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明争暗斗
两人相顾无言许久后,殿外乍起阵钟鼓击鸣之声。
熙攘脚步接踵而至,内侍高呼“上朝”,厚重玄铁门缓慢打开,清一色身着玄衣的魔官齐聚一堂。
接受过众者下跪朝拜,封离大手一挥,破例让身为武官的北胤站在自己身侧,睥睨下方。
殿内顿时私语不断。
彭元老祖无言审视,面上横肉皱出几条褶来,正欲上前谏言,一个清癯嶙峋的身影先他半步跳出去。
“让武官持刀觐见,还位于尊上身侧,简直荒谬!”
老者熟悉的不羁言语回传整个大殿。
彭元老祖白眼翻得六亲不认,他就纳了闷了,怎么每逢他谏言的时候,古霄这老东西必定会横插一脚,抢了他的所有话。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谏官呢?
彭元老祖心气不顺,但还是大度地没与他一般见识,而是说:“古往今来绝无武官持刀上朝的先例,还请北胤将军卸下武器,与臣等……”
附和的说辞尚未言尽,封离勾起嘴角,抄起本方才由内侍递上来的折子,若无其事地扬声打断他的后话。
“……古霄老祖目无法纪,屡次三番蔑视尊权,经清律殿众官员商榷,判处受毒霜骨针一枚,以示惩戒。”
“怎么?古霄老祖可是觉得此惩罚太轻了些?诸位若有意想同去清律殿看看的,本尊也不阻拦。”
私语骤停,殿内寂然可闻针落,在场魔官面面相觑,纵有不平者,也再不敢多言
——毒霜骨针,可是能叫人备尝元神皴裂之痛的凶狠魔器。
从打进体内算起,直至一枚骨针的三日受刑效期到了过后才会消逝,期间时时刻刻饱受煎熬,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住的。
众人暗感怜悯,对受了刑还泰然自若前来上朝的古霄老祖投以钦佩。
紧跟着,不怕死的古霄老祖在众目睽睽之下继续道:“老臣辅佐三代魔尊,唯有尊上是老臣所遇最为桀骜不驯之人!”
“平日行事乖张无理也就罢了,在商议家国大事的政殿之中何以如此?!将千秋法度、魔族尊权又置于何地?!”
封离居高临下看他指责得慷慨激昂,硬生生憋红了半张老脸,胸间此起彼伏,似还想对峙。
随手将折子撂下,她自然不会给他说教的机会:“诚如古霄老祖所说,此乃政殿!”
末尾两节字音刻意加重,少女莺啼般的声质染上威严,年少的君王狂气猝然迸发。
“列位上早朝不言政事,偏偏一上来就逮着本尊的将军发难,有意思吗?”封离鹰目向下扫视一圈,眸底划过寸寸凶戾,“带刀觐见又如何?本尊允的。”
“刀剑近乎咫尺又如何?本尊都不怕,尔等怕什么?”
“莫不是北胤将军威名远扬,知晓他的刀剑不仅能屠戮宵敌,亦能诛杀奸佞,使得有些人怕了?”
“!!!”
此话一出,惊天动地,魔官们无一不露出讶异之色。
众所周知,魔域势力划分三类,一为在位谋政,心向魔尊;二为明哲保身,无为中立;三为傲慢不逊,别有祸心。
三种势力相互争斗掣肘,世袭官职、背后母族强大者多到数不胜数,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她今日言说的内容,犯了后者忌讳,明面讲给他们听的,实则也有为数不多的敬猴之意。
饶是古霄老祖这类目无尊权的纨绔老臣,都因而突然噤了言。
心头气焰还没消,他的脸色青白不定,半挑眉峰不住地揣摩上座
——小狐狸崽向来不过问朝中诡谲的势力斗争,今日意外的语出惊人,不知又再打些什么鬼主意?
慢悠悠转过头去,他和彭元老祖四目相对半秒,从中读出相似疑惑,不约而同退回人群。
没了出头鸟的叫嚣,大殿内恍若死寂,气氛格外压抑。
暗处,满头华发的太玄老祖目光毒怨,似有千万把利剑飞于上座,杀人无形。
封离仿佛没有感受到阴鸷眼神,见众者总算消停,三两下讲清了想借助上幽蛟珠固守灵脉的来龙去脉。
不知是不是适才明里暗里的威胁起了效应,出乎意料的,赞同者为多数。
此事将欲板上钉钉时,太玄老祖却踱步站了出来:“且慢!”
话音还未落地便喝停了大片的呼吸之音。
“太玄老祖……?”
封离觉着古怪,太玄老祖虽与古霄老祖同为三朝元老,但行事作风却不似其分外张扬,是个连上朝也极少发表言论的。
她权当他是年迈体弱思维迟钝,不再适应朝堂上的唇枪舌战。
可听他适才讲话掷地有声,遐想算是被彻底推翻了。
“老臣有事启奏。”
太玄老祖一嗓子喊出来,惹得众魔官齐刷刷注目着他。
封离看在眼里,原来不止她一个觉得意外。
讶然归讶然,元老的面子还是得给的:“太玄老祖可是对此番决策还有意见?”
“合成上幽蛟珠,之于魔界有利,老臣鼎力支持。”太玄老祖一改轻缓口吻,徒然拔高声量,“灵脉受损之事,魔域皆在传言是青丘狐族做的手脚,然尊上前往北境视察后,至今仍未给臣等一个交代。”
指节“哒哒”地轻敲手柄。
封离目不转睛凝视着他,揣度之意尤为明显。
灵脉损毁是件天大的事,凭朝中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好事者的手段,关于其始作俑者自戕毙命的消息,恐怕早已传遍魔域。
堂堂三朝元老,岂能不知?
自觉来者不怀好意,封离避重就轻道:“北境的万里朔风没想到吹得如此之快,一日不到便已闹得满城风雨……”
“不过,太玄老祖就没听说——进犯北境的青丘狐,全都被本尊处死了吗?这交代,本尊怕是只能口头给你了。”
太玄老祖不慌不恼,气定神闲地摇摇头:“老臣想问的并非那些恶徒的下落,而是想知道区区几只青丘狐,怎么就能在骁勇无双的北胤将军眼皮底下犯案?”
“更何况,伏幽山是座天地生成的奇物,作为护佑山内灵脉、集日月精气为一体的一层特殊屏障,又怎会轻而易举地被攻破?”
“尊上难道不觉有异吗?”
话音掷地,殿内乍起躁动。
“……”北胤无言目视堂下,全然听懂了他话中内蕴。
同样明白的,还有封离。
合着这老东西绕了大半个圈子,就为了明枪暗箭地针对北胤。
哼!
脸色登时臭出天际,她也不管该不该得罪,不觉嚷出声来:“你这是怀疑本尊的将军通敌叛国?!”
“老臣不敢。”太玄老祖作势微微福身,“只是北胤将军身份特殊,臣难免忧思过虑。”
“嘭!”
一团黑雾划过太玄老祖脸侧,扬风掀乱他的华发。
怒目瞪视之间,黑雾重重锤击到玄铁门上,突现缕缕白烟,散去过后,赫然显现出个巨大凹陷。
又拿出身说事!
真觉自身有多大脸面?!
封离心头窝火,呲目欲裂,瞳仁中血丝满布,嘴角咧出桀桀的冷笑声:“身份特殊?有何特殊?”
“太玄老祖若是指北胤将军曾为青丘妖狐的身份……何不一并也给本尊扣个罪名?”
太玄老祖只是笑笑。
众魔官也无动于衷。
齐齐投来的淡漠目光,犹如残酷冷箭,径直贯穿她单薄的身子。
封离:“……”
怒火越烧越旺,燎原之势势不可挡,焚烬所谓理性,徒留一片心海荒芜。
她的齿根几近磨断。
“好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