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家里有陌生人。
赵励站在玄关处换鞋，隔着屏风过去的客厅里传来几句陌生的声音。
循着声音望去，背影是个披着长发的女孩，正襟危坐，坐在沙发上陪着爷爷聊天。
赵励走过去，跟爷爷打招呼。看见女孩熟悉又陌生的样子，他的脑海中拉起了警报。
如果他没认错的话，这个女孩三天前来过他家。
女孩和爷爷同时转过来看着赵励，目光短短停留，二人又说起了话。
爷爷和女孩相谈甚欢，笑得合不拢嘴。
他招手让赵励过来，介绍道："她是我们研究所的同事（爷爷想了想不太对，又改口），的孩子。叫林问枫。从今天起，枫枫就住在咱家了。"
"问枫，不见秋而含秋意。好名字。"赵励称赞道。
林问枫神情羞涩，两颊更是稍稍有了一抹红，就像是春天的还未完全绽开的花蕾。
动人。
怜惜。
真是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我叫赵励。幸会。"赵励心里提防，面上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他大大方方地报了自己的名字，并伸出了友好的信号。
"你好。我是林问枫。幸会。"林问枫伸过手，两人象征性的握了握。
她感受到他毫不遮掩的目光，迅速抬头冲他嫣然一笑，然后又垂眼乖巧的坐在那里，任凭他打量。
从赵励的角度望去，女孩坐在沙发上，就是一直乖顺的猫咪。玲珑。温顺。
她低垂着脑袋，耸着肩，头发柔顺地披散在颈后，偶尔有几根散发摇摇晃晃在空中摇摆。
看上去，她真的。
真的。
特别能装。
虚伪。
一切都发生在须臾之间。
赵励收回自己的目光，放松自己，将身体调整到舒服的状态，坐在爷爷边上，打趣道："爷爷，一段时间没见，你从哪里给我带来这么一个漂亮妹妹？"
继而又半捂着嘴巴，悄悄地说，"是不是我爸爸在外面的私生女？"
爷爷往赵励的身上拍了一巴掌，笑骂道："胡闹！有你这么编排你爸的么。"
赵励不痛不痒，搂着爷爷的胳膊，咧着嘴："我这不是开玩笑的么。再说了，我爸常年不在家，他在外面干了什么我们谁知道。"他压低声音，"或者，是你们给我介绍的童养媳？"
赵励的声音不大不小，但是客厅里就这三两个人，周遭又没有喧闹的声音，林问枫想装作听不到也没有办法。听着他们的话，林问枫表现的有些拘谨，不自在地坐在沙发上，脸上的飞霞引人注目。
“臭小子！”
爷爷拨开赵励的胳膊，笑道："你小子，是想问关于枫枫的事吧。"
赵励捂着脸，透过手指看着女孩羞涩的脸，心中不齿却面色无异："爷爷，你怎么这样！妹妹还在这里呢。"
"哈哈。你小子。你要是害臊，就不会开这样的玩笑。"
自己养大的孩子自己清楚，他从进门的那一刻表现的虽然得体，但是也有非常有距离感，而且有一种莫名的警惕。
看着孙子已经感受到了枫枫的不同之处。
枫枫的问题太多了，不太适合一股脑都告诉阿励。
更何况现在两个孩子刚刚接触，还是别让阿励知道太多事，反正两个孩子住在一起，就让他自己发现去吧。。
爷爷思虑半响，拒绝道，"枫枫的事暂且不提，以后你就知道了。"
正巧刘婶过来喊几人吃饭，四个人吃饭，刘婶却做了一桌子菜。
赵励仔细一数，好家伙，八菜一汤，平均一个人两道菜的量。
他由衷的赞叹道："刘婶。今天可辛苦您了。做了这么多。看看这菜，这汤，色香味俱全。今天这一桌菜就是招待国宾也不为过。平时我们三个人，奥不，两个人吃饭的时候，只有三菜一汤今天妹妹你来了，你看，这待遇！啧啧。"
"臭小子，胡说八道什么？"刘婶在赵家已经十来年了，赵励都是她看着长大的，对于赵励的打趣她只是轻轻呵斥。
"嘿嘿。爷爷，你看，妹妹一来，刘婶的心都偏到哪去了。"
“臭小子，谁的心不是偏的？”刘婶没好气道。
“够么？”
“应该差不多了。”
几个人落座。
爷爷坐在首位，乐呵呵道："这是咱们家最隆重的欢迎仪式了。是为了庆祝妹妹来到咱们家，成为咱们的一员。今天就吃好喝好。”他顿了一下，话锋一转道：“俗话说的好，好酒配好菜，好菜配好酒。不然阿励你去酒窖把我之前存的那瓶好酒······"
听到爷爷又想喝酒，赵励赶紧厉声制止："打住！爷爷，您想都别想！上个月您病刚好不是，这才刚消停几天。"
"我那病又不是喝酒得的。"爷爷小声腹诽道。
爷爷病刚好的事，林问枫知道。只是听到爷爷喜欢喝酒，她在研究所这么久，可从来没有听说爷爷的这个习惯。
不过也是，研究所里的人的嘴个个严实的，就跟糊上水泥一般。
"爷爷喜欢喝酒？"林问枫看着赵励，好奇问道。
赵励对她的敌意虽然不明显，但她还是能感觉出来。
林问枫想，看来自己的能力还是不够，还需要多观察多模仿，这样，才能更好的融入普通人的生活。
“喜欢。"赵励柔声道，“可是喜欢没用。”
声音不高，却极具分量。
看来自己喝酒的念头是没戏了。爷爷心虚，夹了一筷子菜放到林问枫的碗里，笑呵呵："多吃点。多吃点。今天这顿饭可是特意为你做的。"
"谢谢爷爷。"
"酸甜苦辣，总是要尝过，才知道哪个更好。"爷爷意味深长道。
林问枫静默，若有所思："我知道了。谢谢爷爷。"
赵励摸不清爷爷又在打什么哑谜，没开口，一头栽进美食中。
八菜一汤，这应该是十个人的量。
但是桌子上干干净净。
赵励觑了林问枫一眼，心道：“这姑娘，上看去小小的一只，这还是一个巨胃少女呐。饭量这么大，不知道以后谁养得起她。”
几个人静悄悄的吃完了这顿饭。
吃过饭，爷爷将赵励叫道二楼书房。
爷孙二人在里面交谈。
"阿励。你是不是对枫枫有什么意见？"在二楼，只有爷孙二人，爷爷也不打算和赵励叙旧，皱眉看着眼前的孙子，问道。
"爷爷。我怎么会有意见呢。我没有意见。"
"你是我孙子。我还能不知道你？"
赵励眉头跳了跳，长舒一口气，言辞犀利："爷爷，你不用骗我。她不是你们研究所的人。而且，她……"
赵励欲言又止。
他不知道自己应该不应该告诉爷爷，其实三天前他见过她了。
就在一楼。
他心中思绪万千，最后只汇成了一句话：“她这人，看上去可不太好相处。”
爷爷盯着赵励，好一会儿，最后只叹了口气，说："枫枫在家的这段时间，你唯一做的就是，把她当做你的妹妹。至于关于枫枫的秘密，我们不会主动告诉你的。你自己发现多少就是多少。"
“她要住多久？”
爷爷也不肯定，只摇摇头，“住到她需要离开的时候。”
"还有，枫枫对外的身份是你国外定居的表姑的女儿。现在表姑离世了，所以就接枫枫回来了。"
"我清楚了。"
"还有，枫枫这孩子。原来生活的地方有点特殊。我希望你能够多陪陪着她，多带她见见陌生人。"
"？"
“我们平时不在，很多东西还是得需要你去教她。你们都是年轻人，总归是有话聊的。你可以陪她上学，逛街，玩游戏……反正，就是尽可能的去帮助她认识这个世界，带她学会生活。”爷爷不知想到了什么，嘱咐的声音越来越低沉。
“爷爷，你这给我找的不是童养媳，这是个闺女啊。你看你这，我才多大，您就想四世同堂。”
赵励见爷爷情绪低落，便逗着他。
“臭小子，几天不见，皮又痒了不是？”
赵励走向前，搂着爷爷，头贴在胸口，闷声道：“爷爷，你别担心了。有些事情，船到桥头自然直。”他从爷爷的只字片语中扑捉到了一点信息。
女孩生活地方特殊，她的行动，伪装，再联系爷爷之前出差受伤，赵励脑海中隐隐闪过一个念头。
爷爷轻轻拍拍倚在怀里的孙子，"我明天就回研究所了。家里只剩下你们两个。有什么事就找刘婶。"
"您这刚回来就又要走啊。"
"唉，"
"孩子，是爷爷对不起你。可是我们工作性质特殊。爷爷也想多多陪陪你。可是有些事情，爷爷必须得去做。”
“你知道么？你才是我们全家的精神支柱。"
"爷爷，您别这么说，你还在在呢，您才是精神支柱。再说，这些年，我这不是好好的么？您不在，爸妈也不在，可是刘婶在呢。"
再说，你这又给我送来一个闺女。嘿嘿。”
"枫枫她……"
"爷爷，您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妹妹的。"
爷爷望着已经长大成人的小伙子，想说什么，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抬手拍了拍赵励的肩膀，最后吐露出一句话："你长大了。"
一腔爱意都留在心中。
另一边。
林问枫在客厅内消食。
闲来无事。她转到厨房内。
刘婶正忙着收拾东西。
“刘婶，家里不是有机器人的么？”林问枫看着刘婶忙来忙去，手不停歇。
现在比都是机器人么？她回想她在实验室看到的资料。现在已经是人工智能化的社会，怎么刘婶还要自己亲自上手。
“嗐。有。这不是机器人都洗干净又烘干了。我这就是整天无所事事，找点事情做。”刘婶指着自己摆放在橱柜的盘子，笑道："我这把老骨头，也就凭这些发挥一点余热了。"
厨房用具都是洗烘一体的，机器人摆放也只能够要求整洁，干净。
但是刘婶的这个摆放可有意思了。
她是根据盘子的颜色和形状摆放的。
关上橱柜门看不出来，可是一打开，叠放在一起的盘子形成了一个图案。仔细观察，是条色彩斑斓，生动活泼的龙。
林问枫忍不住赞叹：“刘婶，你还是一个艺术家！”
“客气客气。想当年，我也是艺术专业名列前茅的成绩毕业的。还好这么些年，也没忘。”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刘婶很受用。
“就您这本事，一般人也学习不来。”林问枫继续吹捧，“刘婶，就您这本事，十几年前也是个厉害人。”
“哎呀，那可不。我刚来赵家的时候，是给太太，也就是阿励的妈妈做艺术投资顾问。那时候阿励还没出生，后来家里出了些意外，我就留在赵家照顾阿励。一转眼，阿励都这么大了。”时光匆匆，刘婶唏嘘道。
收拾完厨房，刘婶从冰箱内取出几个苹果。
“枫枫，你喜欢吃整个的，还是切好的？”刘婶一边洗苹果一边问林问枫。
“就整的吧。”
刘婶挑出几个小的，切好放到果盘。又拿出另外一个盘子，里面放几个的红彤彤的，然后抽出一张纸巾擦手。
刘婶将水果拿到客厅，放到桌上，道："他们还没有下来？"
瞅着后面跟上过的林问枫，道：“枫枫，我把苹果放桌上了。别忘记吃。”
“奥，对了。小秋，你晚上睡哪个屋子？”刘婶想起还没给林问枫安排屋子，道：“二楼和三楼都各有一间空房。白天的时候可以晒到阳光，从窗户里看，还能欣赏到三角梅。奥，咱们家的三角梅开得可好了。一到春末夏初的时候，那花，顺着枝儿长，特别艳丽。二楼看到花的更多。”
“我都行的。听刘婶的吧。”
“那好，你住二楼吧。阿励住二楼的东头那间，你住旁边那间。"
刘婶交代完离开，又回厨房了。
客厅里只剩下林文枫一个人。
林问枫随手从果盘中挑了个苹果。拿在手上，抛，上走，下落，接住。玩了好一会，楼上的两个人也没从楼上下来。
她站在窗户边上，转过头，刚好望着外面生命力旺盛的三角梅。
“刘婶，二楼东头是不是还能看见外面？看到门口？”林问枫跑到厨房追问。
“对。能看见大门口。有的时候来人，门铃都还没响，客厅有人就能看见。”
怪不得呢。
院子靠东处有一颗三角梅，正好挡在门口，形成一个类似照壁的效果。三角梅，沿着别墅攀爬，个头快跟三层楼齐平。从外面往里看，三角梅就是赵家最别样的景观。但是从里往外看，生机勃勃的三角梅形成的天然壁垒，阻隔未知和危险。
“呵。”林问枫扬起嘴角，意味不明的笑了。
怪不得。
原来她刚来，他就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