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红豆
宁骁只是浅浅地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
第二天,阳光正好,微风不凉。
陆前开车载着宁骁和简悠二人朝着郊区的方向驶去。
开始时简悠只是觉得这条路眼熟,半晌才想起来,这竟然是去往北山墓园的必经之路。
她偷偷瞄了宁骁一眼,暗自猜测他去那里是想去祭拜谁。
宁骁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回过头温和地朝她笑笑,将她揽在怀里。
“我带你去看妈。”
“妈?”简悠一愣。
“我母亲,她去世之后就在这里,我今天带你去见她。”
简悠知道他带自己去祭拜亡母意味着什么,耳根不由自主有些发烫。
车子停在山下,陆前在墓园外等着,只有他们两个人上山。
北山墓园规模很大,为了方便上山祭拜的人,所以依山势修建了台阶。台阶舒缓宽阔,走起来倒也没那么费力。不敢宁骁的腿脚本就不方便,走了没多久就开始隐隐作痛,苍白的皮肤上渐渐渗出细细的汗珠。
“歇一会儿吧。”简悠担心地拉住他的手,强行带着他走到了路旁的椅子上休息。
“好。”宁骁虚弱地笑笑,拗不过她,只好同意。
“为每天都按着你的医生叮嘱的那样帮你按腿,可是你的腿怎么越来越严重了?不然再找个更好的大夫好好看看吧。”
简悠轻轻帮他揉捏肌肉。可那痛感是从骨头里渗出来的,于他而言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
宁骁已经看过太多的医生,早就知道他的腿再难以恢复正常,为了哄她,还是顺从地道了声“好”。
简悠满意地点头,专心地帮他揉腿。
歇够了,简悠搀着宁骁继续上台阶。走到半山腰,眼前便开阔起来,偌大的京城就在山脚下,和山间的明媚相比,城市里反而显得有些灰蒙蒙的。
宁骁牵住简悠的手,在其中一排墓碑前缓缓前行,最终停在这一片墓区的边缘,一株茂盛的松柏前。
树下的墓碑上镶嵌着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女人眉目清秀娟丽,温婉淡然,狭长的眉眼和宁骁如出一辙,只是更显柔软。
主碑文刻着“沈母庭珺之墓”,落款处却不像其他墓碑那般标注了立碑人的姓名,而是篆刻了一首小诗——
“红豆始知万千绪,相思无尽意难别。”
简悠粗粗略了一眼,开始只觉得这句诗眼熟,忽然呆呆地愣在原地,过了许久才将难以置信的目光投向宁骁。
这首诗,曾经无数次出现在她的午夜梦回,也是照亮她那段黑暗过去唯一的一束光。
可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怎么会出现在宁骁母亲的墓碑上。
她强压下声音里的颤抖,小心翼翼地问道,“这句诗,是什么意思?”
宁骁俯下身,拿出手帕轻轻地擦拭墓碑上的照片,看着母亲的双眼,平静地向简悠解释,“这句诗母亲生前很喜欢,可惜,这诗也成了她一生的写照。”
“为了和父亲在一起,她义无反顾和家庭决裂,原本以为可以长相厮守,却没想到父亲却负了她,让她至死都长相思、意难别。”
简悠静静地听着,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的暖意,身上冷得要命,抖如糠筛。
久久没有听到她的回应,宁骁回过头看她,却见她的脸色苍白如纸,眼眶和鼻尖都泛起了红,竟像是要哭出来。
“怎么了?”
他声音轻柔,抬手想要蹭去她眼角的湿润。谁知还没碰到,她便反应强烈地躲了过去。
“抱歉。”她飞快地蹭了蹭眼角,掩饰尴尬,“抱歉,我只是,只是替你母亲感到惋惜。”
宁骁从没见过她这样,只觉怪异,温声追问道,“你到底怎么了?”
简悠为掩饰情绪,强挤出一个难看的笑,生硬地转移话题,“原来你母亲姓沈。”
“是。”宁骁点了点头,向她解释道,“我八岁的时候随母亲离开宁家,便改了跟她一样的姓。所以我回宁家之前,一直叫沈骁。”
“沈……沈骁?”
简悠傻傻地看着阳光下的宁骁,一颗心像是忽然沉进了湖底,那无尽的黑暗和冰冷挤压得她无法喘息,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身后有一块野石,绊住了她的脚,慌乱中险些摔倒,好在宁骁手疾眼快握住了她的手腕。
她的手太冷,还在细细地颤抖,刚要追问,她却仿佛无法接受他的碰触般,立刻挣脱。
“抱歉……”她深深垂下眼眸,不敢看他。
宁骁则蹙着眉头,奇怪于她今日种种表现,试探着问,“难道你曾经认识我母亲?”
简悠也知道自己可能瞒不过他多久,慌乱中摇了摇头,又连忙点头。
“是吗?那我母亲如果活着,今年该多少岁?”宁骁故意问道。
简悠怎么可能知道,随便编了两个答案,自然完全都是错误的。
宁骁无奈地叹了口气,就知道她是在骗自己。脑中似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只是还未捕捉便消失不见。
“宁骁,我忽然想起还有点事,你……你先多陪你母亲多待一会儿吧,我走了。”
简悠知道宁骁一向精明,生怕他联想到自己如此反常的原因,于是不敢多待,慌慌张张地下山去了。
“简悠!”宁骁在身后低低地叫了她一声,她却连头都不敢回,逃也似的消失在林间。
下了山,看到陆前忠实地守在墓园门口。简悠担心宁骁独自下山会有危险,忙叮嘱陆前上山去陪他,自己则叫了辆出租车赶回到市区。
宁骁虽满腹狐疑,还是先祭拜完母亲,才回到了山海的别墅。
别墅里已经空荡荡的,简悠前一天晚上收拾的东西大部分还在,她人却不见了。
阿夏适时打来电话,告知他已经陪夫人回到了出租屋,他悬起的一颗心才缓缓落下。
“明天起她就要在公司封闭训练了,你一定要好好保护在她左右,知道吗?”宁骁揉了揉眉心,叮嘱道。
“是,骁爷。”
宁骁挂断了电话,简悠在自己母亲墓前那反常的种种再一次浮现在他眼前。他层层剥茧,终于隐隐捕捉到那时一闪而过的念头——那句诗,她好像从一开始就很在意那句诗,究竟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