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相处形同陌生,阔别也不觉得亲
那一夜,秦笙心里藏着事,翻来覆去半天也没有睡着。
相反地,对此一无所知的李心桥却犹自睡得香甜。
躺在李心桥旁边的秦笙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窗边被夜风吹起的窗幔,只觉得当晚的夜色就像真相一样,被层层叠叠的乌云所覆盖。
她突然觉得有些冷,便往李心桥的方向凑近了些。
兴许是感受到有人靠近,睡梦中的李心桥下意识翻了一个身,原本面对着秦笙的姿势也转而变成了背向。
秦笙察觉到李心桥那边的被子明显有些短了,便伸手轻轻替她拉了拉被角,却无意中听到她喃喃地喊了一声“妈妈”。
那一声几不可闻的“妈妈”,似乎包含着无限的哀怨和思念,这让秦笙更为心疼起来。
“别怕,我会陪你走下去的。”秦笙搂了搂蜷缩在一角,就像初生婴儿般的李心桥,许下了这个只有她自己知道的承诺。
第二天如约而至,李心桥在手机闹铃的催促下,不情愿地睁开了眼睛。
“什么玩意?”她感到额头有一点潮意,便下意识伸手去摸,却扯下来一块退热贴。
此时秦笙已经不在床上,浴室却传来哗哗的水声。
经历昨夜睡了一觉以后,李心桥明显恢复过来,她伸手摸索着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这才看到了张逸朗和黄祖荫都给她发了短信。
张逸朗发的是,“要是早上起来还头疼的话,不要逞强,跟公司请一天假吧。我今天值班,大概不能过来看你了。”
李心桥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回了句,“头不疼了,班还是得照上的,咱们也就不好搞特殊了。”
黄祖荫的短信却有些莫名其妙,“你哥说你喜欢吃皮蛋瘦肉粥,我看楼下早点档也有在卖,要不要给你买一碗送过去?”
短信的发送时间是今天早上六点正。
“果然时差还没倒过来,平时十点过后才拧着早餐出现在报社的人,居然今天六点就出现在早餐档?”李心桥撇了撇嘴,随即打下一句话,“楼下早餐档的粥别买,我见过档主试味的时候直接尝搅拌粥水的勺子,而且,我也不爱吃皮蛋,你大概听错了。”
短信刚发出没多久,黄祖荫马上就回复了,“那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到别的店去买。”
李心桥觉得他的举动有些奇怪,便多口问了句,“你是不是做了啥亏心事?要不然怎么会无事献殷勤?”
黄祖荫有些心虚,又怕她记起昨晚的事,便避重就轻地回了句,“难得你和你哥收留我,多多少少也得有所表示嘛……”
“你该不会是把家里某样的东西打破了吧?”李心桥却没有打算那么容易被他蒙混过关。
这一次,黄祖荫却很久都没有回复,李心桥等得有些不耐烦,便把手机搁到一边,安静地等着秦笙从浴室出来。
不多久,浴室的门便开了,裹着浴巾的秦笙从里面走了出来。
此时她见醒了的李心桥侧身躺在床上,用单手撑着头,用一副以逸待劳的样子望着浴室的方向,见她出来以后,这才撑起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秦笙下意识把浴巾往上拉了拉,然后关切地问了句,“怎么这个时间就起来了?也不多睡一会儿?现在觉得还难受吗?”
李心桥轻轻摇了摇头,“我昨夜睡过去了,也不记得我喝了解酒汤没有,反正现在也没觉得头疼。”
她一边说着,一边还不忘用一双眼上下打量着刚沐浴完的秦笙。
此时秦笙刚好走到衣柜那边,正打算取套外出的衣服换上,但见李心桥目光灼灼,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回头望了她一眼,“你这样看着我,怪不好意思的。”
李心桥这才笑着说,“秦笙,你说咱们多久没睡到一个床上了?该有十二三年了吧?我还记得有天夜里我初次来大姨妈,肚子疼得很,掀开被子都是血,可把你给吓哭了,还当我快要死了。”
“当时我也怕得要死,又怕大人伤心难过,硬是撑了一个晚上。”
秦笙对于那件事也印象深刻,便笑着回了句,“当时咱们刚升上初一?那天你说夜里冷,还抱着我不放,结果弄得我一身的血,可把我给心疼坏了,那套睡衣还是我生日那天,你妈给我买的……”
话一出口,秦笙便有些后悔了,但为了不让李心桥看出端倪,她马上把话题转移,“既然已经起来了,就洗漱一下吧,跟公司请个假,我们到楼下餐厅吃点东西吧。”
李心桥慵懒地揉了揉自己的短发,“昨天才入职,第二天就请假,这样不太好。再说我也没那么矫情,不过是一碗黄酒煮鸡,又不是砒霜鸠毒,睡一个晚上也就够了。只是现在我的胃还有些难受,不太想吃东西。不过要是你饿了,我倒是可以陪你下去。”
秦笙闻言轻轻皱了皱眉头,“你又不是卖身给致一了,用不用那么拼命?再说了那顿饭还是老太太邀请你去的,黄酒煮鸡也是那个时候吃的,你这种情况勉强也算是工伤了,请假一天也不过分吧。”
见秦笙一脸认真地说着这种玩笑话,李心桥忍不住吐槽了一句,“不知道是谁临时爽约,才让我被老太太拉了过去?”
秦笙顿时语塞,半天才含糊其辞地回道,“我这不是去见客户了吗?”
因为秦笙所在的律师事务所代理的业务大多是离婚诉讼以及民事经济类索偿业务,所以李心桥下意识问道,“话说,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像你这样要样貌有样貌,要学历有学历的优秀女青年,理论上追求你的人应该踏破门槛,但你却一直单着,是不是因为经常处理离婚的案件,所以对男人失去了信心,便干脆不谈恋爱了?”
秦笙见李心桥又来关心她的终身大事,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只能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说了句,“接触多了这类的案件,你便会见识到原来这世间上竟有那么多的奇葩,一个比一个会算计,我就怕自己倾心相对的那个人,最后为了那一点点婚前婚后财产,弄得跟面红耳赤,恨不得把对方掐死。”
“而且啊,女律师在相亲圈一点都不吃香,很多男的一听到对方从事法律行业,连见一面的欲望都没有,更别说深交下去了。我又不是非得要嫁人,现在这样也挺好的,起码自由,爱干嘛干嘛。”
李心桥知道秦笙一向豁达,便用开玩笑的语气提议道,“要是你实在不嫁人了,要不咱俩到时候凑份子买一间姑婆屋吧,起码老了也有个伴,不至于死在屋里头都没人知道。”
秦笙觉得酒醒以后的李心桥有些调皮,便笑着回道,“我可不想看着你一点点老下去,就像照镜子一样,看着皱纹一点点爬满了额头,到时候连腰都直不起来,眼睛蒙了,耳朵也听不见,想想就觉得绝望。”
“说实话,我宁愿你到时候儿孙满堂,家庭幸福,一大家子来敲我的门时却发现我又去环游世界了,这种晚年生活才叫酷毙了。”
李心桥却摇了摇头,似有所感,“相敬如宾不代表一辈子忠诚如一,有儿有女也不能保证家庭幸福。就拿我来说,从小我以为自己很幸福,有爸妈疼爱,哥哥呵护,不愁吃喝,基本上想要的东西都能轻易得到。”
“但后来却发现一切都是谎言和假象,为了维护家庭幸福的假象,我妈一直扮演着贤妻良母的角色,而那个男人更是压根没在我面前露出过马脚。要不是后来知道他另外有一个家,对方连双胞胎都生了,我还一直以为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自从得知真相以后,李心桥便没有再喊过李振国一声爸爸,每次迫不得已提及时,也仅称其作“那个男子”。
秦笙心中一动,安慰她说,“你这样想吧,你爸妈或者已经不爱对方了,但他们起码还是爱你的,不像我爸妈,连演戏都懒得去演,这样对此下来你比我还要好一些,怎么说都是我来垫底。”
秦笙的话非但没有让李心桥释怀,反而让她满眼心疼,“以前就很少听你说起你爸妈,只知道他们不常回家,即使偶尔回来一趟,也经常吵架。特别是你上了高中以后,他们干脆不管你了,连生活费和学费都是你自个儿勤工助学赚回来的,说实话,你有没有怨过他们?”
李心桥的话让秦笙陷入思索之中,很快,她便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我对我爸妈的感觉很复杂,你要说怨恨吧,也不是没有,但只占非常少的份额。相反地,我有些感谢他们,让我提前明白到什么叫贫贱夫妻百事哀。”
“他们不常在家,为了能吃饱肚子,在他们给我留下的微薄钱财花光之前等到他们下一次回家,我早早就知道柴米油盐酱醋茶的价格,也知道邻近傍晚时分的菜肉最便宜,这也让我从小就学会不去依赖任何人也能自己生活。”
“要是问我对他们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情,我只能说自己亲情淡薄,没有太浓厚的家庭观念。而且对于现在的我来说,他们来不来看我已经无关重要,我也不再期待。”
李心桥见她轻描淡画地说着这番话,仿佛说着跟自己并不相关的事儿一样,李心桥顿时觉得有一种说不清的情绪在深处拔地而起,她忍不住试探了一句,“那你上大学以后,他们有去找过你吗?”
“我刚考上本科那一年,他们以学校有宿舍的理由,把房子卖了,所以大学四年,我连寒暑假都呆在宿舍里,同学都以为我醉心学业不愿回家,事实上确是我没地方可以去了。”
“他们不来找我,我也懒得去找他们,反正这样一个人过日子的生活我都习惯了,也没什么好怨恨的。”
“不过在我刚考上律师牌照的那一年,他们倒是一起过来我实习的律师事务所看过我一次,我至今没有搞明白他们是怎样知道我在那里实习的,我只记得他们出现在律师事务所门口,向里面探头探脑张望的时候,我居然莫名的心慌,第一反应便是他们该不会是来让我赡养他们的吧……”
“那后来怎样?”这件事秦笙从未跟李心桥提起过,所以此时听到她毫不掩饰自己当时对父母到来的恐惧时,李心桥竟能感同身受,对秦笙的遭遇更添一分心疼。
“没怎么样,我带他们到律师事务所附近的小餐馆吃了一顿饭,全程气氛十分尴尬,彼此也没说上几句话,都只顾着低头吃着碗里的菜。兴许是我的态度太过冷漠,让他们觉得寒心,反正那次以后,他们就再也没有找过我了,我也不在意。”
李心桥沉默半响,良久才喃喃说了一句,“说起来,我也有七年没见过那个男人了……”
秦笙觉得两人颇有些同病相怜,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我听你哥说过,你爸现在记不起事了,身体大不如前,也挺遭人嫌的,但他还记得你的名字,想必还是想着你的。你就没想过要去再见他一面?”
经过这段时间与李心信父子之间的相处,李心桥对“亲情”和“血缘”两个词有了新的感悟,加上李心信时常有意无意在她耳边提起李振国的现状,虽然她表面上没有什么反应,但心底还是有波动的。
她相信这些年来,李振国对她的疼爱没有半分掺假,但他对梁秀宁的背叛也是真的。
出于对母亲的“忠诚”也罢,又或者是李心桥对于“父亲”和“丈夫”这两个词的严苛要求,她都不愿意主动去关注李振国的生活,仿佛只有这样,才算是坚守了自己保护母亲的承诺。
秦笙知道她内心也十分纠结,也不去勉强她,只是见时间不早了,便提醒了她一句,“不是要去上班吗,再不换衣服,可就得迟到了。”
在秦笙的提醒下,李心桥这才如梦初醒,马上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急得直呼起来,“怎么才说了一会儿话,就八点多了?!不行,我真的得去上班了。”
说罢,她急急忙忙从衣柜里找了一套衣服,简单洗漱了一下,便要出门去了。
“今晚你没约人了吧?”末了,李心桥不忙回头问了句。
“今晚不一定有空,咱们再联络吧。”秦笙无视李心桥眼中的哀怨,笑着跟她挥手告别,转身把房门关上后,随即拨通了一个电话。
她对电话那头的人问道,“小邹,我让你找的那个人,有消息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