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恶名远扬
……怎么不直接把他弄死。
漫天劫雷在高个子说出“畜生”时便已停止，此时观中一共三个人，三个全躺着。好不容易才从那股剧痛中缓过劲来，叶若躺着发了会呆，终是低低叹一口气，起身准备善后。
身为顶尖剑修，他那一身气势可利得很。哪怕他刚刚并没有全力出手，只是锋芒毕露，以凡人的体魄也受不住……况且，刚才他神志全无，根本无所顾忌，出手未留余地。要不是这高个子正好为离尘君叶隐的转世，又因遇到了生命危险而激醒了叶离尘残魂相护，只怕这俩凡人早被他的气势给迫死了。
……可叶离尘擅攻不擅守，残魂也只是一点儿怨忿执念，修为大不如前，护不了人周全。若不赶紧给这俩人治伤，怕还是得闹出人命。
不可殃及无辜者。
打小被耳提面命的教导让叶若在清醒状态下无法做出伤了人又置之不理的事。好在他现在已发过次疯，又知道叶离尘转世在此，很难再遭浊气侵蚀，可以用点儿简单的术法了。艰难地用左手撑地慢慢爬起，叶若试着动了动右手，稍一有动作便带得肩伤钻心的疼。叶若咧咧嘴，没再试图折腾自己的胳膊，也没说治治右肩上那一大条口子，只用左手捡了剑、念一个净字诀将其上血污除去，然后就走到高个子身边，把长剑收归入鞘，给人治伤。
一旁，阿白抖抖索索的趴着，努力假装自己是具尸体，心头狂叫救命:
刚才他虽被叶若一身威势压得要死不活，却因缚字诀挡了一着，阴差阳错地避开了战斗余波，倒是侥幸将事情看了个全……可三界中，只有一人拥有与漫天雷霆作对、甚至反破劫云的力量，也只有一人担得起“与灵族勾结”、“请仙下凡”、“灭三界”等骂名。而那位，可不是什么好人啊……
夭寿了夭寿了，怎么就遇上了这个怪物？真真是小命休矣！而且……而且他刚刚还指着这人鼻子骂他脑壳有病。天了，要死了！他该不会带害满门吧？
仙灵于凡人来说已是高不可攀的存在，如叶若这般连仙灵都为之畏惧的大能更是凡人一辈子都接触不到的。不知道这位以疯癫嗜杀闻名三界的疯道人在对自家少爷做什么，以阿白那半吊子水都算不上的道法水平，只能看出叶若在施术，却看不出具体是什么术。
……总不会是好事。
思来想去，想来思去，觉得依传闻中的那些说法，他们好像怎样都没活路，说不定这疯道人现在就是在用什么邪术拘自家少爷魂魄。阿白寻思着左右都是一死，不如和他拼了，便颤巍巍的一抹脸，趁叶若专心施术时，悄悄从地上爬起，从废墟中捡了块趁手的砖瓦瞄准叶若后脑砸去！
阿白：“啊打——”
叶若：“……”
真是满心无语。
先不说偷袭人的时候为什么要大喊大叫，光是这方式就很……不用真气不用灵韵不用仙元甚至不用内力，纯凭手劲就想砸他一板砖？！刚刚他会被叶离尘踹飞纯粹是因为他不能躲，可这孩子……
从一开始就看出这孩子被保护过了头，性格天真不谙世事，叶若倒没生他气，只闪身避开，无奈着：“别闹，我在救你家少爷。”
阿白才不相信传说中的疯道人会这么好心。见偷袭失败，还大义凛然得很：“谁信，你这个疯子！到底在对我家少爷做什么？把手给我放下！我……我跟你说！我可不怕你！遇、遇到你算我们倒霉，要杀要剐给个痛快！反、反正脑袋掉了也就碗大个疤，十、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明明眼泪花子都怕出来了还硬撑着嘴硬。叶若瞟他一眼，没甚感情的说：“我哪杀得了你们，你家少爷不杀我就不错了。没看刚刚我都给你家少爷跪下了？”
阿白猛然一怔，被恐惧占得满满的大脑终于开始运转：
对哦，刚刚这位确实给自家少爷下了跪，还不躲不闪的捱了一剑、一脚，被指着鼻子骂畜生也没发作……好像、好像还喊了少爷声“哥”？
传闻中的疯道人肯定不会是自家少爷的弟弟。想到这一点，阿白顿时松了口气，接着神色就复杂起来。瞅了瞅叶若苍白清秀不带一丝攻击性的面容，又瞅了瞅他肩上狰狞可怖的伤口，阿白犹豫半天，试探着道:“难道……你不是那位？”
叶若没作声。
否认是在说谎，承认得把人吓坏，他现在可没心情去哄小孩儿……索性就不说话，以不变应万变，随这孩子怎么想。
想法确实没有错，这要换个正常的，见叶若本事大、又明显不想攀谈，肯定会识趣闭嘴自己待着，可阿白是个被宠坏了的啊！想半天也搞不清状况，平素负责动脑的少爷又还躺着，阿白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好奇，伸出了试探的触角:“你……莫不是老爷外头生的？”
叶若:“……………………”
饶是叶若再怎么见多识广也被这思路之清奇震了一下，手中术诀都断了。可不想自己平白多一个爹，叶若无言道:“……不是。”
阿白不信:“那你刚刚还叫少爷‘哥’。”
叶若:“不是叫他。”
阿白还不信:“骗谁，这里统共就你我少爷三个活人，你不是在叫少爷，难道是在叫鬼吗！”
叶若:“……”
久久没有回音，一抬头就对上了叶若无语的面容。阿白愣了一会，忽地打了个寒颤，怂了吧唧的说:“不、不会真是在叫……那、那啥吧？”
叶若没正面回答，只道:“你觉得刚刚砍我那个，像你家少爷吗？”
——不像。
他家少爷虽素来清冷，却仍有几分人情味，从没有过刚刚那样冷冽如冰的时候。而且，他们出身世家，礼仪教导是不缺的，没有血海深仇断不可能对人一口一个畜生。可他打小长在少爷身边，哪会不知道少爷压根就没见过这人，那哪来的血海深仇？
所、所以，刚刚那个，其实是附身厉鬼？那、那眼前这个能与天道作对，甚至连天道都有些制不住的家伙，岂不真的就是疯、疯道人？
阿白顿时“嗷”一嗓子翻了白眼，要晕，却因叶若及时一道术诀打去而没晕成。有些无奈的看着阿白在那手蹬脚刨地试图离他远些，叶若叹了口气，道:“行了，我没传闻说的那么可怕，当年那是事出有因……且放心吧！你家少爷是我一故人转世，我还欠着他些东西，违抗不了他的命令。你家少爷既看重于你，我便不可能伤你。”
“…………”
阿白瑟缩着没敢接话也没敢动，一张小脸白得跟什么似的。恰好这时叶若治完了高个子起身向他走去，霎时，阿白就跟受了莫大惊吓似的“嗷”地又叫了一嗓子，顺手抄起个什么指着叶若哭叫道:“别过来！你别过来！”
声音嘶哑绝望，显然是害怕极了，对他的解释半个字都没听进去。叶若脚步一顿，心头仿佛又被根小针刺了一下，神色说不清是漠然还是悲哀。静静在原地站了几秒，叶若轻叹口气，没事人般走过去，把人逮住，念诀，治伤。
暖暖白芒覆在身上很舒服，驱散了雨夜的寒凉也驱散了身上的疼痛。发现叶若竟然真是在给自己治伤，一直鬼哭狼嚎的阿白愣了愣，暂时收了个音，混乱道:“呃，谢、谢谢？”
“……”
叶若低头看他一眼，微一颔首表示听到了，继续沉默着给他治伤。因有缚字诀保护的关系，阿白基本没怎么伤到，随便治治就没事了。解决完两人伤势，叶若沉默着起身，沉默着在被他斩塌的破观废墟中立了一会，觉得这两人纯粹是因他才会遭殃，不该就这么一走了之，便连打手诀，起诀施术。
立避水罩隔绝雨水、驭土字诀生成小屋、起火字诀取暖照明、再催化草木为藤椅桌床……一套动作非常熟练，没多大功夫就在这废墟中生造出一间简陋土屋。没有碰那两人也没强求他们进去，叶若走出屋，对蹲在高个子身旁一脸紧张的阿白道:“这雨今夜不会停，房子你们想住就住，我不会再来了，至于他……”
说到这，叶若垂眸望了望高个子，嘴角似乎又带上了几分嘲讽笑意:“他没事。之所以昏迷是因为他体内有个神魂苏醒了，凡人之躯承受不住这种负担才晕厥……伤我已给他治过，没甚大碍，待缓上一段时间，他与那神魂融合之后就能醒了。”
说完便打诀欲走，全程对自己肩头的伤势不闻不问，任由鲜血渗了满身。
阿白下意识地留人:“等、等等！”
“？”
有些诧异于这孩子竟还敢叫住自己，叶若挑了挑眉，当真没走:“有事？”
阿白看起来都快哭了，却还是坚强挽留道:“别、别走，我、我怕……”
也没说怕他还是怕什么，总之就是可怜巴巴一副惨样。
“……”
叶若沉默着望了他会，终是一声低叹，撤去术诀，在废墟中寻了个地方坐下。
分寸拿捏得极好，不远不近，既不会因靠得太近给人带来什么压迫感，又不会因离得太远看不见人影而让人觉得孤单恐惧。
那厢，毛茸茸的小脑袋动了动，像是阿白在不安的试图查探他这方的情况。大概能猜到这孩子在顾虑什么，叶若又低低叹了口气，无奈着:“行了，别看了，我就在这不会动的。若你实在不放心，我做条绳子给你将我捆起来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