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重逢
“哦，原来是这样。”李心桥心不在焉地回了句，目光还停留在那扇玻璃门外。
小护士一边熟练地摇晃倒置刚抽好的采血管，一边嘱咐李心桥说，“刚抽完血，有些人会觉得头晕，也是正常现象，你先在外面坐上十五分钟，没有什么不舒服再离开吧。”
心里有事的李心桥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指针，又问了句，“那我什么时候能知道血液化验的结果？”
小护士回道，“检验需时，结果出来后主诊医生那边会马上收到的，要是一切顺利的话，最迟后天就会有消息了。”
李心桥会意过来，随即对小护士的工作表示了感谢，“好的，麻烦你了。”
小护士回以一笑，便去忙活别的事去了。
由于距离李心信做完透析还有一段时间，小可爱又去做检查了，李心桥无处可去，竟神推鬼使地向急诊室的方向走去。
急诊室那边跟采血室又是不同的光景。
因为采血室面对的大多都是情况稳定的病患，而且大多都是上了年纪不用熬夜班的老护士，她们给人的感觉总是慢吞吞的，活像等着退休的老干部。
反观急诊室里没有一个医护人员是坐着的，哪怕是上办公班的护士，都是站立在电脑前，半弯着腰审核医嘱，把药瓶标签纸打印出来以后，又匆匆拿到了配药室交给配药护士，屁股压根挨不到凳子。
此时，一个带着细框眼镜的白衣男子步履匆匆地从抢救室中走出来，瞬间吸引了李心桥所有目光。
她一眼就认出了那人正是刚才半跪在病床上为小男孩做心肺复苏的那个男医生。
只见他所穿的白大褂沾染了大片血迹，就连戴在脸上的口罩也被污染了，一般人遇上这种情况，多少有些狼狈，偏偏那人却身姿挺拔，走路带风，仿佛一点都没有因身上的血污而觉得困扰。
此时一个穿着浅蓝色护士服的女子见他往这边走过来，马上把事先准备好的干净白大褂放在护士站桌上，朝他喊了一句，“张医生，这里！”
经过主班护士的提醒，那个男医生才注意到这身血衣确实有些骇人，便一边解开纽扣脱下工衣，随手投入放在墙角的黄色感染性垃圾箱中，彻底洁了手后，这才取过桌上干净的白袍穿上。
“张医生，你的口罩上也有血！也换一个吧！”那个护士好心提醒了一句。
当时李心桥就站在护士站不远处，看着他把染了血的口罩脱了下来，她本就波澜四起的心更平静不下来。
她无法形容她再次见到张逸朗时，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复杂的心情。
他还是从前那副清冷自持的模样，只是如今脱去了青涩，眉眼处更像他的父亲了。
阔别七年，她从未想过会在这里与他重逢。
她对他的记忆，还停留在高中文理分班时，他在前面走着走着，突然回过头来问她，“高考我想考去g市的医科大学，以后当一名医生，你觉得好不好？”
她还记得自己当时的回答是，“当然好啊，说不定等你熬到教授级别，我一身老人病来医院找你开后门时，你可别推三推四，说今天的号满了！”
高她一头的张逸朗伸手揉乱了她的发丝，笑着说，“但我想修的是儿科。”
李心桥自然不会为了帮张逸朗创收而诅咒自己未来的孩子，向他翻了个白眼，“这事你说了不算，家里人那边同意了吗？”
那个清俊的少年神情一下子变得落寞起来，“你也知道，我爸希望我修读工商管理专业，以后也能帮他的忙。这事我还没开口，大概不会同意吧？”
当时他向所有同班同学隐瞒了自己是致一药业董事长之子的身份，唯独没有瞒她。
就连他与父亲之间的分歧和争吵，李心桥也知晓，所以当他说出这句话时，她完全能够理解他内心的挣扎。
幸运的是，她与他不同，她的父母给了她最大的自由和支持，所以她一开始就明确了自己日后的路，那就是高三选报文科，然后大学修读新闻传播学，毕业后当一名关注民生的记者。
她本以为他最后会屈服，但没想到兜兜转转以后，他居然说服了自己的父亲，当上了一名儿童医院的急诊科医生。
她本应该替他感到高兴的。
只是如今，她已经不能像从前那样，若无其事地上前跟他打招呼了。
当年年少无知的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他口中经常提及的父亲，竟会害了她最爱的母亲的性命。
所以哪怕她知道高考后的一段时间里，他疯狂地寻她，她的微博、qq、电话相继沦陷，但她再也没有回复。
她彻底地消失在他的生活之中，无声无息，全无半点征兆。
哪怕是七年后的今天，她也无法坦然面对他。
她看着他走到主班护士的电脑前面，俯身敲打着键盘，他的专注让李心桥一时出神，竟没发现自己站到了移动病床必经的通道上。
开具完医嘱的张逸朗对站在旁边的主班护士嘱咐了几句后，抬眸的瞬间对上了李心桥凝望的眼神。
哪怕明知道她戴着口罩，张逸朗不一定能认出她来，但她就是觉得心虚。
几乎是下意识地，她突然转身想要逃离他的目光，却没料到一下子撞上了迎面而来的一辆移动病床。
她清晰地感受到那辆病床的前轮辗过了她的脚背，强烈的钝痛感迅速传来，她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推着车床的是一个身型肥胖的中年妇人，穿着跟医生护士都不一样的制服，大概是医院负责运送病人的后勤人员，此时见撞上了人，脸色一下子就变了，连忙把车床拉停。
“对不起对不起，伤到哪里了？要不要紧？”
她关切地望向李心桥，见她额上微有薄汗，神情颇为痛苦。
又见她所穿的白色球鞋鞋面清晰可见车轮辗过的痕迹，大概是伤到脚了。
中年妇女吓得脸都青了，因为她见识过不少得理不饶人的家属，一点点小过错就会被她们揪住不放，如今的确是她推的车床撞到了李心桥，赔礼道歉自然是少不了，最怕就是被索赔。
她一个月工资加起来也就三千块不到，医院拍个片都得好几百，再加上什么误工费、交通费、护理费，杂七杂八的费用，估计好几个月她都得白干活了。
“我没什么事的，你要是赶着去送病人，就先过去吧，下次小心点就好。”
李心桥强忍着脚背传来的痛楚，瘸着脚艰难地移动了几步，侧身让她先过去。
那个后勤工显然没有料到自己会那么走运，遇上了不计较的主，连声道谢以后便把车床推了过去。
还是旁边目击全过程的护士见她脸色有些苍白，便走到了她身边来，轻声问了句，“真的没关系吗？医院里有监控，要是真的觉得很疼，我可以让这里医生帮你检查一下。”
李心桥听到她提到“医生”两字，满脑子都是张逸朗抬眸望过来的样子，连忙说了句，“不用了，谢谢你，真的没什么大碍，我先走了！”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迈开脚步，便听到身后传来了一个清冷的声音，“让她到清创室等一下，等我处理完手头上的活，便去帮她检查一下。”
对，李心桥没听错，他这话是对护士说的，并不是对她。
那个护士见他满眼疲倦，便小声询问道，“张医生，你已经值了一夜的班，马上就到了交接下班的时间了，不如我让洪医生帮忙检查一下这位小姐的伤势？”
张逸朗头也不抬，“不用麻烦洪医生了，我来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