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诡怪小镇
这个地方是真的荒凉，空空的驭云之术也是真的够烂。明明就是在腾云驾雾、以仙法赶路，给人的感觉却还不如凡人之马匹。一连飞了大半个时辰依然不见人影，连叶若都觉得奇了怪:“空，你没飞错方向吧？”
速度再慢好赖也是在天上飞，无视地形、直线前进、视野广阔，怎会大半个时辰都看不到城镇？前边儿吃马时空空可说过那镇子不远，就算空空驭云之术再烂，也不至于到这地步吧……
空空也纳闷:“怪事，我明明就感觉到人气聚在这块的，怎么会找不见呢？不应……”
话音未落，眼前忽然泛起一阵涟漪，接着，两人就感觉到自己似乎穿过了什么屏障一样的东西。伴随着轻微的失重感，叶若只觉得眼前一花，面前景色立刻发生改变。
人声鼎沸，喧闹嘈杂。孩童在追逐嬉戏，摊贩在高声叫卖，还有路边互咬的土狗蛋子、街头杂耍的艺人……熙熙攘攘好不热闹，完全就是个热闹的城镇模样。
叶若却和空空同时:“……”
空空心虚得不行:“呃，怎么办啊若若，我好像一不小心又跑到什么奇怪地方来了……”
叶若无语极了:“你能不能靠谱一回啊空……”
空空干笑:“这……啊哈哈哈哈……”
他也不想这样啊！可谁叫他是清气化身呢？至刚至阳，司天下万福，得享天地偏爱，生来就无视绝大部分禁制、结界。在他的感知里，这个被无数禁制藏得严严实实的地方，和外边的普通地界其实没什么两样，不能怪他分不清楚吧……
一看空空这模样就知道他心里在腹诽什么，叶若无奈地摇了摇头，思索片刻，道:“算了，你试试看能出去么，我们还带着两个凡人呢……能诓你误入的地方，对他们而言太危险了。”
“……”空空闻言吞了口唾沫，而后小心翼翼地说:“可能……大概……出不去……刚刚我们穿过的阵法是锁生阵，那玩意儿准入不准出……虽然说肯定锁不住你我，但锁他们……那是妥妥的够。”
锁生阵。
叶若一听头都大了:“锁生阵？这东西不是早就失传了么，怎么现在还有？”
空空:“也许可能似乎好像仿佛大概——我又跑到哪个老怪物干坏事的地方来了吧。”
叶若:“……”
深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压下自己再度涌起的、锤爆空空狗头的念头，叶若环视一圈四周，蹙眉。
怪，实在太怪异了。
明明周围人来人往，挨挨挤挤好不热闹，却没任何人发现他们几个不速之客。要知道，他们现在都还没下云，一团云雾横亘在街道中央，别提多显眼了，然而周围的行人却只是不自觉地绕开他们，旁的连半个眼神都不愿多给。而且这些人……不，应该不能算人，只能说这些东西，行动的轨迹都非常死板。别的倒还好说，逛街购物围观杂耍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可那些因为他们的存在而不自觉绕路的东西，他们身上的异样就很明显了。
——明明还有几步才到摊贩，却在前头就停了脚，对着空气摸摸索索一副挑拣模样，时不时还抬头对着空气讲价；与之相应的，几步外的摊主也在热情应答，若不是他们中间有那么几步之差，这完全就是个寻常的街边购物景象。
叶若:“……”
叶若皱着眉头从云上跃下，就近找了个幸运儿，光明正大地伸脚绊了人家一跤。那人好端端的走着路，突然被绊了一跤，却一不茫然四顾二不破口大骂，甚至都不从地上爬起来，反而就着摔倒的姿势，继续摆手摆脚仿若前行，直到“走”了一会儿后，那人才艰难的鼓了鼓掌，并且大喝一声:“好！”
二十七步。
叶若回头，顺着这人原本的行进方向看去，二十七步外，街头杂耍艺人正举着火把，口中喷出一条长长的火龙。
这些人……简直就像一群被设定好活动轨迹的木偶。
空空看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什么玩意儿？”说完，一手一个提了关子月和阳白，散去云雾落地:“走尸？活傀？不对啊他们给我的感觉分明就是凡人……”
叶若白他一眼:“那你感觉我是什么东西？”
空空:“呃……”说实话，叶若在他感知里其实也是凡人，所以他每次找叶若才会找得这么辛苦。
“所以……”空空心虚猜测:“……这些东西，和若若你一样？”
叶若摇头:“不知道，按理来说不应该。”
浊气化身又不是大白菜，近万年来只出过他一个，哪会满镇都是？可想蒙蔽空空的感知也不容易……这里设了无数禁制，甚至连失传多年的锁生阵都有，于空空的感知中依然和外界什么都没布置的普通城镇一样。可见空空的感知，感觉到的是事物“本源”而不是“表象”，那他觉得这些都是凡人……
叶若想了想，抬手在眼前一抹，世界于他眼中立刻变了样。
不同于空空与生俱来的感知天赋，叶若如想观察什么事物的“本源”，就必须得用浊气开眼，但这种办法对眼睛伤害极大，尤其是他眼睛本来就处于半瞎状态，贸贸然开眼很有可能会导致失明，所以叶若一般不用这招。不过有所失，便必有所得，这办法虽然伤身体了一些，能观察到的东西却也比空空那种近似直觉的感知详细多了。
一眼望去天地间皆黑雾缭绕，浊意横生，独属于阴邪之物的阴气已经聚成了海，可见这镇中居民绝不可能是劳什子凡人……先不说要多少邪物才能聚出这等规模的阴气海，单是如此浓厚的阴气，就已经不适合凡人生存了。
那这些镇民究竟是什么东西……
叶若移转视线盯着镇民看了几秒，而后咻地闭目。
“……反噬，大意了。”叶若闭着眼睛道:“这些东西和我有血缘上的关系，不可查探……”
一句话尚未说完，眼角就已有淡淡的浅粉色血水流出，并且颜色还在迅速变浓，不过一个呼吸的功夫就已在叶若脸上留下两条长长的血痕。空空被这变故唬一大跳，忙不迭地将两人一丢就开始给叶若擦血:“那不看了！若若你赶快把眼关掉，管它们是什么东西，待会我想办法把阵破了我们走就是，惹不起咱还躲不起吗……乖啊若若，不看了，咱不看了，快把眼关掉，好好休息休息，小心别瞎了……”
“唉哟……”
微弱的痛呼声淹没在空空一长串唠叨里，也亏得叶若耳朵灵，硬是在不断的叭叭声中捕捉到了这点儿动静:“没事，瞎不了，别乱摸……谁在哼哼？”
空空动作顿时一停，随后迅速低头瞟一眼地上两人，又抬头继续看叶若，这次倒是半点不心虚了:“哦，就之前晕着那个小矮子，估计是被磕醒了吧。”
叶若:“？”
琢磨了几秒这个“磕醒”的前因后果，叶若哭笑不得:“你真是……”
“真是”怎样却没有再说，估计是一时想不到什么合适的词。无言语塞了几秒，叶若抬手，正准备关眼，却又突然想起什么，艰难地睁开眼睛，在地上找到阳白后盯着他看了几秒。
——然后微不可察地发出一声闷哼，喉头可疑的上下动了动。
“……？？？你？他？”
正如叶若听到“磕醒”就能猜到空空干了什么好事一样，空空一看到叶若这反应就立马明白叶若是又遭了次不轻的反噬。有些难以置信的看一眼阳白，又难以置信的看一眼叶若，空空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欲言再止，半晌，终是什么都没有说，只凭空凝出个水球，递给叶若道:“……来，喝点水。”
“……”叶若朝他那方歪了歪头，眼睛已经闭上了。稍微犹豫了一下下，叶若张嘴，却没有直接饮水，而是小心地嘬了一口，含上几秒才咽下。
于是空空又懂了——叶若刚刚吐了血。所以才会藏着掖着不愿被他发现借水漱口的动作，也不愿将带有血迹的脏水吐出，平白叫他担心。
可是……这小矮子到底和叶若什么关系？为什么会让叶若遭到如此严重的反噬？理论上来说，用浊气开眼之后，除了自身与血亲，世间万物皆可察。这直接让人吐血的反噬……哪怕是直系血亲也不过如此。
一大个疑问横膈心头，还是关乎心上人“后代”的疑云。哪怕明知道这时候询问不合适，空空依然没憋住:“若若……”
叶若:“嗯？”应声间已关了眼，脸色依然苍白如纸，声音却是平稳、温和、听不出丝毫异样的:“怎么了？”
空空期期艾艾的问:“就……那个……若若……你……你……你什么时候有的孩子？……和、和谁？”
叶若:“……”
叶若:“？？？？？”
阳白:“……哇！”
从发现鬼物到被袭至濒死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之后阳白就全程昏迷、不省人事了。是以阳白刚醒来时还有点蒙圈，一时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自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可一转眼就听到如此劲爆的问话，阳·八卦·白瞬间清醒:“欸————道人，原来你已经成亲了吗？还连孩子都有了？谁啊？男的女的？多大了？长什么样人在哪里我能看看吗——”
叶若:“…………”
叶若没好气道:“喏，就你跟前儿这个，我和他娘八千年前生了他，看吧！”
空空:“……”
阳白:“……”
这神态这语气，就是个傻子都听得出来叶若是在骂人，空空和阳白又不蠢，当然不会信以为真。有些尴尬的挠了挠脑袋，空空讪然道:“这不是……那什么嘛……既、既然这样，那你刚才……？”
叶若没吱声。
长乐是他曾经的本命剑灵，身为一个剑修，在未弃剑之前，他与剑灵便是这世上最亲密的伙伴，是以他对自家剑灵是个什么脾性清楚得很。说好听点，长乐智勇双全、老谋深算，说难听点，那家伙就是个小变态，实力强不说，还心眼贼多，阴起人来一套一套的，从不做无用之事。在发现破观中捣鬼的可能是长乐之后，叶若就不相信叶隐转世会出现在观中是“正好”了，那么问题就来了:
以长乐从不做无用之事的性格来看，费尽心思惹他发疯的同时却又把叶隐转世诱过去制他，图什么？之后还趁他不在放怪物袭击阳白……说实话，以长乐的实力，哪怕叶隐残魂再临都不一定是它对手，想搞死个阳白简直轻而易举，哪用弄这么复杂而且最后还失了手？所以，叶若猜测，阳白身上一定有什么特殊才会让长乐如此大费周章，而他刚刚开眼查探的结果也确实如此……
阳白用的是他的命。
这个孩子八字极阴，是天生的鬼童，按命数来说本该于九岁那年早夭于极阴之地，而后蕴化为鬼王，却不知为何借了他的命存活至今。
……叶隐转世和一个天生鬼童关系匪浅，这个鬼童还借了天下至邪之物的命……这一镇子和他有血缘关系、大概率是用他尸骨制造出来的邪物……观中那个与他有些相似的，不人不灵的怪物……帝君、灵皇异常的反应……
仿佛一根针线将所有线索都串到了一起，叶若低低笑了一声，豁然开朗:“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长乐这小变态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胆大……不过，既然都已经做到这一步了，就证明事情真的存在几分可能性，并不是完全的异想天开，那……
……那，便放任了吧。一来，他已经没有资格管教长乐了；二来，他也很想知道，如果再来一次的话……
百转千回不过是心头思绪。现实里，时间才刚过去几个呼吸，空空也还在眼巴巴地等他回答。突然没头没尾的冒出句“原来如此”，空空一脸茫然:“啊？什么如此？”
叶若道:“没什么，就是想明白了点事。”顿了几秒，又咬牙切齿道:“把你脑洞给我收一收。这么多年就你和狐狸能近我身，我上哪去给你变个孩子出来？你能生还是狐狸能生？况且……”
后半句话没况且出来，因为空空小声嘀咕着:“狐狸搞不好还真能……”
那个家伙总是男男女女变来变去的，谁知道他有没有那功能？
叶若:“……”
锤爆空空狗头的念头越发强烈，关键时刻，还是阳白救了空空一命:“脑洞？那是什么意思？”
叶若冷着脸胡说八道:“就是他没长脑仁，脑子里空得只剩个洞的意思。”
空空:“……”
察觉到差点被锤的空空憋屈着认了:“……行吧……”
与此同时，地上，关子月手指微微动了动，眼皮一颤，清醒过来。
“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