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番外一：赫连峣的赎罪
上明十九年，彥王之女赫连云华称帝，成为上明开国以来的第一位女帝，登基大典之时祥云满空，彩霞相贺，万民归心。
东宫之中，禁锢的枷锁已经打开，赫连峣坐在床边默默收拾着自己的行装，收拾到一个香囊的时候，手上动作停顿了一下，继而放在了心口的位置上，想起舒郁当初送他香囊的模样，眼眶泛红。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赫连峋动作停顿一下，抬手虚擦了一下眼尾的湿润，眼角余光透过案上的铜镜看清了来者。
“陛下日理万机，怎会到这里来？”他转头，有些诧异，但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温和。
在云华的印象中，他一直都是这般，无论如何境遇，从来都是以谦谦君子的形象示人。
“今日下朝早些，收到了兄长自请离京的奏折，便想着来看看你。”云华走了进来，目光触及到他的面容，愣了一瞬，没想到就过了那么些时日，他竟变得沧桑了许多。
赫连峣自然是感受到了云华的目光，不想让她担心，便随口问了一句：“如今的政事繁忙吗？”说着，拿出了一盒珍藏的茶叶，是云华爱喝的，君山银针。
“上明如今国泰民安，朝堂还有丞相大人帮忙着处理政事，我也算得上悠闲。”云华顺势坐在了他的对面。
“那就好。”赫连峣像是松了一口气般，没有再说话。
相顾无言，屋内一下变得寂静了许多，唯有壶中茶水沸腾的声音，茶香悠然弥漫而开。
“兄长……”云华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说出了口，“关于舒郁的事情，我很抱歉。”
闻言，赫连峣的动作停顿了一瞬，搭在茶杯旁的手指微微蜷屈。
舒郁到赫连峣的身边，从一开始就是云华安排的，但云华没有想到，舒郁最终会选择从城楼一跃而下：“我……”她其实早已打点好了天牢里面的人，会保住舒郁的性命。
“我知道。”赫连峣缓缓开口，与云华对视，双眸中的神情早已释然，“舒郁也知道，你的苦心。”
“但她若还活着，会成为威胁你的把柄，也会成为我的软肋……”他竭力压制着哽咽的声音，从怀中拿出了一封信，小心翼翼地展开，移到了云华的面前。
云华愣了一下，这个字迹她再熟悉不过，是舒郁的字迹。
抓着信纸的手颤抖了一下，时至今日，她才知道舒郁当初是抱了怎样的一颗泰然赴死的决心，眼眶一瞬间有些发酸。
恰在这时，外面的侍从传来一声通报：“启禀陛下，罪妃梁倚槿在冷宫之中殁了……”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继续说了下去，“听说在此之前喝了一碗刘嬷嬷送的粥。”
刘嬷嬷曾向云华自白过，梁倚槿对她和她丈夫所做之事无论如何都无法释怀，所以每日送到梁倚槿面前的粥都被她放了慢性毒药，日积月累，毒性一朝爆发，药石无医。
云华默许了，这样的结局，与梁倚槿当初所希望的一模一样，只不过当初希望的是用汤药害云华的性命而已。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云华并没有太大的波澜，而是看向赫连峣，毕竟梁倚槿是他的亲生母亲。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出人意料的是，赫连峣格外的冷静，甚至还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这样的反应，让人不禁感到疑惑。
云华酝酿了一下，还是决定安慰他一两句：“兄长，节哀……”
“不必。”赫连峣摇了摇头，声音格外平静，“这样的结局，是她所必须偿还的。”
闻言，云华眼底闪过一丝惊讶，因为她好像隐隐从赫连峣的眼中看出了一丝恨意，还有无尽的愧疚。
而赫连峣也没有打算再继续隐瞒：“云华，我很抱歉，我当初目睹了我的母后对你的母妃下手，也看到了躲在柜中无助哭泣的你……”
他低下了头，手攥紧成拳，终于将心中一直深藏的秘密说了出来，“但却因为我的怯懦，害你彻底失去了你的母妃，也是因为我的软弱，让你这么多年一直背负着仇恨，在后宫之中如履薄冰……”
字字句句，满是悔恨，后悔当初的懦弱，憎恨自己后来的迟疑，让云华一次又一次地遭受着本不该由她来承受的祸事。
“我一直都想要尽全力弥补。”
所以这么多年以来，他都对云华格外关心，是因为每每看到云华，他总会想起当初的无用的自己，如同噩梦一般缠绕着他的喉咙，让他喘不上气来，只能够通过关心云华的方式，来减轻自己的负罪感。
赫连峣默叹了一口气，唇角弯起一抹苦笑，“但我知道，我这样做不过都是在自欺欺人罢了，除了自我安慰，没有任何用处，而且，不知从何时起，你似乎也不再需要我的关心。”
云华抿了一下唇，想告诉他，当初的事情并不是他一己之力就能够改变的，但看到他泛红的眼眶之时，还是选择了沉默。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不停地寻找，还能通过什么方式来向你赎清我的罪业，直到东宫纵火之后，舒郁忽然出现在我的身边。”提到舒郁，赫连峣眼里的神情温柔了许多，“也是从那个时候，我发现了你一直想要做的事情。”
所以，他一直在暗中煽动着朝堂的舆论，将自己推到一个风口浪尖的位置上，用自己的方式，帮云华达成夙愿。
时至今日，终于能够说出来，赫连峣只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也终于能够按照自己的意愿而活。
“太子之位对我来说不过是一个沉重的枷锁。”赫连峣温柔的目光落在自己腰间挂着的香囊上，“唯有她，才是我所珍视的。”原本怀着赎罪的心情去迎合一个故意接近他的人，只为了帮云华达到目的，却没有想到，他真的动了真心。
“只可惜……”只可惜他明白得太晚了。
赫连峣缓缓抬头，面向云华：“舒郁曾经与我说过，想去看一看上明的大好河山，我想，我是时候该启程了。”他想要带着舒郁的心愿，一起出去看看。
云华沉默了片刻，与赫连峣对视，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却只是这般开口：“若是看到了什么美好的景色，遇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都不要忘记回一封信给我们。”
她没有挽留，也不必挽留，因为知晓赫连峣去意已决。这一别，很可能就不会再见了，但她还是想要留下一个念想和联系。
“好。”赫连峣郑重地点了点头。
时候不早了，云华喝完茶后起身往门外走去，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忽然停下了脚步。
与此同时，赫连峣也抬起了头，正好对上了云华的目光。
“太子哥哥。”
“云华。”
异口同声，他们都愣了一下，而后忍不住轻笑起来，相视一瞬之后，再度开口。
“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