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我叫蓝玉
老朱乃是马上皇帝,对于这些跟随自己一起打下江山的武将们,格外的器重。
同样品阶的武官,官威可比文官大上三级都不止。
若是遇上战事,普通的士兵见了县令这种七品芝麻官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稍微有点职务的百户千户。
从刚才来人的衣着上看,也就是军中的一名百户。
而王虎身上穿的,也不过是九品的县尉服而已,对方又如何会将他放在眼里。
驿佐待在伙房,亲手上阵忙活了起来。
兰州驿往日也来往过不少的官员,可他见过最大的,也就是兰州知府黄士良而已。
他在这里干了一辈子,还从未接待过钦差大人。
今个说什么也要将钦差伺候好,不为他能够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兰州驿,只要他不说兰州驿不行,影响了他的出行安排就好。
“驿佐大人,不好了不好了。”小吏在院子里跑了个遍,终于在伙房里面找到了驿佐刘成。
“怎么了,是不是钦差大人又有什么要求?”刘成紧张地放下手中的烧火棍,站起身子拍了拍炉灶里面扑出来的草木灰。
小吏害怕地直摇头。
“不是不是,是刚才外面又来了一个百户打扮的人,说他们是绕道攻打锦里的先锋军队,他们的将军一会要来驿站用饭。”
“你没说驿站里面住着钦差大人,单单钦差大人随从的伙食还没做出来呢。”
“说了,小人怎敢不说。”
“可那百户丝毫不讲理,让我们通知钦差大人离开。”
“他真的这么说?”驿佐刘成瞪大了眼睛。
在官驿做事可真是难啊,平日里几乎没有什么人,这一来,竟然来了俩,还都是得罪不起的大人物。
一咬牙:“什么事情总要讲究个先来后到吧。别说今个住的是钦差大人,就是一般的官员,咱也没有让人家腾地方的理由。”
“既然是绕道围攻锦里,他们再往西走一点,直接到兰州府找个地方用食不就行了。军队,不是打仗,就是在打仗的路上,长年累月行军,这几十里的路程,又算得了什么。”
驿佐刘成一咬牙,准备坐下继续烧火。
“大人,不成啊,您忘了一年前了。。。”
驿佐刘成脸色一黑,看向自己右手卷起的袖子的小臂,上面一道鞭状的伤痕清晰可见。
心中虽然恼怒,可还是忍不住地叹了一口气。
“皇上也该管管大明的军队了,骄横跋扈的作风,迟早要闯下大祸。”
“算了,我还是去和钦差大人说说吧。”
陈光的房间里,王虎怒目圆睁,和蒋献诉说着刚才的一切。
陈光依旧靠在椅子上打着呼噜,身上却是被蒋献盖了一件衣服。
蒋献也是有点紧张,劝说着王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暗卫虽然在京城声名远扬,可那也是针对大部分的文官们。
那些有着赫赫战功的武将,暗卫还是不敢轻举妄动。
倒不是暗卫怕,而是就算是查出来了一些问题,只要通报给了老朱,都会被老朱轻描淡写地口头责备一下,不了了之。
但这份仇,那些武官并未忘记。
后面会寻找各种利理由和借口,针对曾经调查自己的暗卫人员。
或明或暗地运用各种手段,将当事人弄出暗卫队伍,然后打击报复,甚至杀害。
“怕啥,大不了一会他们来了,我们和他们干就是了。有我王虎在,谁也别想动老爷一根汗毛。”王虎拍了拍腰间的佩刀,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蒋献摇摇头:“若是真的动起手来,我们肯定要竭力保护钦差大人。不过,你想过没有,打完了咋办?”
“大人虽然是钦差,可他们若是将一顶贻误军机的大帽子扣到大人头上,这个可是有口难辩的。以我对军队的了解,我们还是退一步比较合适。”
“退,退什么退。我们可是带着圣旨呢。他们若是敢动手,我就将圣旨撕烂,到时候就说他们无视圣旨,给撕烂的。”
蒋献一怔,随即哈哈大笑:“没看出来,王大人还是有些智慧的。”
“军队再大,也不过是大明的军队。圣旨可是代表的皇上,若是圣旨被撕烂了,别说一个前锋将军,就是他们的主帅,都要受到牵连。”
“好,我们一会就这么办。欺负到钦差大人头上,他们这次可算是踢上了铁板。”
蒋献一下子好像有了主心骨,身板也直了许多。
两人正在商量着,驿佐刘成急急忙忙地走了进来:“二位大人,钦差大人呢?”
“路上累了,此刻正在椅子上打盹。有事?”
蒋献冷冰冰的道。
“下官想和钦差大人商量一下,看能不能?”
“商量什么?我们是绝对不会让出来的。别说是一个先锋将军,就是他们的主帅来了,我们也绝对不会相让。”王虎的言语也异常坚决,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驿佐刘成哭丧着脸,将右手的袖子拉了起来。
“二位大人,下官手臂上的这道鞭伤,就是一年前一名军中百户留下的。”
“不为别的,只因为他们要更换十二匹军马,而驿站里面当时只有十匹。”
王虎冷哼一声:“别说是一道鞭伤,就是胳膊被砍断了,我们今个也不会让。”
蒋献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仔细打量着刘成胳膊上的伤痕,不禁问道:“就为了这事出手伤人,你怎么说也是朝廷命官,就没有上报?”
“下官当时就上报了兰州府,可知府大人说军情紧急,军队也是着急着去打仗而已。后来扩建了兰州驿,又增加了十匹军马。”
“下官这道鞭伤,连个医药费都没人过问。”
摇摇头,驿佐刘成叹息了一声。
“不管咋说,我们就是不让,你走吧。”王虎丝毫没有怜悯之心,直接下了逐客令。
“吵什么呢,一点都不识大体么?”椅子上的陈光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道。
“他们既然是要去打仗,我们就让他们先吃饭好了。晚吃一会也饿不死人。”
“大人,您可是钦差。”王虎不满地道,“我们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窝囊气。”
陈光眼睛一瞪:“钦差又怎么了,钦差也是人。他们要去锦里打仗,就说明锦里的百姓还被敌人统治着,还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本官让的只是锦里的百姓而已。”
“就这么说定了,先让他们吃饭,完了我们重新再做。”
“大人,刚才来的人说了,不只是要我们让他们先吃饭,还要让我们将驿站让出来。”王虎道。
“嗯?”陈光笑了,“天已经彻底黑了,本官擅长走夜路,他们没有这么咄咄逼人吧?”
几人正在说着,那看门的小吏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身子明显的在颤抖着,说话更是结结巴巴的一点都不利索。
也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心中害怕。
“来,来,来了。。。”
“什么来了?”陈光笑着问道。
“刚才那传话的百户去而复返,还带来了一名军官。”
“哦,看样子是那什么先锋军将军来了,不要怕,本官出去看看,不会让你们受连累的。”
陈光整了整身上的官服,又让几人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完了才双手背后,朝着外面走去。
蒋献王虎二人知道无法阻拦,各自紧握着腰间的佩刀,跟在了身后。
大门口,两匹军马悄然而立。
除了刚才来过的那名百户,还有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并没有军人该有的那种粗犷气质,反而生得眉清目秀,一身青铜色的战甲,上面布满了刀剑留下来的痕迹。
目光冰冷,看着驿站门口那忽明忽暗的灯笼,隐隐带着一丝不屑。
陈光几人的出现,也丝毫未能减少此人对灯笼的观察,双目没有移动半分。
那百户驱马上前一步,手中的马鞭高高扬起:“你们几人中,谁是钦差?”
“我是。”陈光淡淡一笑,眼光却看向了那一直打量灯笼的青年。
这就是那什么先锋军的将军么,一直盯着灯笼看什么,难不成他家是售卖灯笼的,想要学会此灯的构造?
一盏又破又旧的油灯,上面加了层红布而已。
大老远地跑过来就盯着这个东西,好像和将军两字不匹配啊。
听见陈光回答,那百户策马走到了年轻人身边,还没开口,年轻人左臂一抬,那百户立马不再出声。
又观望了一会,青年才看向几人:“谁是驿佐。”
刘成急忙站了出来:“回将军,下官兰州驿佐刘成。”
“这么一盏破油灯,挂大门口,晚上若是有紧急情报送往朝廷,马匹稍微快点都会错过。”
青年一手抓着马缰,另外一手朝着指了一圈:“此驿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野兽经常出没,你若是在大门口生上一堆篝火,又能照明又能驱逐野兽,不好吗?”
“还是说,驿站里面连烧火的干柴,都懒得去砍伐?”
驿佐刘成脸上带着尴尬,急忙道:“现在刚刚入秋,生了篝火旁边人都热得站不住。冬天的时候,驿站门口就不再点亮灯笼,而是被篝火所代替。”
青年思量了一下,缓缓道:“这样还差不多,冬日里野兽难以觅食,若是就挂着这么一盏破灯笼,驿站里面的军马,可能就成了野兽的口粮了。”
说完,青年这才朝着陈光等人看了过去。
瞅了瞅陈光身上的县令服装,又看了看蒋献和王虎身上的官服,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几位真的是钦差?”
陈光也没说话,朝着王虎点点头。
王虎从怀里拿出圣旨,哗啦一下就抖了开来。
陈光缓缓道:“本官奉旨在定西办案,有些案情需要前往兰州府调查。连续两日昼夜赶路,还是未能在天黑之前抵达兰州府。”
“人困马乏,故而在兰州驿站住暂住一宿,不想和将军相遇。”
青年也不搭话,快速地跳下马背,双手抱拳,单膝跪在了地上。
陈光一怔,这将军有点与众不同啊。
能被任命为大军先锋,应该是骁勇善战的猛将才对。
大明建国后,皇上对这些功臣一一封赏进爵。
自己虽然是钦差大人,可这身上的官服着实不太能拿得出手。
他这么一跪,也太给自己面子了。
正准备出手搀扶,心中忽然出现了一个念头,他跪的恐怕不是自己吧。
仔细看了一下对方下跪的方向,明显地对着自己的左边。
左边站着的是王虎,王虎手里拿着圣旨。
对方这是跪拜圣旨啊。
果然,青年嘴里冒出来一句:“末将见过皇上。”
陈光一怔尴尬,还好,自己没有着急着搀扶对方起来。
跪拜完毕,青年站起了身,朝着陈光行了个礼:“见过钦差大人。”
“好说好说,将军辛苦了。”陈光也急忙还礼。
“刚才部下前来驿站报信,不想钦差大人在此,还与大人的随从发生了摩擦。特意前来给大人赔礼道歉,我们继续西行便是。”
道歉,自己没有听错吧,大明的将军居然会给人道歉?
既然人家如此讲理,自己当然也得大度。
陈光笑着说道:“将军言重了,都是小事而已。您也是一路奔驰人困马乏的,刚好驿站的饭菜已经做好,要不留下来吃个饭再走吧?”
青年摇摇头:“部下已经安营扎寨,我回去吃便是。”
“既然大队人马已经安营扎寨,将军现在不过是两人而已,驿站就算做的伙食不多,也不差两碗饭。”
青年思量了一下:“一路奔驰,着实是有些口渴了。黑灯瞎火的也不好找水,既然大人不嫌弃,那我今个就在驿站混一顿饭吃。”
“哈哈哈,堂堂前锋将军,哪能是混饭吃,将军请。”陈光笑着,抬起右臂做了个请的手势。
由于时间紧张,伙房只做了一锅大烩菜。
几人进屋落座后,伙夫将一个瓦盆放在桌子中间。
紧接着又按照人头,上了几碗干饭。
陈光早就饿了,端起饭碗礼貌性地客气了一下,就开始大口吞咽起来。
青年显然也饿了,吃饭的速度丝毫不亚于陈光。
饭饱之后,几人先后放下了碗筷。
陈光抹了抹嘴,笑着看向青年。
“本官一直以为,征战沙场的都是些魁梧的硬汉。今日一见将军,方知道那不过是自己的臆想罢了。”
“你我看起来年龄相仿,今日一别不知何日才能有缘再见。”
“将军可否方便告知名讳?”
吃饱喝足,青年的心情显然也很不错。
爽朗地笑了一下道:“我叫蓝玉。”
蓝玉?
陈光的表情顿时有点石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