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惨白的病房里,充斥着的是消毒水的刺激味道,是呼吸机不紧不慢的嘀嗒声,是病床前冷眼旁观的俊朗少年和一旁不为所动的清冷少女。
病床上的燕驰艰难的抬起手,透过呼吸机缓缓的说:“嫣嫣,你听爸爸最后一次。”
燕嫣看了眼对面低头摆弄打火机的宁琨,他似乎在赶时间又或者全部的心思都在想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场无聊的告别好痛快的抽一支烟。燕嫣低头凑了过去,燕驰虚弱的气息打在耳侧,有些痒,“嫣嫣,你一定要答应爸爸,绝对绝对不能嫁给宁琨!”
7年了,又是这个片段,用冗长来形容这个梦,都显得矫情。
晚上的11点40分,燕嫣紧盯着墙上的时钟,翻身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盯着分针秒针的匀速移动,它们并不会因为谁的焦急亦或不舍而动容。
梦里所见之人,醒来后宁愿奔赴万里,也要倾心而见。燕嫣想着,嘴角不自觉的抿了一下。
宁琨的房间就在二楼的西侧尽头,而燕嫣的房间被安排在最东侧,明明是城府最深的男人,却总是做着最幼稚的决定。这偌大的房子里,连平日最少露面的园丁,都知道燕嫣从住进来之后就怀揣着的明晃晃的心事。隔在宁琨和燕嫣之间的从来都不是这擦得发光的静谧长廊。
11点50分,燕嫣起床坐在镜前,整理下睡乱的头发,端倪着镜中渐渐长大的少女,及腰的海藻般长发,未加修饰的原生眉透着英气,眼尾轻挑。燕嫣的鼻子高而挺,以至于总被问到出自于哪位名医之手,每每遇见这样的情况,燕嫣都会坚定的看着对方说:“前年变性的时候一起弄的,要我给你医生的名片吗?”
整理完毕,刚好0点整。燕嫣走到窗前,果然看见了熟悉的场景,艾晴倚在门前的石柱上,慵懒的点一支烟,暖味的壁灯洒在艾晴妖娆的腰身上,毫不掩饰的贪婪抚摸。
燕嫣一直是承认的,艾晴性感、妩媚、聪慧、理智。假如她们没有同时爱上一个男人,燕嫣一定会毫不吝啬的称赞她。10岁那年燕嫣搬进宁宅,艾晴也顺利通过试用期成为宁琨的秘书,变成了形影不离的工作伙伴,可是从2年前,艾晴不知为何就堂而皇之的出入宁宅,继而在众目睽睽下坦然出入宁琨的房间。
为此,燕嫣曾歇斯底里的吼过,也曾愤恨的用烟灰缸砸向艾晴,但宁琨从不屑于参与两人间的战争,不偏不倚,也不闻不问。
再后来,燕嫣就不再闹了,她在静待时机,因为她始终坚信艾晴只是宁琨在等自己长大时聊以慰藉的床伴,尽管依旧克制不住内心强烈的嫉妒和躁怒,但也无法说服自己挪开半步。
艾晴手里的烟差不多燃尽了,她照旧回头看向二楼亮着灯的房间,同燕嫣点头无声的告别。
燕嫣于是迈着轻快的步子打开房门,几乎是在同时,对面的亚日也打开了房门。
在每一个艾晴到访的夜里,燕嫣关注着时间,而亚日则关注着她。
燕嫣:“她走了。”
“她走了,你也留不下”。亚日略带讽刺的说。
燕嫣脚下一顿,回头恨恨的看了亚日一眼,少年一身深灰色睡衣,无骨般的靠着门框,因为身高的优势微微低头盯着燕嫣气呼呼的小脸。
燕嫣不想和他争辩,她现在急迫要做的是,就是飞奔去见梦里的人。她没有敲门,尽管已熟门熟路,也已充分做好了心里准备,可推开门的刹那间,燕嫣还是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头。
阳台上刚刚洗过澡的宁琨,头发还在滴着水,深蓝色的蚕丝睡衣被打湿了大片,双眼带着激情还未退尽的猩红,嘴里叼着烟却没有吸,一大段烟灰终于不堪重负的掉在了露趾拖鞋上,宁琨这才慌神回来。
艳姨带着佣人正在收拾战场,面无波澜的扯下床上已经皱成一团的床单,换上新的,拾起地上扔的乱七八糟的衬衫和西裤。
燕嫣尽量不让自己因为气愤而加重的呼吸声,在这早已斑驳的夜里显得太过突兀,屋子里没人讲话,大家都沉浸在各自的情绪里,不言说,也能想象这刚刚经历了如何激烈的□□。
艳姨抱着换下的床单和衣服,路过燕嫣时满眼心疼的问,“还是都扔掉吗?”
“都烧了吧,艳姨有没有闻到一股腥味。”燕嫣紧盯着宁琨的表情说。
艳姨不敢擅自听命,回头询问式的看向宁琨。
“听她的。”宁琨表情丝毫没有变化,又点了一支烟,狠狠吸了一口。
艳姨和佣人离开后,屋子里的温度骤然下降。燕嫣故作镇静的松了口气,掀开被子钻了进去,真好,枕头上是熟悉的味道,别无其他。只是褪去情爱的房间,生冷的不像人间。
顺着刚刚的梦,燕嫣短暂的陷入了回忆。
10岁之前,燕嫣从未听妈妈提起过自己还有个爸爸,倪洛是个小有名气的画家,神秘而浪漫,经常会因为找寻灵感而突然消失几个月,燕嫣儿时的记忆里,只有艳姨同情的目光和倪洛淡漠的背影。
倪洛天南海北的游弋,画作时而明媚时而忧伤,但也都卖得了好价钱。燕嫣从小过得还算富足,只是倪洛从不与她交谈,永远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
10岁的某天,倪洛突然和燕嫣说,“燕嫣,妈妈陪伴你10年了,第一次做妈妈的我和第一次做女儿的你,相处的还算愉快。可未来的路还有那么长,来自未知的远方没日没夜的呼唤我,嫣嫣会理解妈妈的对吗?”
燕嫣想,还不错,倪洛之前的每一次离开,都没这么正式而隆重的告别过,从来都是不声不响的走又不声不响的回来,只是这次,燕嫣不用再等了。
倪洛走后,燕嫣和艳姨被燕驰接回家,过了几个月众星捧月般的生活,燕家不知怎么突然就破败了,再后来,燕驰就一病不起了。燕嫣第一次见宁琨是在燕驰的重症监护病房里,当时燕驰一边表情复杂的看向宁琨,一边拉着燕嫣说:“嫣嫣,宁琨叔叔和我们家是世交,爸爸走后,他会好好照顾你,直到18岁成人礼”。
那一年燕嫣10岁,从小到大的孤寂促使她对亲情、对离别都持有淡然的旁观姿态。倪洛的离开和燕驰的出现,如同生活中最普通的场景切换。
那一年宁琨24岁,刚刚接管宁氏2年,外界传闻他是商业奇才,目光如炬,头脑冷静,果断狠绝。燕嫣第一次见到他时,恍惚间竟觉得他仿佛是从倪洛画里走出的那粼波光,心底关于情爱的希冀毫无征兆的汹涌而至。
燕嫣从未细究过自己对宁琨的执念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又是因为什么而沦陷的,仿佛爱他,就是一种本能。
只是燕嫣一直不懂,燕驰既然放心将自己交给宁琨照顾,想必是非常信任他的,可又为什么临终前千叮万嘱的告诉自己不能爱上宁琨呢。
每次想到这都卡顿,燕嫣想,大人们的世界总是充满了自以为是的诡辩。
脚下的烟蒂越积越多,宁琨不知是第几次看时间。
“1点了,你该回去睡觉了,明天开学。”宁琨终于还是先开了口。
燕嫣像没听见般一动不动,宁琨烦躁的扔掉手里的烟,慢慢走向床边,低头看她,头发又长了,曾因为自己无意间提到女孩子还是长发比较秀气,燕嫣便开始蓄长发。14岁的时候,燕嫣站在楼梯上问他,“宁琨,待我长发及腰,嫁与你可好?”
当时宁琨冷着一张脸纠正她:“叫叔叔。”
“要我说第二遍吗?”宁琨的语气里明显带着不悦。
燕嫣也不看他,依旧盯着天花板,“这个月第三次了,你就这么饥渴吗?我该开心这2年里,你只有她一个情人,还是该伤心,你始终不愿等我长大。”
燕嫣起身坐在床边,目光灼灼的看着他,刚刚宁琨一直忙着低头抽烟,现在才看清此刻的燕嫣没有披外套,只穿着薄如蝉翼的丝质吊带睡裙,少女已然觉醒的曲线被勾勒的避无可避,雪白的肌肤在暖黄灯光的衬托下,亮得刺眼。
宁琨侧过头,不易察觉的滚了滚喉结。
燕嫣试探性的抓住宁琨的手,像努力想要讨好主人的小猫,“这个身体从10岁开始就疯一样的盼着长大,你不是不知道,你看看她,她就快成熟了。”燕嫣一边轻声的说,一边细细描摹着宁琨骨节分明的右手。
指尖传来的微凉触感,宁琨如触电般甩开燕嫣还在点火的手,径直走向衣柜,拿上衬衫、西装外套、随便抽了条不相称的领带,动作虽一气呵成的没有半点停顿,但也明显看得出局促和紧张。
“你不敢看我,也不敢要我。”
宁琨本已搭上房门的手顿了一下,“你该庆幸我不敢要你。”
摔门而出的响动生硬的划破寂夜,燕嫣嘴角上扬,眼角却挂着泪,“还有4个月就满18岁了,你的承诺结束后,我还有这样的机会靠近你吗。”燕嫣低声呢喃着。
宁琨转身抵在门板上听自己早已乱作一团的呼吸。
起初,宁琨虽也算不上心思单纯的接近燕嫣,但也只是想毁了燕家的婚约来解心头的一口闷气,那时候燕嫣毕竟年幼,宁琨也没太在意,仅仅当做是从小缺乏关爱的小孩,面对一次次变故时,想要拼命抓住手里仅有的一颗稻草。
可随着燕嫣青春期的到来,这样的痴迷不减反增,尽管宁琨已经尽量避免和她的正面交锋,但也不得不开始面对,燕嫣不再是个孩子,而是一个蓬勃的少女,带着火焰般的热烈和锋利的尖刺。
站在门口对着腕表发呆的亚日循声望过来,稍有迟疑后便迅速调整站姿,快步走到宁琨面前,“先生,需要我送您吗?”
“不用了,我明天一早的飞机,下周回来,你看好嫣嫣。”
亚日点头领命,毕恭毕敬的目送宁琨至一楼中庭。自言自语道“都说了,他不会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