的眼睛，幽暗的瞳孔暗流涌动，“他已经去专院疗养了。”
啧啧啧，特权阶级就是棒。岳棠松了口气重新躺下，旁边的蛙护士打好了吊针离开了病房。遥阙脸上勉强维持的平静像刺身拼盘里的干冰一样消失了，他看向岳棠的眼神甚至比崔子珏还要冷：“你做了什么？”
岳棠自然分辨不了什么，遥阙上前一步，却被一只修长的手臂拦住了。崔子珏的声线带着浅浅的锋芒：“月华真君，我希望您不是在审问我的员工？这里至少还是枫渡的地盘。”
说不了话的岳棠在心里惊得下巴都要掉了，判官大人居然在帮她说话？
遥阙气得浑身发抖：“你……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崔子珏冷声道：“没人比我更知道。”
岳棠完全摸不着头脑地看着两个大佬在她面前无声对峙，最后是遥阙败下阵来。他拉开门出去之前回头低声道：“你最好不要后悔。”
房间里只剩下了她和判官，岳棠开始不自在起来，她拿起桌面上的手机打了一行字：“是您和月华真君送我来医院的吗？谢谢您。”
崔子珏并不答话，岳棠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打字：“君上没事了吗？是什么突发疾病吗？您放心，他的情况我绝对不会外传的。”
病房里一片寂静，岳棠只觉得自己尴尬到脚趾扣脚心，崔子珏忽然往床上丢了个东西过来。黑色丝绸包裹的盒子闪过柔和的光芒，她在崔子珏的注视下打开，拆出了一双精致的女式皮手套，显然价格不菲。
“君上自幼元神不全，每逢春夏之交便会元灵激荡，神智浊蚀。这次发作的日期略有提前，多亏你及时发现。”崔子珏的声音里透着僵硬，“君上让我转达对你的谢意。”
岳棠受宠若惊地笑了笑，举了举手上的礼盒，敢情这是勇救老板的员工奖励？
“君上毕竟是酆都的主人，你被君上的灵气浸染，若是看到些阴司往事也不足为怪。”崔子珏转过身来，“你以后难免继续跟君上接触，要是不想再看见什么奇怪的东西，记得戴上这副手套。”
岳棠恍然大悟，辟邪套装啊这是！她感激地冲崔子珏点点头，判官却像受不了似地再次背过身去，冷声道：“给你开了三天的住院单，今明两天就放假吧，周六回家休养，下周一再来上班。”
……今明两天？
岳棠一把抓起自己的手机，锁屏上一个大大的“星期四“把她劈得外焦里嫩。她疯狂地在手机上打字：”您下周出差吗？“
崔子珏不明所以：“是。怎么了？”
岳棠欲哭无泪，只得再打上一行字：“您知道我的电脑在哪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