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1章 被钉在耻辱柱上的顾长屏

    从叶言学和掠景一同离开东界大陆去到花都，到如今，浪子阔别这片土地的时间按人间计算已有四年之久了。

    他十四岁时被叶氏皇族流放，父王责令他家门一日不亡便不准回来，那一次，他重新踏上东界是为奔丧，想不到这一次，旧日的梦魇再现，时间在变迁，而他的绝望总是一尘不变。

    曾经交汇着无垠平原与山地的东方大陆完全变了，绿意盎然的山川湖泊倾倒干枯，曾几何时富饶的土地因战火而损伤了根本，变得开裂荒凉，空中飘散着经年不绝的尘埃，无论天空还是大地都沉浸在一种望不穿的灰色朦胧中。

    叶言学和乔施予在穿过界碑前就做好了思想准备，但当真正踏入这里时，依然感觉自己还是太过乐观。

    东界，被毁掉了。

    慧极必伤，刚极必折，六洲大陆上最刚硬的土地终究为自己的不屈付出了血的代价。

    两名归客皆是沉默不语，缓步走在哀鸿遍野的荒凉大道上，路上偶尔走过几个灰头土脸身裹破布的流民，人们的表情相当统一，那就是面无表情，没有叫苦不迭，没有抱怨，而是行尸走肉般的蹒跚前行。

    叶言学恍然觉得这画面在哪里见到过，略微一想，竟然是属于熙照的记忆中，血月之下，麻木不仁的行尸走肉们。

    如今东界的灾祸，比之一千年前又有什么区别？

    只不过那时全世界都是一般的绝望，而此时，唯有东界身处这样的水深火热，唯一的理由竟然是它曾经坚守过正义的底线。

    路上他们拦住过一些行人询问东界在三年前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不问还好，一问反而让他们的表情更加凝重。

    人们说三年前以魔君雪暴为主导的六洲圣约联盟在平息叛乱后，无数世家和魔军一齐率领铁蹄踏平了已经失去师门世家庇护的东界各个灵山仙脉，真正做到了斩草除根！

    在毁灭了嵯峨巍群山后，六洲圣约联盟宣布：因为顾长屏、李长明等东界家主居心叵测，勾联非我族类的低贱异种妄图背叛推翻人族统治，故此东界大陆上的所有人们不能享有焚林的妖兽贸易，不得再聚集任何炼仙人的团体，不得再开辟山门炼仙。

    嵯峨巍和顾长屏成为被唾弃的名字，被永远永远地钉上耻辱柱。

    “顾掌门……她的尸身呢？”叶言学的声音颤抖。

    目光呆滞的行人在提到这个名字时难得有了精神，满眼迸射着刻毒的怨恨：“谁知道呢？总之是她和那个斑斓无双去偷袭魔君的，估计死无全尸，曝尸荒野也是有可能的。”

    叶言学风情无限的眼睛红得吓人，他不敢相信地盯着这几个行人，颤声问：“你们就……一点儿也不在乎吗？”

    “谁要她多管闲事？！自己没本事，赔了颗脑袋还捎上我们跟着倒霉！就连灼华治地都开始盛行妖兽贸易，最近富得流油，我们只能私下偷偷买卖，被发现曾经是嵯峨巍管辖治地人家还不肯卖我们呢！”

    “是啊，明知要输还偏偏要去现眼！活该！”

    世界真的如雪暴所说的那样，原来扭曲一段真相，抹掉一部分历史，原来只需要这样短暂的时间。

    叶言学真的变了很多，这一次他没有暴跳如雷，更没有撸起袖子跟人理论，而是带着乔施予默默走过这片荒芜之地，在寂寂无声中也化作了一具行尸走肉。

    乔施予凄惶万分，顾氏的女掌门曾数次救他们于危难之中，她行事端正，待人守礼而自尊，更何况强硬的掌门面目下，装着一颗良善的心，乔施予自觉已经见过世间百态，却还是由衷地倾佩那位长着硬骨头的温柔女掌门，西北雪境之行，他一本目空一切的天神造物也和那个普通凡人有了可以称作友情的羁绊。

    然而不料，那句“不得好死”最终还是不留情面地砸在了她的头上。

    他分明是最知天命不可违逆的那个，因凡尘留恋而生出的侥幸，到底是不会被天命眷顾的……

    乔施予无声地叹息，也只能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