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他哪里是真心想帮忙。
如果他愿意,他大可介绍一些轻松点的、价钱高点的兼职给李亦乐。
毕竟他在学校附近和一个师兄合伙开了一间摄影室,平常跟拍、p图什么的都会需要兼职,而且他手头上有一些帮别人翻译的资源,一天赚几百也是有的。
他就像一个两面派,一面淡漠地看着她是怎么像蝼蚁般艰苦生活,一面假惺惺地施予小恩小惠博得感激。
就像现在,看着她因为他的举手之劳而诚惶诚恐,一副不知道该怎么偿还的纠结万状。
苏悦心里有个卑劣的小人在欢呼雀跃,所谋得逞般看着剧情正如愿上演。
最后似思量了许久,李亦乐故作轻松地说:“那待会请你喝奶茶。”
口头感谢太敷衍,金钱又太庸俗,一杯奶茶刚刚好。
“可以。”苏悦再从她手中拿走二分之一的传单,微微一笑,说,“我让你这杯奶茶物超所值。”
他笑得如春风荡漾,眼眸中倒映出她一团灰扑扑的影子,犹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你有什么可值得喜欢的?】
【人家不过逢场作戏,当不得真。】
【淡定淡定,他又不止冲你一个人这样笑,慌什么!】
李亦乐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劝服自己不要被他的美貌和糖衣炮弹所惑。
不要贪心!
……
因为苏悦的出色表现,最后他们提前一个小时发完了传单,但时间没到,还不能走。
一颗榕树下,他们分别坐在一个石墩上,苏悦捧着一杯杨枝甘露,李亦乐拿着的则是珍珠奶茶,左边是个卖气球的大叔,右边是个卖棉花糖的大婶,再过去点是卖糖水的老奶奶,走远点还有卖菜的老爷爷在吆喝……
看着眼前的众生百态,他们置身其中,是参演者,亦是旁观者,各有各的宿命。
你看,赚钱难是世上的大多数,世人大多为生活劳苦奔波。
风轻拂,带走不少躁意,走累了的大腿得以放松,说干了的喉咙得以休息,吸溜着奶茶,惬意之际。
苏悦见她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把杨枝甘露放到一旁,从口袋掏出小镜子和梳子整理碎发,媚眼横生:“你很为我着迷吧?是不是对我芳心暗许了?”
若换了别人做出这样一副臭美骚包模样,指不定有多猥琐,但他做出却有一种和他整个人气质不相符的乖萌差,像只软乎乎的小狐狸,让人忍不住想捏捏脸蛋。
“自恋!”李亦乐哼一声,转过头看卖气球的大叔。
苏悦对着镜子挤眉弄眼,悠悠道:“这不是我自恋,唉,我也烦啊,这么多女生喜欢我。”
李亦乐听此不想搭话,并再次附送一个白眼。
话虽如此,可是她心里也会暗想,这么多女生喜欢他,娇媚的、可爱的、性感的、活泼的……偏偏就这古怪的撞上了他的眼,其实她是有点小雀跃的。
她知道自己穿着老土、性格怪异,贫瘠的生活之下只想谋生,从未想过谋爱,就像与他的交集,她知道不会有童话的happyending,就是两条相交的线,在某一个时刻相逢,谈过一场恋爱这个交点已经是发生过的最大可能性了。
苏悦见她不搭理自己,走过去半蹲在她面前,两人视线平齐,鼻翼间的距离不过一根手指长,近得能清晰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只听他低语:“虽然我们在一起了,但你也不要太喜欢我,知道吧?”
李亦乐不动声色地拉开距离,点点头:“知道。”
【不会太喜欢你,分手也不会缠着你的,你并不喜欢我,我一直清醒地记着,你不用提醒的。】
他闻言,眼神略显复杂,好像她从来没问过他会和她交往的原因,也从不会向他求证喜不喜欢她这个问题。
不管是请求交往还是要求分开都不能叫她大吃一惊。
她,是喜欢他的吗?
苏悦也不确定了。
看着她那淡定从容的模样,苏悦脑海有个小恶魔飘出来,只见他面上慢慢浮出一个戏谑的眼神,随后一只手伸出去揽住她的后颈靠近一点,一只手抚开她遮住大半脸的长发,指腹蹭了蹭脸上的斑点,说:“你明明长得不差,为什么要故意扮丑?”
他的动作太快,反应过来他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李亦乐抽了口冷气,下意识地用手捂住脸,往后一仰,没想到没坐稳,整个人如碗里的饭菜往地上一扣,连带苏悦都被掀翻到地。
慌乱之中她踢了他几下,好一会儿两个人才手忙脚乱地爬起来。
“你下脚倒是挺狠的。”苏悦拍了拍自己身上的两个脚印。
“我不是故意的。”李亦乐辩驳,“是你自己先靠过来的。”
所以是他自作自受,怨不得他人。
虽然和他谈恋爱,但她从没想过会和他发生什么亲密行为。
就像他不是抱着真情,她亦不是怀着实意,两人逢场作戏嘛。
“好吧好吧。”苏悦也不计较这个,饶有兴趣地说下去:“刚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呢?要不我帮你打扮打扮,包你脱胎换骨,漂亮得跟小仙女……哎,你去哪?”
没等他说完,李亦乐拔腿就走。
“你生气了?”苏悦大长腿一迈,倒着走在她的前面。
她不答话,不理人。
“好好好,你不丑,本来就是一个小仙女,他们没认出是他们没眼光。”
女生嘛,谁都不乐意被说丑,她肯定是因此生气了。苏悦如是想到。
“我就喜欢这样,你若看不惯想分手,没问题的。”李亦乐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加快脚步超过他,后想起什么,放话道,“你不许和别人说。”
自高二起她就习惯将自己的样貌掩盖起来,他这时若公之于众,那她岂不是功亏一篑了。
“好吧好吧。”苏悦想去拉她的手,“不说不说。”
李亦乐躲开了:“不许动手动脚的。”
“男朋友也不给拉手吗?”他委屈巴巴地扁着嘴。
“没经过我同意就是不行。”
“好吧好吧。”他的声音都低落了几分,双手抬起示意道。
这和他所设想的场景不一样啊。
怎么他都这么使劲勾引了,她还没上钩,还没对他情深义重呢?!
看到她气急败坏凶巴巴的模样,他竟觉得有点可爱,越想逗逗她,真是见鬼了。
……
月上末梢,校园笼罩在昏黄的路灯下,处处透着朦胧美,从图书馆自习完回到宿舍,李亦乐想了想,从抽屉掏出一本新本子,郑重地在第一页写上“价值交换”四个大字。
李亦乐忘了曾在哪里看过一句话——“任何关系的本质都是价值交换。”
她深以为然,这也是她在过往的人际交往中多次检验过的真理,你若没有价值,再亲的人都会嫌弃你。
你若人若是无缘无故对你好,那肯定是你身上有他所想要的价值。
自记事起,奶奶对她动辄打骂——打牌输了、下暴雨导致农作物收成不好、饭桌上多吃一块肉、叫她没及时回应……
只要心情不好了,奶奶总能找到借口打她一顿,那时她真以为是自己出生不详,给家里带来霉运,在还没懂“自责”二字时,就已经学会了逆来顺受,乖乖当个出气筒。
谁叫她在家里是吃闲饭的,带来的价值还不能抵消掉所花费的支出。
后来长大了些,她慢慢成为家里的一个劳动力,能做些洗衣做饭喂鸡担柴挑水诸如此类的杂事,奶奶总算肯赏她几张笑脸,有时就算想要打她也找不好理由下手。
毕竟左邻右舍都看着呢,整天无故打骂孩子在村里会被戳脊梁骨,名声不好。
这是用劳动力交换减少打骂的次数。
虽然奶奶还是对她诸多苛责,但是明面上慈爱的戏码时不时会上演,她手缝间漏下的一点点糖够她饱腹了。
升至小学和初中后,李亦乐又遭受到了校园暴力,其实这暴力来得无缘无故,她问她们为什么要打她,给出的理由是“看不顺眼,想打就打咯”。
看不顺眼的人那么多,为什么偏偏就挑中她来欺负,不过是看她没依仗罢了。
爸妈都没有的孩子,野花野草般自生自灭,当然是想欺负就欺负咯。
李亦乐为此不得不答应帮班上的几个混混写作业,他们才肯答应在她被女生们施暴时施予援手。
这是帮写作业交换被保护。
到了高中,因为一个男生疯狂追求她,嘘寒问暖,又是送吃的送备考资料等等,她拒绝多次无效,最后他知道两人之间无可能了,硬是要求她双倍返还东西回去。
可她哪里拿得出,后面事情闹大了,请双方家长来学校,奶奶看她更是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指责她跟狐狸精一样招惹人家,在校长办公室,那些粗俗不堪的话如狂风暴雨般落到她的身上,似要砸出个窟窿。
最后还是校长出面才平息了事情。
这之后她就知道了:那些突如其来的善意大多是有所图,对于还不起的东西和人情,从一开始就不该接受。
不然,这就是一个祸端的开始,一个噩梦般的存在。
……
思绪飘远了,李亦乐翻开“价值交换”的另一页,端端正正地写上——
【2018年3月31日,番茄炒鸡蛋饭,苏悦抢付12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