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关着，走不出去
春风和煦，草长莺啼。
陆念站在院中，仰着脸，树上黄莺恰恰，暖阳照在脸上，通体舒适。
“这么好的天气，该让娘亲出来晒晒日头。”容慕坐在院中石桌旁，转头看着那扇一直紧闭的屋门。
“可不，总比一直在屋里好些。”陆念叹了一声，和容慕对视了一眼，满心无奈。
三个月前，娘亲手刃了墨云晔，当着众人的面和墨云晔一起跃下悬崖。
看到娘亲身影消失在悬崖边的那一刻，陆念第一次感受到了哥哥心疾的那种痛，像有一只手死死攥着自己的心脏，根本无法呼吸。
父王疯了，顾不得自己也是刚刚从阎王手中转了一圈回来，让人搀着，第一时间就去了山下。
他下令封山，搜山。
终于，在差不多将整座山翻过来的第五天，他们找到了昏迷不醒的娘亲，以及墨云晔的尸首。
“我们也该庆幸，母妃还活着。”容慕摇摇头，“我先去书房处理一些事情，晚些时候再来。”
这三个月来，父王把所有的政务都交给了他，自己专心陪着母妃，容慕小小年纪担起了摄政王的事务，倒是历练得愈发沉稳。
陆念应了，目送自家哥哥离开，又等了一些时候，看到文竹和李娘子提着食盒进来，立刻迎了上去。
“小郡主回京这么些时日，外面那些贵女公子可没少往府里递帖子邀您出去游园踏春。”文竹把手中的食盒交给陆念，“日头这么好，您一直窝在府里也是可惜。”
陆念接过两人的食盒，朝着主屋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我可不能走。”
李娘子和文竹对视了一眼，同时叹气。
也是，里面那位见不得她们这些外人，若不是小郡主和王妃长得像，时不时还能进去送些吃食……
文竹心有余悸。
王妃刚刚救回来的时候，王爷可是抱着人不撒手，御医想来给王妃检查伤势，王爷抽出一把剑就要砍人。亏得御医年轻机灵躲得快，不然就成了王爷的剑下亡魂。
“我先进去了。”陆念提着食盒，轻轻敲了敲屋门。
不多时，屋内传来沙哑的男声。
“念儿？”
陆念赶忙应道：“父王，是我。”
里面静默了片刻，隐隐传来压抑的咳嗽。
“进来吧。”
得了容珺的首肯，陆念这才敢推门进去。
屋内门窗紧闭，不透一丝风，也挡住了外面明媚的日光。
陆念跨进门，缓了一会儿眼睛才适应屋内的光线，把手中的食盒放在八仙桌上，往内间走去。
“父王，娘亲今日可好些了？”撩开厚重的帷帐，映入眼帘的是容珺只着了月白寝衣的身影，银发没有束起，披散在身后，正侧坐在床榻边。
容珺没有看她，而是依旧维持着之前的姿势，看向床榻上的人。
陆念没有再走过去，容珺挡着她的视线，看不见床榻上的娘亲。
目光悄然看向床边悬着的那柄利剑。
当日要不是五叔果断出手打晕了父王，只怕都没有御医能近娘亲的身体为她诊治。
后来，父王苏醒过来，就这么日日守着娘亲，只有她能进屋，便是容慕要进来，父王也会立刻抽出剑指着他。
“挺好的，”容珺哑着声音应道。
陆念点头，“我已经安排人打了热水，一会儿抬进来。”
听到有外人要进来，容珺蓦然回身，抬眼，目光锐利地看着自己面前低眉顺目的女儿。
陆念心里一个咯噔，每次要安排人送水进来，都有这么一遭。
“父王，娘亲最爱干净了，要是三五日都不沐浴，她得难受的，而且，如果父王自己也不梳洗，娘亲得嫌弃您的。”
陆念好言好语地哄着。
终于，警惕的容珺逐渐放松了身体，转头看向床榻上，一直紧闭着双眼的陆窈，目光变得温柔。
“为夫帮晚晚沐浴可好？”
他问着，俯下身，侧耳倾听，仿佛床榻上那个三个月来一直昏迷不醒的人会张口说话回复他一样。
“晚晚说好，”容珺轻笑，在陆窈日渐消瘦的侧脸上轻吻了一下，“为夫都听晚晚的。”
陆念看着眼前诡异的一幕，强忍着心头的酸楚，转身去安排，出了身后那间幽暗的屋子，她才深深吸了一口气，让春日里混着花香的空气涌进肺腑。
眼睛有些酸痛。
她以前听娘亲说，第一次和父王相遇的场景，那会儿娘亲被人欺负，是父王在马车中给她一枚玉佩。
没有露面，声音却是温润好听的。
可是现在。
陆念咬唇，父王的嗓子毁了，嘶哑的仿佛耄耋之年的老人，高大颀长的身形就这么佝偻在床侧。
娘亲当年假死，父王一夜白头。
现在娘亲离魂不醒，父王的精气神也跟着没了。
陆念想到容慕说着，万幸，娘亲还活着。
“小郡主？”李娘子见她出来，担心地唤她。
陆念抬手擦了擦眼睛，扯起一个笑，“没事，就是日头大，晃着眼睛了。父王已经同意了，赶紧让人送桶热水进去。”
李娘子松了口气，赶紧去安排。
陆念低着脑袋走了过来，下一瞬就被文竹搂进了怀中。
“小郡主做得很好，王妃醒来，一定会说她的小郡主长大了。”文竹低头，贴着陆念毛茸茸的发顶，温声道。
怀中的小姑娘到底没忍住，痛哭出声。
哥哥要帮父王顶着政务，偌大的一个东启都压在他一个十岁孩子的身上，她帮不了哥哥，只能在内院帮着照顾父王和娘亲了。
她不说，可是她也怕。
怕娘亲会一直这么躺下去，再也醒不过来。
更怕父王也会这么一直消沉下去，和娘亲一起离开。
她当了十年没有爹的孩子，好不容易有了完整的家，她怕这个家如水中月，雾中花，是虚影，很快便要散去。
陆念哭了一阵，听到外面下人搬运浴桶的脚步声，赶忙擦干眼泪，红着眼眶说道：
“听说郊外的玄阳观已经修缮好了，我回头再劝父王出城去看看。”
文竹正待说话，只见身边一道红光闪过，一身鲜红的月季蓦然出现。
“小金子可好？”文竹转而问道。
“不太好，自从王妃昏迷，这甲虫就跟冬眠了一样，趴在后院假山里一动不动的。”月季摇头，“小郡主要劝容珺去玄阳观走走？”
陆念点头，“是，玄阳观是父王下令重新修缮的，他说要把欠娘亲的都补上，现下修缮完毕，他知道了应该会想要亲自去瞧瞧的吧？”
只要找个借口让父王走出这间屋子，相信他能慢慢走出自己心里的桎梏。
“也好，”月季扯了扯鲜红的嘴唇，“说不定那只神通广大能换魂的黄皮子有什么法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