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家法伺候
烛火摇曳,宁嗣音起身翻寻柜子,找出多的衾被放到床上,道:“往后你我同床,但不共衾。可行?”
楚锦渊犹豫须臾,作揖道:“全听姑娘的。”
她表情严肃:“你我已是夫妻,虽不会有夫妻之实,但也切勿叫人看出端倪。传出去我们夫妻不和,楚家与我宁家都会落人笑柄。”
“嗯,所言极是。”
宁嗣音继续道:“所以,以后你我还是夫妻相称。”
楚锦渊抿了抿唇,又作揖道:“好。”
她坐到铜镜前,将凤冠取下,看着镜中的自己继续道:“望你时刻记住,你我虽是逢场作戏,但我宁家最重名节,除非死别,绝不和离。倘若日后你遇心上之人亦是不可休妻,但我允你纳妾,纳几房皆凭你愿意。”
她微微睨眼,重名节是假,她只是为了有理由一直留在楚家罢了。
“我绝不会纳妾。”他语气郑重。
宁嗣音怔住,没想到他竟会这般回答。他与自己不过被迫成亲,他何须对自己承诺绝不纳妾的誓言?
似意识到不妥,他又连忙补上:“我自幼落下病根,大夫皆说我活不过三十,所以实在不敢耽误佳人。如今与姑娘成亲,我已于心不安。待哪日我溘然长逝,姑娘定要改嫁他人,寻一个如意郎君。”
原来如此,还以为……宁嗣音暗暗自嘲,自己着实是多虑了。
“听闻世间有意寂空大师,可叫人起死回生,你何不找他试试?”她目光看去,他坐到了桌边,端起了酒杯一饮而尽。
“人於天地亦一物,固与万类同生死。我从不惧生,亦不怕死。”
宁嗣音看着他心事重重的模样心生疑虑,前世他在府中一直过着人人嫌弃的日子,甚至都一度失去活下去的勇气,但是今生再见他,总觉着与前世相识的他有一些微妙的变化。
他不再像从前一样若行尸走肉,而是深邃的眼眸中永远都藏着无人知晓的心思。
她沉思片刻,莫不是因为自己重生介入了他此生的因果,所以才引起的一系列变化?
倏地,他一阵剧烈咳嗽。
她闻声连忙走过去为他倒了一杯茶水:“本就身子不好,便莫要饮酒。”
他接过茶水喝下,看向她道:“反正命不久矣,便今朝有酒今朝醉罢。”
“你说什么胡乱呢!”她说罢又觉不妥,“我……希望你能好好活着,我可不愿当个寡妇!”
二人视线交接,宁嗣音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心中一股莫名的情绪在挣扎,似要破土而出。
随即她连忙移开目光,起身朝烛台走去一口气吹灭了所有蜡烛,房中顿时陷入一片漆黑。
“不早了,歇息吧。”
她朝床上走去,宽衣躺下,贴着墙壁让出一大半张床。
黑暗中,她听到他解开衣物的声音,感受到他躺下,床微微一沉,二人之间隔着一尺的距离,泾渭分明。
翌日清晨,宁嗣音与楚锦渊梳洗完毕一同朝正厅而去。
路上,宁嗣音低声嘱咐道:“待会行谒舅姑之礼,你可千万别露出马脚。”
楚锦渊脸色憔悴,微微点头:“嗯。”
二人来到正厅却只见到二夫人云氏在此,见着他们前来,云氏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没有给半分笑脸。
“嗣音问二娘安。”
“给二娘问安。”
二人行礼,丫鬟奉上托盘,宁嗣音端起茶水恭恭敬敬双手奉上。
云氏上下打量着她却半晌不接茶水。
宁嗣音一直端着茶水,只能再道:“新妇嗣音给二娘问安。”
云氏脸上满是不屑,徐徐开口道:“听闻宁老爷给你准备了酉州一条街的商铺作为嫁妆?”
“是。”宁嗣音的手开始发酸,端着的茶水开始微微颤抖。
云氏挑眉道:“嗯,我们楚家在酉州也有产业,倒是正好可以一起打理了。”
宁嗣音闻言抬眸直直看向云氏,将茶水置于桌上:“多谢二娘美意,但嗣音可以自己打理。”
云氏看着桌上的茶水双目圆睁,嗤笑道:“还以为你大家闺秀,结果竟是如此没有规矩?!看来这宁老爷与宁夫人,是管教无方啊。”
宁嗣音闻言双眼微睨,前世嫁给楚皓轩之时,云氏一开始还对自己客客气气,之后再冷眼相待,而这一世因是嫁给不受宠的楚锦渊,这云氏索性连装都懒得装了!
想罢她扬起一抹冷笑,道:“规矩?新妇第二日依照规矩来行谒舅姑之礼,可公公人在何在?这可是守了规矩?”
她清楚记得前世嫁给楚皓轩之时,第二日一早不仅是楚河,就连楚家的三姑六婆都来了,而今日,冷冷清清一个正厅只有云氏一人,分明就是因为楚锦渊不受待见,所以才会这样。
云氏面露凶色:“老爷的事情还容不得你一个新妇置喙!”
楚锦渊连忙上前拉着宁嗣音的手腕,语气温和:“娘子,爹向来忙碌,并非有意缺席。”说罢他又朝云氏作揖,“二娘,娘子她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请您见谅。”
云氏咬牙,正欲发怒,宁嗣音再次开口:“二娘,彩礼向来归女方所有,这一来您就盘算那酉州的铺子,不知是打的什么算盘?”
“你!你!”云氏理亏语塞,万万没想到她会是这样一个狠角色,本以为宁家小姐从小居于深闺,定是文文弱弱的软柿子,没曾想竟然是块硬骨头!
宁嗣音心中冷笑,云氏打的算盘,前世她可是见识了的!前世一来便将她彩礼收去,她往后在楚家的日子便只能指望楚皓轩,她一个宁家大小姐、楚家大少夫人却常常身无分文,一连几个月连胭脂都买不起一盒!
入冬了因楚皓轩常不归寝,她房中连炭火都被克扣,冷得瑟瑟发抖来向云氏讨要炭火,却不料落得一阵数落,不仅炭火没要成,还与碧春二人被罚去浣衣。那双十指溃烂的疼痛,她到如今都还记得!
宁嗣音作揖,道:“这谒舅姑之礼是奉茶公婆,既然公公不在,而二娘这茶也不愿喝,我看我应该与夫君前去祠堂才是,毕竟那才是楚家正室,才是我的婆婆。”
云氏闻言气得脸色发青:“好个牙尖嘴利的新妇,我这说一句你却顶十句!怎么,嫁入我楚家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呵,自己不知廉耻丑事传遍酉州,上赶着嫁进来,气焰还如此嚣张?!”
宁嗣音紧紧握住楚锦渊的手:“我与夫君真心相爱,无惧流言蜚语。如今嗣音好歹也是楚家的嫡少夫人,二娘你用‘不知廉耻’这样的词语说楚家嫡少夫人,合适吗?”
楚锦渊看着她的侧脸,如此果决坚毅,让他一时间失了神。
而云氏听闻这话哭笑不得:“嫡少夫人?好啊,既然这位嫡少夫人目无尊长,不敬公婆,那便按照我们楚家的规矩,鞭笞十五,再跪祠堂一夜好好反省!”
“你凭什么罚我?!”宁嗣音一脸愠色。
云氏快活一笑:“就凭尊卑有序!”
闻言楚锦渊倏地跪下:“二娘请开恩!娘子她并非有意顶撞!”
云氏起身缓步上前,走到楚锦渊身边的,不屑地低下视线看着他:“去祠堂,我要亲自监督家法!”
宁嗣音连忙将他扶起来:“夫君,不必向她求情!”
他郑重道:“二娘!锦渊愿替娘子受罚!”
云氏冷冷一笑:“真是鹣鲽情深!”
宁嗣音将楚锦渊护在身后,不屈不挠地看向云氏:“行,既然二娘在新婚第二日便要以家法伺候新妇,我受着便是!只是此事若传出去,汤州的百姓要如何看待二娘?”
她要的就是云氏嚣张跋扈,云氏母族本就是汤州从前的大户,更是凭借兄长云彦华是朝廷的户部尚书从来都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要扳倒云氏的靠山并非一朝一夕之事,但先让云氏在汤州声名狼藉可是轻而易举!今日这家法她要是受了,云氏这恶婆婆的名头也跑不了。
云氏看着他们夫妻二人,眼中闪过一丝阴狠,皮笑肉不笑:“汤州一半姓楚,一半姓云,哪儿来的百姓?”
说罢,云氏甚感畅快径直而去。
楚锦渊心疼看向她:“我知道今日爹不在,二娘又有意为难,你心中自是不快,可是得罪了二娘,鞭笞十五恐怕都只是开始,你这娇弱之躯怎能受得住!”
宁嗣音看着他为自己担心的模样实则知晓他才是那个最可怜之人,前世他在府中处处被云氏为难,说是他从小被云氏抚养长大,而实际上云氏从不管他死活,饱一顿饥一顿,甚至因他身子孱弱,私塾也不曾不送他去过。
“楚锦渊,你可是嫡子!哪怕婆婆已过世多年,但你身份依旧在这儿摆着,你越是怕她,她越会欺你!”宁嗣音恨铁不成钢地说着。
楚锦渊侧过目光,道:“整个汤州城都知晓,我这嫡子不过是个空名,爹把一半的商号都交给了大哥打理,而我,在府中不过是苟延残喘。你嫁给了我,着实是害了你。”
“你的一切我都知道!”宁嗣音说完顿了顿又连忙补上,“要嫁你,我岂能不派人将这一切打听清楚?所以,你不必自责。”
“那你为何还愿嫁?”他不解。
宁嗣音道:“我说过,宁家重名声。二娘有句话倒说得没错,我们的事情闹得酉州人尽皆知,我不嫁给你,此生也怕是嫁不出去了。”
楚锦渊面露愧色。
“好了,”她说道,“现在我们是夫妻,便应该一条心,如今有我在,看谁还敢小瞧你!反正今日已经与二娘撕破脸,日后你也不必再处处看她脸色。”
楚锦渊凝视她的双眸,备受感动。
“走吧,去祠堂,礼数不可废,先给婆婆奉茶。”
她朝屋外走去,阳光洒在身上,感受到久违的温暖,她的嘴角勾起了一抹低笑。
宁家大户千金、楚家嫡少夫人,就这两个名头,也够她将楚家搅得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