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莫名的有点敬佩
几人弓着身子,满脸谄媚地走进了苞米地,朝着王虎声音的来源方向而去。
苞米生长得不算太稠密,可那宽大的叶子也是让人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想着刚才对王虎出言不逊,赶快过去拍拍马屁,说不定不会被惩罚呢,只顾着双眼看着前方前进,却不想差点被坐在地上的陈光绊倒。
“哎呀,这里怎么还有个人?”走在最前面的官差惊呼一声。
随即便对上了陈光那冷冷的目光。
“啊,老爷,您也回来了啊?”
带头的官差反应极快,快速地蹲下身子,便在陈光的肩头开始揉捏起来。
一边揉捏,还一边眼泪汪汪地小声倾诉着:“老爷,您走的这段日子,我们可想你了。”
“我们每天在这条路上巡逻,一是看护咱竹田县最为重要的庄稼苞米,再有个重要的原因,就是缅怀一下您离去那天,留下的凄凉的背影。”
瞅着眼前额这一幕,张文清再次傻眼了。
怪不得陈光在大殿之上那么明目张胆地拍皇上的马屁,原来这就是竹田县的优良传统。
这些官差已经是如此的谄媚,让一般人根本无法直视,作为他们的青天大老爷,陈光的本事还能不如他们?
只是,只是我一个外人在场,你们就不能收敛一点么?
今天打尖我可是没吃多少东西,要不是吐出来以后会更加饥饿,我绝对不会努力压抑自己已经翻江倒海的肠胃。
陈光原本不打算理睬这些没眼力劲的家伙,可听见他最后那一句话,抬起头,眼皮子翻了一下。
“跟着老爷我也有好几年光景了,你怎么到现在的说话水平还是如此不济?”
“老爷我是进京做官,做大官,那是好事,背影有什么凄凉的?”
“还有,缅怀那两字,基本上是对死人说的,以后不要老说缅怀老爷我。”
官差急忙点头:“是是是,老爷说得非常的对,小人愚钝,说话不带脑子。”
“不过,小人心中真的是十分想念老爷您啊,每日巡逻的时候,都要站在咱竹田县的边界上,眺望着京城的方向,天不黑不回家。”
“是么?”陈光轻哼一声。
“你是来巡逻的,整天站在边界上,你以为你是守边界的将军啊?一直站在那里,苞米地的安全如何保证?”
“不能坚守岗位,罚你一个月的月钱,然后大街上检查卫生两月。”
闻言,那官差眼中闪过一抹惊喜,快速地从陈光身后跑到了身前,两脚踩到阻挡自己下跪的苞米杆,不由分说地就拜了下去。
一边拜一边感恩地道:“谢大人,谢大人。”
看到这里,作为刑部尚书,什么大场面没见过的张文清彻底傻眼了。
这,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明明受到了惩罚,还这样面带惊喜地感恩戴德,竹田县的人脑子都不正常吧?
可他也就是心里想想,嘴上没敢说出来。
这里是竹田县的地盘,自己出来也没穿官服,要是不小心惹了这些脑子不好使的官差,陈光再阻拦不及时,让他们对自己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可就太不划算了。
低调,低调点吧。
于是转过身,也不敢继续看着这些官差轮番的对陈光谄媚,默默地掰起了苞米。
遇见了陈光这个正主,几名官差也将王虎抛之了脑后。
一番表达忠心和思念之情之后,不经意看见了背对自己的张文清。
“老爷,这位爷看着背影有点面生,是您带来的京城人?”带头的官差小声问道。
“背影都能看出来有点面生,你还真是个人才。”陈光咧了咧嘴,“不过你猜对了,是京城过来的朋友。”
“既然是老爷的朋友,那就是竹田县的朋友。”
“竹田县有着热情的待客之道,怎能让朋友为我们干活?”
那带头的官差朝着年轻官差吩咐道:“去,让我们的朋友歇一歇。”
年轻官差闻言站起身子,来到了张文清的身后,小心翼翼的道:“这位兄弟,来竹田县做客是不用帮着干活的。”
“休息一会吧。”
说着,伸手就要抢夺张文清手里的苞米。
对于苞米这种新奇的东西,张文清看见第一眼就好奇得很。
又听小月说,这玩意熬制的粥特别好喝,便更想带一点回京城。
好在还没等他讨要,陈光便说进了苞米的随便掰,掰多少就可以拿多少。
张文清没干过这种活,掰个苞米非常地吃力。
可因为自己掰的就是自己的,张文清还是使出了浑身的劲,努力地掰着。
好不容易掰了十几个苞米棒子堆放在一起,现在要被人抢去,哪里肯让?
也不说话,双手紧紧拿着手中的棒子,双腿更是努力的护着胯下的那一堆,生怕被官差夺去。
年轻官差急了。
身为竹田县最尊贵的朋友,绝对不能让你干活。
抓着张文清手里的棒子使劲拉扯了几下,竟然没有拉扯过来。
于是使出浑身的劲,再次拉扯了一下。
这一下,棒子还是没有被拉扯掉,而张文清整个人却是被拉扯地倒在地上。
一下子砸倒了好几株的苞米,整个人仰天躺到了地上。
即便如此,张文清还是固执地抓着手中的棒子,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
几个苞米杆被压倒的时候,叶子发出了唰唰的声音,惊动了陈光。
陈光一抬头,看见这等情景,又好笑又好气。
“怎么搞的,怎么将老爷的朋友给放倒了?还不赶快扶起来?”
年轻官差大惊失色,赶忙俯身双手插在张文清的腋下,将他一把抱了起来。
等张文清站稳,又急忙道歉:“这位兄弟,对不住,对不住啊。”
“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不想让你帮忙干活而已。”
身为刑部尚书,在朝堂之上自己也算是绝对有头有脸的人,今日竟然在苞米地里被一名小小的官差放倒,张文清心中恼火不已。
可是,人家已经道歉了,再说也不是故意的,自己又怎能小家子气地继续窝火。
转过身,一脸平和地看向对方:“我不是兄弟,我做你爹都绰绰有余了。”
“啊?”
年轻官差张大了嘴巴,一脸的惊诧:“我,我已经有爹了啊。”
卧槽尼玛!
张文清心中狠狠地骂了一句。
这竹田县的人不是脑子不好使,而是压根没脑子。
这句话都听不懂。
别说我没想当你爹,就算你反过来想当我儿子,我也不要这种没脑子的儿子。
努力的压抑着心中的烦躁,尽力保持着自己的稳重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你太年轻。”
“像我这个年龄都和你爹差不多了,你不应该称呼我为兄弟。”
闻言,年轻官差脸上一阵潮红,抬手挠了挠后脑勺憨笑了起来:“你差点吓死我了,我家里小,要是两个爹的话,都没有地方睡。”
张文清无奈地摇了摇头,也没有说话,弯腰拍打刚才倒地粘在衣服上的泥土。
这娃,真是个憨憨。
知道张文清还无法接受竹田县这种毫无遮掩的直面交流方式,陈光在几名官差的簇拥下站了起来。
来到张文清身边,伸手帮他拍打了几下身上的泥土。
笑呵呵的道:“老张,我竹田县的工业,是你想象不到的发达,尤其纺织业,整个大明我都敢拍着胸脯跟您打包票,无人能及。”
“一会进了县城,咱们去布坊转转,找个优秀的裁缝,给你做一身合体的衣服?”
张文清这次出来,身上穿的可是老婆亲手缝制的新衣服,就这么被弄脏了,心中难受得紧。
这可不是一件衣服的事情,这是家里人对自己的爱心,对自己的牵挂。
陈光笑着伸出了两个指头:“两身?”
见张文清还是没有开口,继续撕扯着身上的泥巴,陈光一把张开了手掌:“五身?”
竹田县纺织出来的布匹,无论是颜色还是质地,绝对是数一数二的上乘,而且成本也不低。
若不是看在张文清被自己的官差摔倒在了自己眼皮子底下,陈光哪舍得出这个血。
听说是五身新衣服,张文清心动了。
可是,五身衣服得多钱啊?自己出门可是没带多少银两。
最主要的是,想带,家里也没有多少可供自己挥霍的银两带啊。
不是他不想要,事实上是他要不起。
于是小声说道:“算了吧,既然都是上乘,价格应该不菲的。”
“老张你是怕我竹田县的料子配不上你吗?”陈光有点不乐意了,给你做个衣服,你还问贵不贵的。
“实话和你说,竹田县的料子分为好几等,即便是中等的料子,做一身衣服下来,没有几两银子也是不行的。”
“而我准备给你用的料子,加上那裁缝的手艺,就是看我的面子一件衣服下来怎么也得二十两,五身衣服就是一百两。”
“而一百两银子即便是在京城,做多少身衣服,老张你心中应该清楚。”
张文清连忙摆手:“不是,我不是说料子不好,也不是说裁缝的手艺不好,我只是说,这衣服做下来太贵了。”
陈光不屑地道:“贵吗?在我们竹田县不算贵。”
“就算普通百姓,现在基本上一身衣服也得一两银子呢。”
张文清一愣:“普通百姓?一身衣服一两银子?”
“那若是家里人口众多,仅仅每年穿衣服,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啊?”
“竹田县百姓的日子,这么好?”
听见张文清满是惊奇的口气,陈光显然很是满意,笑着道:“大家都说家有余粮便是好的生活,可在我们竹田县,不是这样认为的。”
“竹田县现在,家家的粮食都吃不完,说家有余粮已经有点跟不上趟了,大家前几年都喜欢说家有余钱。”
“几年前,都已经说家有余钱了?”
“嗯,准确地说,两年前吧。”陈光点点头。
张文清突然想起了刚才那名官差,被陈光罚了月银还激动地跪地拜谢,可见他们家中钱多得已经成了负担了。
一名小小的官差,已经到了厌恶银钱的地步,可怜自己堂堂刑部尚书,为了那为数不多的俸禄,天天二半夜的就要起床,赶往大殿里面上朝。
张文清又扭头看向陈光,一脸的羡慕。
普通百姓的日子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而作为县太爷的陈光,还会差钱吗?
怪不得他在朝堂上竭尽全力地想要让皇上罢免了他的官职,原来他压根看不上詹士府左春坊左庶子的那点俸禄啊。
可怜天下读书人,争破头的想要考取功名,当官发财。
岂不知,有人钱多的已经对做官没有了任何兴致,甚至将做官当成了累赘。
真是人的命,天注定,人比人,气死人。
张文清摸摸自己的袖口,又想了想京城那一大家子都靠着自己俸禄养活的人口,很是惭愧地摇了摇头。
“不做了,太贵了。”
“我这一身衣服,是夫人亲自缝制的,买的是京城中档的布料,一共用了不到一两银子。”
“只是沾了些泥巴而已,回去洗洗也不碍事。”
陈光闻言,也是有些发愣。
张文清身为大明刑部尚书,正儿八经的二品大员,穿的衣服居然只有一两银子的成本,确实够寒酸的。
不过,陈光也是知道,这不能怪张文清。
史书上记载,历朝历代,就属大明官员的俸禄最低,若是不伸手,不贪污,那些俸禄也就刚刚能保证一家人的生活无忧而已,绝对达不到奢靡的地步。
以前只是听说张文清为官清正,今个见他说自己的衣服不过是一两银子,陈光心中暗暗地肃然起敬。
绝对的清正官员啊!
陈光上前一步,伸开右手,搭在了张文清的肩头:“老张你很幸福啊,夫人竟然能够亲手为你缝制衣服,单单这份情义,可不是多少银子能够衡量的。”
然后一指自己的身上:“我的衣服或许比你的贵,但都是裁缝铺子买来的,我这个光棍汉,很羡慕老张你的和睦家庭啊。”
自己日子过得寒酸不假,自己的日子过得稳定幸福也是真的。
被陈光这么一说,张文清暗暗地有些骄傲。
别的人,一旦坐上高官无不是三妻四妾,只有自己一直只有原配夫人相伴。
并不是说自己没本事,而是自己的心太小,除了自家夫人,已经容不下其他女人了。
张文清笑呵呵的道:“老陈你还年轻,将来会有家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