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处罚
楚宅后花园,宁嗣音搀着赵氏的手一同赏花散步。
“祖母,当心脚下。”她对祖母甚是上心照顾。
赵氏很满意这个知书达理的孙媳,只是有一件事情令她一直耿耿于怀:“嗣音呐,你也入府一年有余了,怎么这肚子还不见有动静?”
宁嗣音微微蹙眉垂下头:“祖母,音儿……”
一旁碧春实在看不来小姐百般委屈无处诉说,见老夫人是这宅子里唯一会心疼小姐之人,于是壮着胆子替自家小姐鸣不平:“老夫人,大少爷在城北置了院子,鲜少才回来一次!”
“碧春。”宁嗣音连忙示意。
碧春抿唇低头。
赵氏疑惑:“这是怎么回事?”
宁嗣音解释道:“祖母,夫君他帮公公打理商号,平日鲜有闲暇,前些日子为了办事方便,才在城北置了个小宅子,平日太忙便在那儿小住。”
闻言赵氏脸色阴沉,她大孙子是个怎样的人她心里一清二楚,这些鬼话也就糊弄一下这单纯的大孙媳妇罢了:“岂有此理,来人,去把大少爷请回家来!连日不着家,让新妇独守空房成何体统!”
彼时,楚锦渊在下人天仁的搀扶下迎面而来,虽然依旧是一副弱不胜衣的模样,但气色可见比从前好了许多。
“孙儿问祖母安。”
见到楚锦渊,赵氏瞬间眉开眼笑:“哎呀,快来,今日啊天气甚好,同祖母游游园子。”
“是。”
楚锦渊一左一右陪着赵氏游园赏花,二人偶尔目光对视但都很快躲开,他们虽早已认识,但总归是叔嫂关系,还是得避嫌。
逛了半个时辰后,赵氏步伐越发吃力,喘着粗气道:“哎,还是老咯,走不动了走不动了。”
“祖母鹤发童颜,不知多少人艳羡。”楚锦渊说道。
“你啊,从小说话就中听。好了,今日就到这吧,且回去歇息。”
赵氏说着命人搀着离去。
众人走后,便只剩下楚锦渊、宁嗣音以及天仁、碧春四人。
“祖母回来后他们没有再苛待你吧?”她看着他的精神状态好了许多,心下也放心了不少。
“嗯。”他应着,目光看向她。
春风迎面吹拂,她伸手拨开眉梢的碎发,衣袂垂落露出了玉臂,白皙的皮肤上却赫然有着大大小小无数块淤青
他面露诧异,连忙询问道:“你的手臂……是怎么回事?”
宁嗣音连忙藏了起来,用力拉着衣袂:“没事,不小心磕碰的。”
见她躲闪的眼神他心下也猜到了些,在她还未嫁来之时,府中便死过好几个丫鬟,都是死在楚皓轩的院子里,死因皆是窒息,浑身还有多处淤青与鞭伤。
府中下人纷纷暗传楚皓轩有变态的癖好,以凌虐女子为乐。
楚锦渊咬牙,脸上的怒意难以隐藏:“你为何不与他和离?”
宁嗣音咬唇,这些伤着实拜楚皓轩所赐,成婚后,他鲜少回院,偶尔回来夜里也是越加过分。一开始只是会嫌弃地说她几句无趣,后来却不管她的意愿,强行对她做出一些过分之事,甚至动手。
可……
“我已嫁作人妇,怎能轻谈和离?而且夫君他对我……不差,我理解他、包容他,我相信有朝一日,他亦是会愿意来理解我、包容我。”她越说声音越低,说出来的言语自己都充满了质疑。
“你还未看清他的真面目吗?”他语气中似有恨铁不成钢的气愤。
“我相信他!”宁嗣音语气激动,随即又意识到失态,平复着情绪道,“女子和离天下人所不耻,真要是那样了,宁家颜面尽失,我也不知该何去何从。”
“我……”楚锦渊嘴唇翕动,看着她憔悴的容颜,他终究是颤抖着唇没能说出任何话来。
他知晓自己没有资格说什么,一个活不过三十的人,一个自己活着尚且用尽了力气的人,有什么资格对面前的女子承诺丝毫呢?
宁嗣音欠身,然后同碧春疾步离去。
看着她的背影,楚锦渊双拳紧握,这一刻他心中好恨,恨自己为何不能是一个康健之人,恨自己无法给一个弱女子遮风避雨。
在祖母的命令下楚皓轩只能搬回来与宁嗣音同住,人虽是回来了,但她感受得到,他的心却不知在何方,时常都在书房中,一待便是整日。
“没用的东西!”一个巴掌打破了楚家清晨的寂静。
宁嗣音捂着脸,看着眼前的婆婆不敢有丝毫怨言。
云氏却不依不饶,尖嘴薄舌道:“进门这么久了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连梳个头都能如此笨拙!”
“婆婆,对不起。”她慌忙跪下,低眉敛目。
云氏看着她唯唯诺诺的样子气焰更加嚣张:“既然你不争气,那择日便让皓轩纳个妾室为楚家传宗接代。”
宁嗣音闻言震惊看向云氏:“婆婆……夫君当初迎娶我之时承诺过今生今世不会再娶的!”
啪的又是一个巴掌落下,云氏指着她的头骂道:“什么时候轮得上你对皓轩指手画脚了?!婚姻乃父母之命,岂容你多嘴!”
她双眸噙泪,从前在家的时候从未受过这么多委屈。
“目无尊长,该罚!”说罢云氏眼珠子一转,道,“便罚你去打扫祠堂,再抄《女诫》百遍!”
宁嗣音欠身,不敢有异议:“是。”
祠堂内,宁嗣音抄得手发酸,一旁碧春边哭边擦着楚家祖宗的牌位:“小姐!您在家的时候,哪曾被人如此对待过!这楚家,当真是嫁错了!”
宁嗣音闻言连忙示意她噤声:“嫁夫随夫,这些话可说不得。我听人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或许嫁与谁都相差无几。”
“奴婢不知道别人怎么样,但是小姐可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您还不肯写信给老爷夫人说实情,您看看,这楚家的下人也越来越不把您当少夫人看待了。”
宁嗣音垂眸,一双脚出现在面前,她目光看去是楚锦渊。
“听闻你被罚来祠堂了。”楚锦渊脸上难掩心疼。
宁嗣音继续抄写,淡淡道:“二公子来此恐怕不合适。”
楚锦渊取过她手中的笔坐到了她身旁来开始帮她继续抄《女诫》。
“你作何?”她诧异的看着他。
楚锦渊开始替她抄写,道:“你我乃朋友,奈何我是个没用之人,只能帮你如此。”
一旁碧春都看得感动:“这府中,也恐怕只有二公子您是真心真意待我家小姐了。”
宁嗣音瞪了一眼碧春,他们虽清清白白,但这些话岂能乱说,要是被有心人听了去,必是大做文章。
“平日里这祖宗祠堂没人来,你放心,不会有人知晓我帮你的事情。”楚锦渊行云流水地抄着。
宁嗣音见状便拿起鸡毛掸子帮着碧春一起打扫起来。
祠堂外,乌云从远方聚拢,天色逐渐阴沉起来。忽地空中一道闷雷。
“啊!”宁嗣音被吓得手中的鸡毛掸子都落在了地上,整个人脸色甚显苍白。
“小姐小姐!”碧春连忙过去抱住她。
楚锦渊也起身走来:“怎么了?”
碧春解释道:“我家小姐从小害怕打雷,雷雨时节都离不得人。”
楚锦渊看着她如受惊的小鹿,忍不住嘴角上扬:“想不到你竟怕这。”
宁嗣音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强忍恐惧:“我只是被吓着了而已,才没有那么怕。”
说罢她示意碧春继续打扫,她也继续。
楚锦渊见状摇了摇头,也继续帮她抄书。
屋外倾盆大雨落下,雨水从屋檐刷刷落下,宁嗣音心绪不宁,手上的动作也变得十分敷衍。
这是什么?她忽然注意到自己手中拿起来的东西。是楚家族谱。
她好奇地细细翻阅起来,楚家祖上从未有过什么达官显贵,从老爷楚河这一代才开始成为一方财。
公公在经商方面,着实厉害。她暗暗想着,又瞧见了一个名字。
楚玉然,当朝太妃!这是楚锦渊的姑姑!
她诧异无比,楚家竟还有在宫里的大人物。她继续翻看,看到了楚锦渊的名字。
楚锦渊,嫡子,母柳氏亡。
她仔细地看着,倏地面露惊奇,不动声色地转过头看向楚锦渊,按照族谱上的记载,今日竟是他的生辰!
族谱是不会出错的,可是今日府中却没有半点动静。
她细细想着,祖母数日前又前往洛华寺吃斋礼佛去了,她一走,整个府中谁人还在意他。
她缓缓合上族谱,若有所思起来。
这大雨下一直下不停,院中积水已经能够打湿鞋袜,天色将晚,一百遍《女诫》终于是抄完了。
“下次别再惹二夫人生气了。”他将笔递还给她。
宁嗣音微微点头:“谢谢你。”
他转身欲走,但看到外面大雨倾盆,又脱下了自己的长衫递给碧春,交代道:“你们且拿它遮一下吧,这里回院子尚有距离。”
碧春感动地接过衣物。
“不行,你本就身子不好。”宁嗣音说着便要将衣服还回去。
楚锦渊且大步走开:“你也说了,本就不好,何惧再多淋一场雨?”
说罢他顶着暴雨走出了祠堂,大雨淋湿了他的衣物,整个人在雨中更是骨瘦形消。很快身影也就消失在朦胧烟雨中了。
“哎,二公子人真好啊!倘若不是个病秧子便好了。”碧春歪着头感慨。
宁嗣音叹息道:“好了,我们快回去吧。”
“嗯!”
入夜,楚皓轩依旧是派下人来知会一声他今夜不回来了又去了城北的宅子。
她只愿意相信他是真的事务繁忙,又因天下着大雨所以不便回来而已。想着,她独自掌灯来到了院中的小厨房里。
今日,她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尚未完成。
小厨房中,烛火摇曳,她独自在灶台前揉着面,神情分外认真。
楚宅另一处,紧邻柴房的偏房中,烛火微弱,房中还时不时传来几声咳嗽。
“咚咚咚!”大雨的声音掩盖了宁嗣音叩门的声音,她是第一次来到偏房,这里杂草丛生,门窗也是修修补补饱经风霜。
她没曾想,他平日竟然住在这样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