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四十章
空气在干涩的气氛里,似乎都忘记了流动。
宁琨和艳姨相互望着,都不知道下一句该说点什么,又或者现在该做点什么,他们更愿意揣测的是“她没在家?”,而不是“她走了?”
宁琨默了一会,脚底像盘出了根似的,向下缠绕,而后把他死死的锁在了原地。
昨天的每一个节点、每一个自己注意到或是没注意到的细节,现在回想起来,又都有序的连在了一起。
他以为燕嫣不会再在意时间,原来她并不是不在意了,而是失去了冲上去敲门的勇气。
宁琨灵魂出窍一般的往楼上走,他想:如多小兔子这次还是气急败坏的来捶门该有多好,哪怕是再扔过来一个烟灰缸,自己也绝对不会再训斥她了。
返回燕嫣的房间后,宁琨拉开衣柜,里面排列的整整齐齐,看不出有没有少东西。
然后又拉开了床头的柜子和书桌下的抽屉,里面似乎也都还是原样,而他,根本不知道那里面原来到底都放了些什么。
这个屋子看起来和昨天毫无分别,宁琨坐在床边的地毯上,第一次出现了可能会失去她的恐惧感。
而如果这件事又真的发生了,自己似乎又毫无办法可言,他联系不上自己的兔子,甚至连她带走了什么都不知道,更不知道她可能躲在哪。
31岁自诩精明能干的宁氏总裁,回过头来,才发现自己无能为力的事真的是太多了。
多到,连挫败感都分不出等级了。
他再次拿起桌上的字条,上面的字随着纷乱又清晰的脉络,化成了一片模糊。
也突然想起了艾晴曾经告诫过自己的话:她现在有多爱你,将来就有可能多恨你。
只是那时候,他以为燕嫣的命脉已经和自己的盘踞在了一起,这么多年向阳而生,早已理不出头绪。
宁琨手里捏着那张崭新的副卡,突然就笑出了声,自己到底还是低估了兔子的杀伤力,昨晚燕嫣那桀骜的眼神,原来是留给自己最后的不屈。
亚日掐好时间回来,手里晃着车钥匙就往楼上走,艳姨坐在沙发上唉声叹气,厨房里的菜香早在干热的空气中凝结殆尽。
他站在燕嫣的门前,用鞋尖轻踢了两下,“懒鬼,太阳都晒屁股了,赶紧起来,带你出去玩。”
等了一会,没人来开门,里面也没有声音。
亚日啧笑,“赶紧把衣服穿好啊,我可要进来了,看见点什么可不负责。”
清朗的笑声伴着门锁转动的声音,窗帘没拉,亚日刚一进门就被刺眼的阳光直射得赶紧闭了下眼睛。
“我靠,你起来了也不知道来给我开个门”
暖黄铺满了一室的苍凉,亚日眯着眼睛往里走,话音还没落,就被坐在地上的宁琨吓得又退回了门外。
是走错房间了,还是打开的方式不对?
亚日一晚上没怎么睡,怔忪的大脑被迫来了个急刹车。
“先先生?”什么情况,不是安排自己把燕嫣带过去吗,临时改剧本了?
宁琨垂着头,碎发散落在额前,像没了魂似的。
亚日看不见他的表情,踌躇着还要不要往里进,伸长脖子环视了下屋里的环境,燕嫣不在,宁琨不知道为什么坐在地上。
物品整齐,没有打斗过的痕迹。
亚日暗暗放下心,蹲在门口问:“先生,她人呢?”
宁琨低着头,声音低沉的如同广袤的大海,“她不在。”
不在?不在是几个意思。“那您怎么不拦着点呀,我这自己都跟自己排练一宿了,那丫头鬼着呢,我多怕自己漏陷了。”
亚日喋喋不休的,完全没注意到宁琨的低气压,然后突然站起来怒目圆瞪的说:“她不是和那傻子出去过生日了吧?”
刚才说了那么多,宁琨都没动一下,这句倒是像给他解开了穴道似的,整个人都活分了起来。
射过来的眼神锋利如刀,亚日这才看清宁琨的眼里带着血丝,眸色比暗夜更淡。这是,自己瞎蒙蒙对了?
宁琨单手把自己撑起来,亚日眼睛差点没掉出来,他身上的衬衫已经皱的不成样子,扣子也一颗不剩的只剩下几根孤零零的线头,亚日脑子跟不上了,无法想象这个看似宁静的早上到底发生了怎样激烈的战争。
宁琨一言不发的往外走,亚日紧随其后,见他要直接下楼,赶忙拦了一下,“我先去开车,您换件衣服我们直接走。”
亚日也没问宁琨到底急急忙忙的想去哪,但他那个心神不宁的样子,一个人开车出去,属实是不太放心,况且自己满心的疑问,也需要有个人能给点提示。
下楼的时候,艳姨还坐在沙发上眉头紧锁,亚日趁着空隙坐到旁边问:“大早上就打起来了?”
艳姨双眼无光的看过来,没有生机的样子和宁琨如出一辙,看见亚日回来,竞不由得眼眶开始湿润了起来,“你们是要去找她吗,那可一定要把她带回来呀。”
这得是冲突成什么样了,能把艳姨难过成这样,亚日也来不及继续细问,用力按了下艳姨的肩膀,说:“放心吧,她撒完气就回来了。”
亚日刚坐进车里,宁琨就上来了,亚日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真行,还真就只换了件上衣,胡子都没刮。
“去哪?”
“于家。”
亚日一个加速就冲了出去,宁琨右手搭在车窗上,对着外面急速后退的风景出神,亚日心里的疙瘩好似在这一瞬间全都解开了。
现在的宁琨,看起来像五感尽失的游魂,亚日的心态从落败的骑士摇身一变,成了把自家女儿的手转交给另一个男人的慈父。
心里竞有那么点暖烘烘的。
“她出去,您也没拦着点?”还是吵架了,故意把人逼走的?
后半句亚日没说出口,留了个白。
“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出去的。”宁琨挤出的每个字都像在砂纸上磨过一样。
前面正好是红灯,亚日一个急刹停在线内,“她昨天晚上就走了?”
宁琨头疼欲裂,宿醉的感觉好像又回来了,“昨天晚上艾晴来了。”
“我知道。”亚日的语调来了个360度大转弯,“你让她上楼了?”
宁琨用沉默回答了这个让他后悔不已的问题。
绿灯亮了,亚日又是一个加速,“您明知道她最在意艾晴的事,每次她一来,嫣嫣就像吃了火药似的。”
亚日这像上了发条的嘴,给宁琨本就焦灼的心又添了把火。
“我怎么觉得这事不这么简单呢,您回忆一下,昨天还有没有发生点别的什么事,以前她再生气也没半夜跑出去过,难道,您现在对她来说,没有吸引力了?”
宁琨眸色一凝,脑中一根紧绷的线好像突然被外力扯断,震得他眼前开始轻纱飞旋。
昨天药劲刚起时,恍惚的厉害,燕嫣说的那些话现在似拨开迷雾,句句清晰的浮现出来,一个颤颤巍巍的念头冒了出来。
亚日:“我靠,她不是知道了吧?”说完直接把油门踩到底。
于宅和以前几乎一个样,宁琨已经不记得上次来这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新换的管家不认识他,开门时看见门外站着两个脸色铁青的男人,又默默地把敞开的角度缩小了点。
“于浩渺呢?”亚日不客气的问。
“少爷还没起呢,你们是?”于父没在家,平时也鲜有人来找于浩渺,管家不敢贸贸然开门。
亚日手抵在门上,“告诉他宁琨来找他。”
这个名字管家是听过的,再次打量了下门外的人,一溜小跑的回去叫人。
于浩渺还没起,管家把两人先请进了屋,好茶好水的招呼着。
时间优哉游哉的走,正午的阳光在大理石地面上投射出一个个光圈,宁琨站起身,准备点支烟。
手刚摸到口袋,就听见楼上传来一阵懒洋洋的拖鞋擦地声。
“宁哥?你们怎么来了。”于浩渺的声音还带着刚起床的沙哑。
亚日本就沉不住气,人还没下来,就先喊了句:“她人呢?”
“谁呀?”于浩渺打着哈欠,表情松散的说。
“少装傻,拿出点爷们样。”亚日是真没这个耐心和他寒暄。
于浩渺好脾气的走了下来,“一起吃午饭吗?”
亚日刚想去揪于浩渺的衣领,就被宁琨拉了回来,他第一次郑重而认真的看着于浩渺说:“嫣嫣找过你吗?”
于浩渺脸色一变,“她怎么了?”
宁琨没说话,只是一点点的观察于浩渺的表情。
震惊、不似有任何虚假。
耳中都是希冀碎裂的噼啪声,宁琨那些走失多年的痛觉,如同听到了号角般,集体归位。
亚日还不甘心,继续追问:“除了我们,她就认识你一个外人,她现在联系不上了,你敢说你不知道?”
于浩渺忽闪着长睫毛看向宁琨,似乎在等一个普通话版的翻译。
宁琨像卸掉了力气般对于浩渺点了下头,“如果她联系你,请好好照顾她。”
说完就率先转身往外走,于浩渺一个箭步挡过来,“你把她怎么了?”
这话他昨天看见燕嫣的时候就想问,但问不出,现在,他希望宁琨能给他个答案。
宁琨向来挺拔的脊背微微前倾,“今天是她生日,如果你见到她,记得给她准备个礼物,如果她不想见我,请帮我转告她,礼物我收到了,珍贵无比,铭心镂骨。”
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于浩渺轻声的自言自语说:“任何被突然放弃的人或物,背后都一定是积累了太多的无力和绝望。”
宁琨身影一顿,侧头看过来,于浩渺已经揉着头发往餐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