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能听懂琴声的是公牛还是母牛
年轻人被打得躺在地上起不来,面对周围那无数的脚掌,无数的拳头,只得抱着脑袋,将后背和屁股大腿的那些不太紧要的部位,奉献了出去。
陈光拉着王虎,已经悄悄地离开了人群。
王虎吭哧着,有点不想走。
“差不多就行了,你还想真的打死他啊。此人就是jian了一点,罪不至死。”又使劲扯了王虎一把,陈光道。
“老爷让我轻点揍他,可那么轻的手法,根本不解恨。”
“这群百姓也太不地道了,我都没揍过瘾,他们就一个个的也开始出手。您刚才也看见了,到处都是拳头,我其实并没有打几下,就开始那几个嘴巴而已。”王虎有点不满的道。
“他犯的是众怒,就让众人都发泄发泄。”
陈光看向远处的一家酒馆:“我们还有正事要办,不能在此耽搁太多的时间。”
此时正值午饭时间,酒馆里面有着几桌客人。
桌子上都是一些简单的小菜和几碗干饭,并无酒壶之类的东西,一个个低头只是匆匆的吃饭,使得整个酒馆并不吵闹,反而显得有点冷清。
掌柜坐在柜台里,眼巴巴地瞅着门外,盼望着进来一个大客户,好歹让自己赚点银子。
大门被推开,陈光二人走了进来。
掌柜满脸笑容地站了起来,可一看见陈光身上的衣服,脸上的笑容有点僵硬。
这种平民百姓,至多就是点两个便宜的小菜,带不来多大的利润。
不过,这会不是喝酒时间,倒是不怕他们占了座位。
“二位,是吃饭还是喝酒?”掌柜很是职业性的问道。
陈光在大厅里面看了一眼,才回头道:“这会不太忙?”
“不是很忙,所以二位若是吃饭的话,菜品会很快就上来,不耽搁时间。”
“我们吃过了。”陈光故意打了个饱嗝。
“吃过了?二位是要喝酒?”掌柜眼底闪过一丝精光。
真是人不可貌相,连个合适衣服都买不起的人,谁又敢说他不喜欢喝酒呢。
只要喝酒,肯定少不了下酒菜。
只要消费,那就是自己的衣食父母,掌柜脸上僵硬的表情又恢复了自然。
“我们这都是自酿的米酒,喝起来绝对够味,二位可以先来一壶尝尝。本店的下酒小菜也是独家烹制,和米酒搭配一起,保证二位下次还想来。”
掌柜说着已经走出了柜台,准备招呼二人入桌。
“我们也不喝酒。”陈光摇摇头道。
“不吃饭,也不喝酒,那二位来酒馆做什么?”掌柜有点失望。
“我们只是来打听一件事情。”
陈光斜靠在柜台上,从怀里巴拉巴拉,摸出来一个铜板,笑呵呵往柜台面上一拍。
“知道掌柜做生意,凡事都要向钱看,这事当然也不是白问。”
一个铜板对掌柜来说根本不够看,可生意不好,拾到篮子都是菜,顺手将铜板抓起扔进了柜台。
然后面无表情地道:“说吧,要问什么事情?”
“听说,你们酒馆的一个小二受到了府衙孟同知的接济。”
陈光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您瞧,我已经穷得连衣服都买不起了,能否将那受到接济的小二叫来,我和他问问经验,让孟同知也接济一下。”
闻言,掌柜脸上明显的带上了鄙夷,或许是看在那一个铜板的份上才没有发作。
不过语言却是冷淡了许多。
“你也是个四肢健全的人,干什么不好,非要同知大人接济你?”
“掌柜的意思,那受接济的小二,缺胳膊少腿?”
“当然不是,本酒馆的小二都是勤劳的正常人。”
“既然是正常人,他能收接济,我为什么就不能收接济?我也很勤劳的,这身上的衣服都是我自己缝制的。”
“不过是穷了一点,买不了太多的布匹,所以缝制的衣服小了点。”
边上的王虎眼睛蹬得老大,老爷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么。
不过,就算是老爷说瞎话,也一定有说瞎话的理由。
于是一脸严肃地对着掌柜点了点头,算是给陈光作证。
“唉。”
掌柜一声叹息,然后看了看王虎,又看向陈光:“年轻人啊,想要过上好日子,还是得靠自己的努力才是。”
“我已经很努力了,可是,若是能够得到一点接济,不是日子会过得更好一点么?”
闻言,掌柜似乎有点诧异,更多的好像更是恼火。
“天上掉馅饼的事情不多,而且经常出现在梦里。你一个四肢健全的人,孟同知是不会接济你的。”
“若是孟同知知道你有这种想法,非但不会接济你,更会狠狠地教训你一顿。”
“孟同知是个好官,一心为百姓着想。可他也不是个冤大头,不分理由地就随便地接济人。”
似乎觉着自己说得还不够明了,掌柜又加了一句:“尤其是好吃懒做的人。”
这话要是听在其他人耳朵里,一定是异常的难听。
可是听在陈光的耳朵里,却是分外的舒服。
更是装作恬不知耻地问道:“那你们酒馆里面的小二,是如何让孟同知接济的?我可以效仿他。”
说着,又从怀里摸出来一个铜板,放在了柜台上。
这次,掌柜并没有收取他的铜板,更是连同之前收取的铜板一并朝他推去。
声音也变得冷淡了许多。
“你家里有没有年迈的父母?你有没有因为修建沟渠,塌方受伤的兄弟姐妹?你需不需要靠着在酒馆当小二的微薄收入,来养活一大家子丧失劳动能力的人?”
“若是你家也是这样,就算你不找府衙,孟同知知道了也会想法设法地接济你。”
“若是你单单是因为好吃懒做,本酒馆不欢迎你,你走吧。”
陈光讨好地笑了笑:“掌柜,别轰人嘛。我这就要几壶酒坐下来,您再慢慢给我讲述接济这件事的具体经过可好。”
“不用了,本酒馆不欢迎你,即便是喝酒,也同样不欢迎。”
话虽然硬,掌柜还是做不到动手推搡,只是背过了身子,不再搭理陈光。
“有钱都不赚?还是说你怕我没钱喝酒?”陈光朝着王虎使了个眼色。
王虎从怀里摸出来钱袋子,“啪”的一声就砸在了柜台上。
“我没说你没有钱,但你的钱我不想赚。”
掌柜冷哼一声,直接转身离开了。
一边走还一边小声地嘟囔着:“有钱还想要孟同知接济,真是无耻。”
“老爷,您听见了没,他在骂您。”王虎善意地提醒道。
“听见了。”
“骂人都不知道小声点。”
“他就是故意让老爷我听见的,走吧。”
陈光拿起柜台上的两个铜板,笑呵呵地朝着门口走去。
出了门,一阵微风吹来,凉飕飕地让人感到浑身一阵舒爽。
陈光情不自禁的双手背在身后,哼起了小曲。
王虎却是越想越气。
一个小小的酒馆掌柜,他居然敢骂老爷,他居然敢?
脚步一顿:“老爷,你先走,属下去去就来。”
“你要去干什么?”
“属下去打那掌柜一顿。”
“为何要打人家?”
“他骂您。”
陈光淡淡一笑:“他没有骂我。”
王虎急了:“他刚才小声骂您无耻,我们都听到了啊。”
“他骂的是好吃懒做还总想着天上掉馅饼,投机取巧的人。”
陈光笑道:“你觉着老爷我是这样的人吗?”
王虎坚定摇摇头地道:“不是。”
“那就走吧。”陈光一身轻松地朝着城门走去。
走了几步,王虎还是有点想不通。
“老爷,我们今个不就是出来确定孟方曾经做的那些事情么,刚才连小二的面都没见着,我们就这样走了,是不是不合适?”
陈光停下脚步,回头看向王虎:“你觉着还需要见那小二?”
王虎摸摸脑袋:“前面不都见了张大娘么,肯定要见那小二的。”
“真是个榆木脑袋。”
陈光抬起右手,一个暴栗就朝着王虎的脑门敲去。
见王虎丝毫没有躲避的意思,摇摇头又放下了手继续前行,脚步比刚才缓慢了许多。
“掌柜的话语,已经将整个事情说得很是明了。”
陈光道:“我们的目的就是了解事情,又不是非要见小二本人。难不成你是想见小二,然后也接济他?”
“有了孟方的接济,属下就不用了吧。”
“真是个啬皮,和老爷我一样。”陈光笑着说道。
“不过今天这趟酒馆之行,老爷我也算是有了意外收获。”
王虎一怔:“是收获了被骂吗?”
“说你是榆木脑子都是高看你了,你就是个猪脑子。”陈光这次毫不客气,抬脚就朝着王虎的屁股踹去。
王虎依旧没有躲避,实实在在的挨了一脚,然后连屁股上的脚印都舍不得拍掉,憨憨地笑着看向陈光。
“属下就是笨,真的没看出来还有其他什么收获。”
陈光叹了一口气:“这两件事,已经充分证明,孟方真的是一个一心为民的好官。”
“可是一个人若是太过于善良,那他就不是一个好人,而是一个蠢人。”
“同样,孟方若是不分青红皂白,就将自己的全部财产都分给了百姓,他也不是一个好官,而是一个蠢官。”
“老爷,您这样说的属下更糊涂了。”王虎一脸尴尬的道。
“这么说吧。”
陈光干脆道:“兰州府目前没有了知府,整个府衙的事务就是一团糟。老爷我心善,不忍心看着兰州府继续这么乱下去,就打算在兰州府衙的这些官员中找一个可靠之人,给朝廷举荐一下。”
“孟方确实不错,而且一心为民。”
“但他将自己的日子都过得如此穷酸,把整个兰州府交到他手中,老爷我还是有点担心啊。”
王虎插嘴道:“他是穷,可因为大部分的俸禄都给了百姓才穷的。”
陈光点点头:“是啊,他心系百姓没有错,散光了俸禄也没有错,老爷是怕他被人欺骗。”
“孟方是个实在人,否则的话也不会穷到那个地步。他的善良,不惜财的名声,也是传遍了兰州府上下。”
“若是他对日子困难的人不加以分辨地就去接济,别说他是五品官员,就是一品大员的那些俸禄,也能散光。”
“老爷我今个装作要去寻求接济,掌柜说话虽然难听,倒是说出了一个事实。”
“那就是孟方接济的都是一些真正困难的人,那些想投机取巧骗取接济之人,是根本骗不了孟方的那双小眼睛的。”
王虎一愣,一本正经地道:“老爷,您记错了吧,孟方的眼睛挺大的,比属下的都大。”
“猪,你真的是个猪。”
陈光差点被他的话语给噎死,狠狠地瞪了一眼王虎道:“老爷故意说他眼睛小的。”
“为何说他眼睛小。”
“眼睛小不是才聚光么,才能看得准么。”
“哦。好像真的是这么个理。”王虎若有所悟地道。
“跟你说话,有时候真的等同于对牛弹琴。”
陈光说完,干脆闭上嘴,快速地朝着城门走去。
“老爷,老爷,对牛弹琴有用吗,牛能听懂吗?”
“老爷,说不定世间真的有能听懂琴声的牛呢。”
“您说,若是真的有这种牛,是黄牛还是水牛,是公牛还是母牛?”
王虎脑子里有着无数个没有答案的问题,一边追着陈光,一边大声问道。
陈光也不言语,黑着脸疾步行走。
这一幕惹得路边的行人频频驻足观望。
前面的年轻人人长得眉清目秀,身上的衣服却不伦不类。
后面的这人穿衣服倒也合身,口中说出来的话,怎么这么的不着调。
最后众人得出了一个结论:这是两个傻子,相互追逐着玩呢。
半个时辰之后,两人终于到了孟方带着百姓修建沟渠的地方。
连续的疾走,又加上一路生着闷气,陈光累得气喘吁吁,找了个树荫坐了下来。
王虎站在旁边,一手扶着树干,一手搭在脑门上看向不远处忙得热火朝天的人群。
“老爷,这些人挖的沟渠,可是比我们在定西县挖的沟渠深多了。”
“怎么,你是想说老爷我是糊弄定西百姓了?”陈光大口喘息了几下道。
“不是不是,属下就是不明白,都是沟渠,为啥大小不一样呢。”
“这肯定是主渠道。”
“什么叫主渠道?”
“字面意思,主要渠道。”
“哦。”王虎点点头,似懂非懂地道,“属下懂了。”
陈光的嘴巴已经口渴得几乎要冒烟,耷拉着脑袋:“别研究那些你搞不懂的东西了,到附近找些水来给老爷解渴。”
说了好几遍都没有得到回应,陈光怒气冲冲地抬头就要呵斥。
却见王虎目不转睛地看向不远处的沟渠,好像要确认什么一样的,还使劲擦了擦双眼。
然后大声道:“老爷您看,那沟渠里面有一个泥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