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蛟珠篇·万年往事（3）
“梵宁神女客气了，你为我们海域除去了一个作恶多端的妖物，本该是我们谢你才对。”
玄烃隔着衣袖将她扶起，语气中全是不尽的温柔，与他那张锋芒展露的脸万分不配。
梵宁浅笑着，头顶白日里的光束笼罩下来，覆满她的全身，将她包裹得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雪女一样，整个人都在放着耀眼的光芒。
玄烃一时间看出了神，眸光凝固在一块儿，只看见两瓣朱唇上下翕合。
她声音如泠泠清泉，从山涧潺潺流下，清脆叮铃，说道：“这是小神身为护佑水域清平的司渊监的职责所在，玄烃蛟主不必客气。”
“说来要不是玄烃蛟主你，在危机关头出手相助，小神也无法将姜颂这个魔头拿下，这句谢言还是应当奉予的。”
玄烃回过神，有些不知所措地摸摸后脖颈，干笑了几声。
这话说得，让他都不好意思了……
也忒客气。
他重新和梵宁对视，两人的眼神交汇，神女礼貌性的加深了笑意。
不知从哪里发出的“咯噔”一声，玄烃整个人心跳漏下半拍，跟着也傻乎乎弯了眉眼。
都不知道在乐个什么劲儿。
在场的诸位水族兵士见状，纷纷不知道该把自身的这双眼睛往哪儿放。
自从半个月前，半仙姜颂修炼时走火入魔，被人意外戳穿了他以残杀族人来进行不正当修炼的丑恶行径。
被发现后，他便在承武宫打闹了一场，杀死了数以万计的水族士兵。
当时玄烃正在海域边界参战，宫中无能人力士可以与他制衡，无奈之下，龟丞相不得不上天求援。
在历经了三次南天门将领们的闭门羹后，龟丞相以命相搏，惨死在了南天门外。
而同时，有人血染天宫的事传进了诸位仙家耳中，起先是无人理睬的——除了梵宁神女。
她是十二初神之一，生来便与水源亲厚，拥有能够翻江倒海、轮替江河的巨大力量。
水域众者，亦或说是承武宫的诸位水族士兵，包括以玄烃为首的鲛族在内，他们只知此神女奉天命掌管着下界的五湖四海、八方江河。
对其的印象，也仅仅停留在传闻
——无非就是些什么孤高倨傲，自恃清高之类的俗词评论。
没有一处讲到实际。
梵宁多方探听到承武宫遇难事件的始末，初次来到下界，水族士兵没一个认可她。
全都宁愿死在被同胞鲜血染红的海域里，也不愿意听信她的主意，合力围剿犯下滔天杀孽的姜颂。
梵宁对此颇为无奈，只能没日没夜守候在此处，默默替他们排解掉危险。
直到玄烃从边界回来，他初见梵宁的第一眼就被对方惊为天人的容貌所打动。
常年在外征战沙场，护佑族人平安的蛟族始祖，一身的杀伐之气。
偏偏在遇到落入尘寰的神女时，融化成了一滩春水。
族里的家伙都道他们家的主子犯了蠢意，一点也不看好他的这份心意能够开出什么好花，结出什么好果。
后来两人协商抗敌，势必要让姜颂血债血偿，于是开始了频繁的接触。
渐渐，堂堂的蛟族始祖，不可自拔地掉进了神女的温柔乡里。
虽说两人真的齐力击败了姜颂，为承武宫赢得了平安，但不管怎么说，他们两人之间，根本就还是不可能的。
六界众者都知道，天界仙族、神族高傲，看不起其他四界中的任何人，就连他们自己内部都有以血脉区分地位高低的荒唐事普遍存在。
所以，玄烃再怎么想，也吃不到这口天鹅肉。
要说他不知道这个浅显易懂的道理吗？他可是活了几万年的蛟主啊……比在场所有人都精明得多。
既如此，那答案只有一个了。
他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其中利害，也就只有无缘在山中的旁观者才能看清。
水族兵士们暗自在心头唏嘘不已，倒不是有什么过分的私心，想要绑架他们主子的一生。
而是觉得，他选择的这条路走不通。
非要撞上南墙才肯回头的话，不知要苦上多少个半月，亦或好几个百年……
眼见的事实就摆在眼前，自然也诚如他们担心的那样，就在大家都以为除掉了姜颂的半年后，天界遭遇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屠杀。
当初故意为难龟丞相的四位天兵天将被乱刀砍死在南天门前。
来者穷凶极恶，蒙着脸，打着蛟族的旗号，将血海一路延伸到瑶池，扬言要做这六界的主宰，久居天宫，与天地同寿。
那时候的天界由十二位初神分别掌权，各自负责着一部分自身擅长的事物，从不相互干涉。
而这一次的示威，让他们首次团结在一起，一致对外，过程中，黎宿显露出强于众人的能力，险些就制服了姜颂魔头。
只可惜那家伙太过狡猾，还是让他从诸位手上逃走了。
六界之大，无处可寻。
没有罪魁祸首定罪平怒的各位仙神，对蛟族的怨恨达到了顶峰，但介于舆论不好明面出手。
于是哄骗了梵宁，以赴宴为借口，邀请玄烃上天，吃了一顿鸿门宴。
他们一个个穿着素净的仙神站在台上居高临下，死鱼眼似的蔑视足下被缚妖索捆绑得难以动弹的玄烃。
他征战一生，哪里受过这等双膝下跪的屈辱，拼了命的也要站起来。
眼高于顶的仙神最见不得这类反叛的傲骨，有伤他们的威严，于是指挥梵宁，挑断了他双脚筋脉。
那日梵宁哭红的眼，像是天边最夺目的那轮夕阳，霞光如同火烧，燎原了玄烃心中整片翠郁青林。
他带着哭腔说了四个字。
不疼，别哭。
他很清楚，梵宁心太软，无法逃离其他的十一个神，他们在一起的时间，远比他这个刚认识半年多的人要多得多。
大抵就像是亲人，和不可言说的朋友之间的选择。
而十二初神诞生在世，看似是分离的个体，实则都是一个整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象征着的，是整个天界的威严。
玄烃什么都知道，他们想借对他的敲打，杀鸡儆猴，彰显天界势力，巩固与生俱来的三十三天的崇高地位。
那些敢反抗他们的家伙，往往只有一条路可选。
就是
——杀无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