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佟怀学医多年，直到现在还未出徒，不能独自为病人诊病，而眼前的少年比他还要小上几岁，竟是眼都不眨便敢往人身上行针。
佟怀一时看傻了，反应过来时忙道：“兄台快住手，这可不是儿戏……”
“病人伤及了腕间动脉，必须立即止血缝合伤口，否则流血过多会有生命危险。”苏潆一改方才的温和，眉宇冷肃，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却有不容人质疑的威严。
佟怀登时住了声，眼前的少年说话有些奇怪，可他又莫名能听懂，最令人惊奇的是此时的少年给他的感觉很像苏大夫为病人看诊时的模样。
果敢，决绝，因自信而显得光彩夺目。
“先将病人抬进里间！”苏潆指挥着几人将几欲昏厥的病人送进了里间，又吩咐佟怀道：“准备麻沸散，另外还要备下热水、纱布、银针、桑白皮线……”
苏潆交代完，转身便跟进了内间。
佟怀连连应下，忙去准备，待将东西备齐后才猛然醒悟。
他为什么要这么听话？
明明他才是这广明堂管事的啊！
这种莫名奇妙就被人支配了感觉很不好。
不行，他不能纵容外人在店里胡闹，他这就去将人赶走！
佟怀捧着东西进了内间，方一迈进去便听苏潆冷冷的声音传来，“病人家属都退出去，这里留我们两人便可。”
一妇人想说什么，被苏潆一记严厉的眼神止住了声，“病人现在情况很不好，你们在这里只会让我分神。
若当真是为了他好，便请立刻退出去。”
妇人还有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面面相觑，心里虽牵挂着，但当真乖乖听了话，只在离开前小声问了佟怀一句，“这小大夫医术咋样啊？”
佟怀想说他怎么知道，这是他们今日第一次见啊！
“麻沸散拿来了没有？”声音冷的不带一丝情绪。
“拿来了！在这！”
待反应过来，他已经将麻沸散双手呈给了苏潆。
佟怀：“……”
身体里那种本能的服从感是怎么回事？
佟怀正想劝苏潆趁着事情未闹大前赶紧离开，可待走近时忽然发现男子原本血流如注的手腕竟渐渐止住了血。
他看了一眼男人手臂上的几根银针，难道是因她以银针封住了经脉？。
“可会消毒？”苏潆扫了一眼案上的工具。
佟怀点了点头，苏潆便不客气的道：“那便交给你了。”
说完她便开始为病人清洗伤口。
佟怀默默做着事，眼睛时不时往苏潆身上瞄。
手法熟练，并非门外之人，甚至他不得不承认，这少年要比他厉害许多。
只照理说这样的人要么家中行医，要么便已拜过师父，不应该自己出来讨生活找门路。
“好了吗？”
“好了。”佟怀连忙将消毒干净的工具递了上去。
他暗暗捏了把汗，不知为何，面对这少年他总能回忆起被苏先生支配的恐惧。
苏潆的手生的纤细莹白，沾染上鲜血的手宛若白雪中盛绽的红梅，冷清中又带着一丝妖冶。
佟怀一时不禁看呆了。
苏大夫的手法自是娴熟，但与眼前少年相比，可以说毫无美感可言。
在今日之前，佟怀从未想过有人能把缝合伤口做的像绣花一样好看，如果不是因眼前的画面太过鲜血淋漓，简直美到可以入画。
“给我擦擦汗。”少女清冷的嗓音如深秋的雨露，凉意可沁入心，熄灭了佟怀的胡思乱想。
少年的额头饱满莹白，细腻犹如玉石，她微微仰起头，以便佟怀帮她擦拭额上的汗珠，自佟怀的角度正好可以望见她翘挺的鼻，樱般的唇。
竟会有男子长得如此精致……
学医之人多好净，他的帕子每日都会用碱皂清洗，并以药材熏蒸，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会不由心生羞愧，总觉得自己的帕子落在她的脸上便算是一种玷污。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着，佟怀却并不觉得漫长，虽然他的工作仅仅是递递工具，擦擦汗，他也觉得受益匪浅。
原来缝合伤口竟也有这么多的讲究，她的手法不仅快，且伤口缝合的甚是漂亮，便是日后留疤也不会纵横可怖。
“好了。”将线剪断，苏潆才长长舒了口气。
这身子骨果然太弱了些，这么一个小手术竟都乏累不已，看来日后要勤加锻炼了。
苏潆推门而出，外面守着的人蜂拥而上，将苏潆围在了最中央，你一言我一语的询问着病人的情况。
这种场景苏潆最熟悉不过，她点了点头，给了他们一个清浅却足以让他们心安的微笑。
给病人家属带来好消息，看着他们或喜极而泣，或幸福相拥，可算是她最为开心的时刻。
苏潆与佟怀交代着术后需注意的事项，佟怀认真听着，一一记下，他正欲开口，视线忽触及一处，忙迎上前去，“师父！”
苏潆也转身望了去，只见佟怀站在一老者身边，老人脊背挺直，正用一双锐利的眼睛打量着她，想来便是他们口中的苏大夫了。
苏潆轻轻颔首，算是回应，平静淡然的模样让苏大夫轻挑了下眉。
苏大夫一言不发的从苏潆身边走过，佟怀见了有些不好意思的小声与苏潆道：“兄台，其实我师父他人很好的，就是脾气有些怪。”
“无妨，既是苏大夫回来了，我便告辞了。”苏潆也有些累了，与佟怀道别欲走。
“等等。”
苏潆转身驻足，见苏大夫负手而出，轮廓清晰的方脸显得有几分严肃，“那伤口是你缝合的。”
苏潆颔首应是。
见苏大夫神色冷肃，佟怀担心苏潆会被苏大夫为难，忙上前道：“师父您别生气，当时也是事急从权。
况且我一直在旁边看着，确保不会出事才……”
苏大夫一记眼刀扫过，佟怀登时不敢做声。
“你看着？怕是像根柱子似的杵着吧。”苏大夫冷笑道：“你与我学了多少年，你比人家年长多少岁，换作是你，你能做来什么？”
佟怀：“……”
合着这把火是为了烧他的。
不过他今日并非一无是处，他还是起了些不小的作用的。
苏大夫扫他一眼便不再理会他，而是看着苏潆道：“你想在堂里做事？”
“是。”苏潆点头，坦然应下。
苏大夫眯了眯眼，那缝合手法的甚是利落，为人也干脆干练，倒是他喜欢的性子。
“不过事先要与你说好，我们这里不比济仁堂那些大店，月银可没多少，虽说你通晓些医术，但初来乍到还要从最基础的事情做起……”
“我可以。”
看着苏潆坚定的目光，苏大夫没再多说，抬步去给病人开药。
苏潆是被病人的亲朋簇拥着送出广明堂的，他们七嘴八舌的夸着苏潆，甚至有一热心的大婶还问起苏潆可有婚配，她家里正好有个适龄的侄女云云。
在听到苏潆的姓氏后，那大婶还有些埋怨的对苏大夫道：“苏大夫，这是你家孙儿吧？
长得可真是俊俏啊，亏你藏得这么深，难道还怕我们看不成？”
苏大夫：“……”
他要能凭空造出这样的孙子，这长安城早就没有其他医馆的事了。
“赶紧回去熬药吧，有着说闲话的功夫不如回家多喂喂猪！”
苏大夫对病患家属也冷着脸，但众人好像都已习以为常，并不生气，只笑着说待明日杀猪后要送些新鲜的猪肉来感谢苏潆。
送走了热情的一大家子，苏潆也辞别了苏大夫佟怀，带着阿珠离开了，却不知在对面酒楼的二楼处，这些恰被两双眼睛望在其中。
宋阮先行收回了视线，斜睨着目光仍停留在少年身上的男人，语气意味深长的道：“瑾王爷可是也觉得那个少年似曾相识？”
苏潆正与身边的小丫头说着什么，她嘴角噙着淡笑，似乎永远都那般从容淡然，如果不是见到过不为人知的她……
直至苏潆身影消失，谢瑾才收回视线，转首望向宋阮，声音淡若霜雪，“素未相识。”
宋阮牵起唇角，眼尾微微上扬，因他容貌盛极，即便眼中并无笑意，却也给人一种华光潋滟的错觉，“是吗，我看着倒觉得眼熟。”
他微微眯眸，长睫掩住了眸中冷戾，似笑非笑道：“之前未曾有幸结识瑾王爷，但今日一见，不知为何亦隐有似曾相识之感。”
谢瑾神色如常，只眸光深了一瞬，淡漠看着宋阮道：“曾闻兵马司指挥使眸锐如鹰，未想眼力却不甚好。”
谢瑾向前两步，两人并肩而立，疏冷的声音在宋阮耳边响起，“见谁都熟，这是种病，要治。
宋世子切莫不放在心上，若是因此丢了职务，可就得不偿失了……”
宋阮嘴角弧度更盛，浓艳昳丽，声音却过分幽冷，“区区兵马司指挥使而已，还不值得我放在心上。
但我的东西，我可丢，却容不得他人觊觎，想夺之人，要么把东西拿走，要么……就把命留下。”
两人相视而望，谢瑾轻笑敛眸，矜贵天成，“宋世子，那本王便拭目以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