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似曾相识
想来此生若是邹尚书还是执迷不悟,那么这个人,他还是要收为己用了。
裴不明同邹扬对视了一眼,彼此礼貌且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邹扬别的没有,可是他看人的眼睛还是好的,对面那四个人绝不是寻常人。不能结交,也不好交恶。
这也是裴不明很欣赏邹扬的一个点,他在外不会因为自己的身份,而看轻每一个人。若是同伴有不礼貌的地方,他也会适时地展露出他的友善,不为自己树敌。
这一点就非常适宜在官场中生存。
邵嘉志敏锐地察觉到了他们暗中的交流,随后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下与乌建德同桌饮酒的那位邹公子。
“眼看着就要放榜了,咱们今个喝几杯呗?”
景焕和邵嘉志便明白了孟冠玉在打什么主意,这招他们两个早就用过了,要是行得通,那他们就不用喊小他们半个月的人喊裴兄了。
偏偏裴兄还不动声色的点头同意了孟兄的这个提议,仿若未觉孟兄是要他酒后吐真言的计谋。
他们都已经提醒过孟兄了,裴兄这人除了脾气秉性方面可能有些不大如意,可别的方面上他们谁都比不过。
“要喝就要喝最好的,不如咱们点这个?”裴不明随手指了指单子上最醇厚的酒水问道。
景焕和邵嘉志眼睁睁地看着孟兄无知的点头,大手一挥点了四坛上来,心里忍不住倒抽了口凉气。
难怪裴兄盛情邀请他们一起,这架势,他们极有可能要负责把罪魁祸首背回去。裴兄肯定是不会背的,他会把人抗回去。
路上他可不管你吐得死去活来的,他只知道把你抗回去就是了。
邵嘉志在心里是真的为此次的孟兄点蜡,他是真虎啊,被裴兄坑了这么多次还不长记性。
就是景焕也没忍住好几次对着孟冠玉欲言又止,偏偏那人还看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还暗自给了他一个得意的眼神。
裴不明就安坐不动,看着他们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交流,也不出声制止他们。
而是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三个直接的交流,眉宇间流转着的笑意在此刻显得异常危险,而处在危险中心地带的三人浑然不觉。
倒是不远处的邹扬看得清清楚楚,他原本以为那个孟公子是这一行人的中心,可眼下看来,这位不动声色的公子才是那个最厉害的主心骨。
从进来到坐下,那位最是漫不经心的公子就掌握着主动权,而表面看起来应当的最厉害的孟公子却是此行最为被动的。
看清楚局势的邹扬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视线,被这种人盯上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身上流转着某种很是危险的特质,就好比能将所有人玩弄于鼓掌间的那种权臣一般,邹扬也就是远远地在章老这位丞相的身上见识过。
邹扬尽力在隐藏自己的存在感,低着头喝了几口酒水,浑然不知他已经被盯上了。
裴不明不动声色地将视线收回,他迟早有一天还是会站在他这一边的。
菜陆陆续续上齐了,裴不明先提起一坛酒,先给孟冠玉倒了满满的一大碗。
“孟兄先吃点菜,再尝尝这酒。”
酒水醇香,几乎是倒出来就酒香溢满了整个大堂,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裴不明闻了一下,便知道此酒很合远在江南夫子的胃口。这四坛酒若是喝不完,他便出些银钱买下给他老人家捎回去。
这酒在江南可不易得,拿回去给他老人家解解馋。
景焕和邵嘉志闻到这醇厚的酒香便知道今天是场硬仗,裴兄千杯不倒,他们三个就是加在一块都喝不完这一坛子酒。
孟冠玉闻着这醇厚的酒香,他可是家中最能喝的那个,今日要是不把裴兄灌醉,他就不姓孟。
抱着必胜的决心,孟冠玉直接一口闷了裴不明给他倒的酒。
景焕看着他暗自得意的样子,恨不得揪着孟兄的耳朵告诉他,醒醒吧!你就是把这一坛子全喝光了都不是裴兄的对手。
裴不明又给他倒了一碗:“这碗是谢孟兄请我们喝这么好的酒,先敬孟兄。”
趁着孟冠玉仰头一饮而尽的时候,给邵嘉志和景焕使了一个眼神,示意他们自己悠着点,最后他们还要收尾可不能倒下了。
不然,他可不是抗人回去,而是拖着他们三个回去了。
两人会意后便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裴不明给孟冠玉倒了第三碗的同时,也给自己倒了,两人边吃边聊,孟冠玉又一心想把裴不明灌醉,更是无暇顾及旁边的二人。
乌建德想过来说几句话的时候,邹扬却是先行一步离开了酒楼,他可不想因为看热闹而引火烧身,乌建德爱去搅和自去搅和吧。
他刚刚上前,刚想借用邹家的势头,一转头却发现自己的靠山已经往大堂门口走去了。
好不容易才和这人熟络了些,若是因为裴不明等人因小失大可就不好了,咬咬牙便追了出去,没来得及说一句话。
看的景焕和邵嘉志心中暗爽不已,叫他猖狂,还不是要追着人家跑?
裴不明边吃边同孟冠玉闲聊,时不时还主动给他倒酒,全然没注意他们那一桌的动静。
“孟兄对此次秋闱想必是胸有成竹,不知孟兄未来想做些什么?”裴不明知道他是孟家的独苗,以他的能力高中不成问题。
就是不知道他未来打算做些什么,总要有个大致的发展规划才是。
“我要承继祖父的教书育人的本事,为景朝培育最得力的臣子!”一改当下景朝昏庸贪婪的官场之风,为景朝未来的太平盛世做准备。
裴不明闻言拍了拍他的肩膀,若是上辈子他没有死在半道上,景朝的安稳或许会来得更快一些。
“好志向!”邵嘉志不由得赞叹道。
他虽有才,可却没有做夫子的志向,何况做首辅久了心中总有股戾气,实在没有夫子的那份慈心。
景焕看着被裴兄套了话还在那里傻乐的孟兄,实在是没眼看。孟兄还记得他此番来是为了要套裴兄的话这件事吗?
眼下怕是已经抛诸脑后了吧?
裴不明原本打算见好就收,也没打算过分为难孟冠玉,偏偏这厮醉了,隐隐有了要发酒疯的迹象。拉着他倒了一碗又一碗,显然醉了也不打算放弃灌醉他的想法。
可谓是坚持不懈了。
两坛酒下肚,裴不明岿然不动,眼神清明。孟冠玉却已经迷迷糊糊,嘴里还念念有词。
眼见这人要抱着坛子直接喝,裴不明抬手就把人打晕了。再喝下去,说不准就要出人命了。
景焕和邵嘉志早已经做好了准备,稳稳地接住了孟冠玉倒下的身体。
“你们带着他先回去,我去结账。”原本要请客的孟冠玉并没有预料到最终醉的是他自己,是以他并没有提前结账。
“好。”裴兄脚程可比他们快多了,说不定刚出去不远,没一会儿裴兄就追上他们了。
裴不明结账的时候顺嘴问了掌柜的,酒还有没有,他要多买几坛。离开酒楼的时候,裴不明手里拎着好几坛子的酒。
他加快脚步,便远远看见景焕他们三人,两个人驾着一个孟冠玉走在前边。
他注意着分寸下手轻了些,等会走到半道上,孟冠玉说不准就醒了。至于他醒来会不会发酒疯,各种闹腾,就不是他所能预料到的了。
景焕和邵嘉志两个人,怎么也不可能制不住一个醉鬼吧?
拎着五坛酒,裴不明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三个。
他很能喝酒,只是不像夫子一样痴迷,舒舒在麓山书院同她兄长一块读书的时候,每每见着喝酒的夫子便忍不住躲开。元宝小说
显然她并不喜欢靠近她的人身上有酒气,他上辈子和她成婚后,但凡要和她一起,他那天是不会饮酒的。
甚至说,他在心上人面前尽力保持着一个极好的形象,叫她对自己的印象更好些。
景焕和邵嘉志走了好一会儿,还是没见着裴兄追上来,便想回头看看,好巧不巧的是,刚醒过来的孟兄往前边吐了。
景焕只好先顾着眼前的孟冠玉。好不容易不吐了,这人又开始发酒疯,要去找裴兄。
邵嘉志和景焕交换了一个眼神,再让孟兄再这么闹下去,这回去的路天亮都走不完。
“抗吧。”两个大汉难道还抗不动孟兄一个人?
景焕把人扛到肩上,语气里满是恨铁不成钢:“好歹吃了裴兄那么多闷亏,怎么还是不长记性,等会儿可别吐我身上嗷……”
邵嘉志在旁边,看着孟冠玉又要吐了,便躲到了一旁。感慨,景兄这张嘴,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果不其然,孟兄直接难受地吐了他一身。
裴不明远远就看到了三人的狼狈,他不由得想起了景焕怂恿邵嘉志一起来灌醉他的那时候,也是与今天一样。
只不过被吐了一身的人不再是他了。
邵嘉志躲避的时候,便看见了慢悠悠跟在他们后头的裴不明。男子俊美非常,拎着几坛子好酒颇为悠闲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
见他看见了,还非常嚣张地抬起手来,同他打招呼。
“景兄,想当初咱们吐裴兄身上的情景,与眼下是不是很相似?”这算不算是,风水轮流转?
辛苦扛着孟冠玉的景焕,咬牙切齿道:“裴兄是真记仇啊。”
这都多久的事情了,他就说裴兄怎么可能大发慈悲放过他们两个,原来是在这等着他们呢。
裴不明见被发现了也不心虚,直接走到了三人五步开外,既不会被发酒疯的孟冠玉所波及,也不会沾染那些呕吐物。
“裴兄,咱们都这么熟了,就不要计较从前的事情了吧?”景焕抗着人,还不忘同裴不明打商量。
裴不明原本是不打算翻旧账的,可这天时地利人和,他不小小地给他们点教训,他们什么都想知道。
“往后不该打听的少打听。”他都是悄悄出去的,自然不想让他们知道,该他们知道的迟早都会知道的。
眼下还是给他们点教训,别往后在官场上打听些不该打听的事情,免得祸及己身。
“明白了。”
“给夫子买的?”裴兄不是个贪杯的人,而他身边钟情饮酒的,便只有夫子了。
裴不明从小跟着夫子,对他的口味最是了解,眼下遇上了好酒想着给他带一份也是常事。
“嗯,此酒江南少有,想来他老人家定会喜欢,便多买了几坛。”他知道夫子都喝过什么酒,这酒他也喝过,他平日不大舍得买。
江南那边物以稀为贵,价格高出了不少,待到放榜后叫人给夫子带回去,也叫他老人家高兴高兴。
“夫子见了肯定高兴。”邵嘉志肯定道。
“接下来这段路我来扛他吧……”邵嘉志见景焕走了好一会了,便想着换一下。
“别了,等会这家伙又吐你一身,快点走吧。”
脏都脏了,没必要叫他也被孟兄吐一身。
到了客栈,孟家暗卫把人接手了,景焕才松了口气。
“你们二人酒品也不大好,往后可不要贪杯醉酒发疯,若是不好心的,可就要你们睡在大街上了。”
二人心虚地讪笑着,他们酒量确实比不得裴兄,但是也还好。至于发酒疯,裴兄还是有话语权的。
“玩也玩够了,这些时日好好温书,放榜后再玩几日也就够了。”裴不明担心他们两个人静不下心来温书,便提醒道。
“裴兄,你眼下说话是越来越像夫子了。”
与夫子一样苦口婆心……
裴不明:“我不会像夫子一样用戒尺打你们手板。但是此番若是因为你们不好好温书,落榜了,夫子要罚你们多少戒尺,可不是我说了算的。”
景焕和邵嘉志闻言浑身一震,他们刚入书院的时候没少挨夫子的戒尺打手,即使眼下功课已经名列前茅了还是对夫子的戒尺心怀敬畏。
“我这就好好温书!”他们可不想回去被夫子打手心。
至于裴兄,他们就没见过他被夫子打过手板,上次大出风头闹得人尽皆知被夫子罚抄三日的书,就是裴兄为数不多的被罚。
裴不明见效果不错,便满意地关上了房门。
先是叫小厮送来了热水沐浴更衣,确定自己身上的酒气已经散尽了,他才拿出了那两个大包袱。
他细细数了数,大致有十几身,就是穿半个月都不重样。料子很舒适,纹样低调内敛,就是些颜色确实很鲜亮。
但他若是穿着身上定然也是好看的,只是眼下不大好招摇,以及配置搭配一些不错的饰品。
原本他对衣裳要求并不高,若不是为了吸引心上人多看他几眼,就是破布麻衣他都无所谓。
上辈子舒舒身边那个春桃告诉他的,说她们家姑娘觉得他来来回回都是那几身素色的衣裳,有些无趣。
他才慢慢学着适当改了改自己的穿着打扮,尽管因此吸引了许多不该吸引的贵女,却是实实在在引得了心上人的注意。
那之后,舒舒就时不时给他挑一些玉冠之类的饰品送过来,两个人的交流才渐渐多了些。他本就不大会哄姑娘家,甜言蜜语也不能信手拈来,两个人的进展便很慢。
虽说是成亲了,两个人却是没什么太大的进展。上辈子因着她到了京城就开始各种不适,圆房的事也一拖再拖,最后便没结果了。
收回思绪把衣裳都整理好,他才拆开了她给的回信,在烛火明明灭灭的跳动中,小姑娘也没明确说是个什么态度,只说要他给些诚意。
小姑娘这会子倒是隐隐有了些小时候的影子,但凡没有些能打动她的地方,她一般是不会轻易帮忙的。
要想帮孟兄这个忙,他还得认真想想,若是她不满意,这事也成不了。
口头承诺之类的,不说她信不信了,就是他自己都觉得空口无凭不够诚心。
他眼下能给出的诚意……
裴不明这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可以给她的,就是上辈子做了首辅,他要给她送东西都要仔细斟酌一番。
毕竟,卫家富甲一方什么宝贝没见过?景朝之外的她见过,景朝内的也见多了,想着靠宝贝博得美人一笑都很难。
裴不明思索着,最终还是提笔给她写了封回信。
他们回到客栈的时候夜色已深,沐浴更衣后就就在收拾,待到他放下笔的时候,天边鱼肚白已经亮了。
于是乎裴不明把信件送出去后,他一夜没睡便直接坐在书案前开始温书了。
彼时新一日的晨光照进了门缝里,屋内的烛火也随之熄灭。
金色的晨光落到红墙绿瓦的宫墙上,一处宫室里陆陆续续走出来了好些官员,由宫人指引着往御书房走去。
从天空俯视,长长的一条队伍井然有序地朝着同一个方向迈进,这些人掌握着整个景朝新生,秋闱所有书生的命运尽在手中。
元和帝早早就在御书房等着这群官员了,今明两日就要放秋闱的榜,自然也意味着新的血液要流入朝堂之中。
他要改革的计划便可以提上日程了。
这两日就是要商量出比较有争议的几个书生,再就是把榜首定了。
他可是早就听说了,几位大人对着人选很有争议,几番在殿里争执不下,一直到出来也没商量出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