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水温刚开始有些低，梁予川站进去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她低头看看自己的腿，被热水这么一冲，属实好多了。
拖鞋只有一双，梁予川没穿光脚站进去的，踩着瓷砖有些凉，不过她没这么冲过，觉得舒服，人都发懒，动都没动。
夏漾的洗发水有，她不敢贸然用，拿的旅馆里的，有一股浓重的玫瑰花味，嫌这个味儿太浓，梁予川冲了很久，她专心听水打在瓷砖上的声音，没有听见开门声，还是夏漾敲起了浴室的玻璃门，她才一惊，抹了抹脸上水，站出水流。
“你帘子拉没拉？”夏漾的声音隔着一层玻璃，听起来有些笼着笼着的。
“拉了。”
“那我进来了。”
“嗯……嗯？”梁予川一时不知道是该关水，还是该怎么样，在原地转了几圈，夏漾已经推开了门。
那条黄白格帘子被热气冲得微微摇动，水汽从缝隙里往外钻，镜子上起了一层水雾，夏漾站在帘外面，里面只有哗哗的水声，她怀疑梁予川在里面憋气。
她低头笑了笑，往前走了一步：“我给你送浴巾。”
梁予川这才开始呼吸，憋得久了，喘气声有些急促：“放外面行吗？”
浴巾快要落在架子上的时候，夏漾停顿了一下，随即又拿起了它们，她站到帘子面前：“我就伸一只手送进去，你接就行。”
梁予川看到了那近在咫尺的身影，这层帘子没有安全感，她手抱在胸前往后退了退，水从头上冲下来，她不得已闭上眼，又站了出来，等她抹干糊在睫毛上的水睁开眼的时候，那条白皙的手已经举着浴巾伸进来了。
“接着。”夏漾觉得可能有点生硬，又现把眼眯起来，“我闭着眼，又有帘，看不到。”
梁予川颤颤巍巍的接过浴巾，是一条淡黄色的绒毛浴巾，毛巾也是黄色的，牌子已经拆了，毛质软，摸起来很舒服。
几乎是她一接，夏漾就把手收了回去，然后出了浴室，玻璃门被轻轻的关上了。
梁予川把它们俩挂在挂钩上，站到热水下蹲了下去，刚刚她差点就以为自己的心要跳出来了。知道这只是夏漾人好的表现之一，但她还是怕得要死，接毛巾的手都抖得厉害，也不知道夏漾感受到了吗……
她快速的收完尾，用浴巾把身上的水擦干净，又用毛巾裹住头发，穿好衣服才拉开帘子。
明知夏漾不在，她还是小心翼翼的观察了四周。她站到镜子前，擦开上面的雾气，浴室的白光太强，镜子里的她显得很暗淡，刚洗完澡，皮肤还红红的，但过于瘦的身体和寡淡的五官看起来总是会让人不满。
梁予川叹了一口气，抱着换下来的衣服打开浴室门，门口摆了一双拖鞋，应该是夏漾刚才买浴巾时一并买的。她在垫子上擦干脚上的水，穿上拖鞋走出去。
她的包也被夏漾从地上拿起来放到了沙发上，她一出来，夏漾只是平静的看她一眼，然后从沙发上站起来：“不好意思，接了你的电话。”
“嗯？”
“孙璐的。”夏漾走到床边，拉开她的包。
孙璐的……露馅了？
梁予川看着夏漾想要确定有没有，但是夏漾看不出任何反常，一丝一毫都没有。
“我去洗澡，待会儿外卖到了你打开门接过来就行。”夏漾拿着衣服走到浴室门口停下来，“吹风机在桌子抽屉里。”
看不出来，梁予川放弃了，她盯着关上的门一直到水声响起才去找抽屉里的吹风机。
桌子是米黄色的，上面放了一套杯具，没有被碰过，夏漾把它推到了角落里，在桌子上空调遥控器压着两张a4纸。
一张上面是用黑笔写的几行字，她一眼就认出来那是昨天晚上自己问的那道题。夏漾的字俊秀，虽然不是连写的，但单个看也是潇洒飘逸，聚在两排看起来也工整。想着昨晚笔尖的沙沙声，她忽然就有些发烫。
另一张不像第一张那样整齐，只随意杂乱的列了几个公式。
她看了一会儿才想起去拿抽屉里的吹风机吹头发，吹到一半，夏漾订的外卖就到了，梁予川拿过外卖放到桌子上，又站回去继续吹半干的头发。
吹完，夏漾还没有出来，梁予川便坐在沙发上等她，这个沙发软软的，一坐下就让人忍不住走神。
她渐渐回想起夏漾进浴室前的那句话，以孙璐咋咋呼呼的性格，肯定一接通就暴露了……
夏漾洗完出来凉空气朝她张开的毛孔一进，整个人都清爽了下来，刚才的烦躁也减弱了些。
她往旁走，那个小小的，脆弱的身板就坐在沙发上，微微弓着腰，安静又单薄。
隔着墙角，她的视线并没有直冲冲的指向梁予川，她想起来在秘密基地的那些日子，那个时候她的目光也是隔着这样一层遮挡静默的落在她的身上。
而梁予川也是淡得像水一样，缓慢的流淌在空气里。
几分钟后夏漾还是选择走出去打破了这份奇妙的联接。
听到脚步，梁予川缓缓抬起眼，夏漾依旧是白t和灰色运动裤，她的头发挽起来，额前有几簇湿发，脖子上还沾着几颗水珠。
她出来就径直坐到沙发对面的小垫子上，看也没看梁予川，把外卖单扯下来撕成碎片扔进垃圾桶，然后拆开打包袋，从头到尾都一言不发。
梁予川插不上手，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捏着手干坐在沙发上。
点得是小碗菜，有西红柿鸡蛋，黄焖鸡，玉米兔，丸子汤，两碗米饭，另外还有一瓶矿泉水。
夏漾把所有盒子打开，摆成两排，那瓶矿泉水放在了梁予川的面前。
“吃。”夏漾只简短的说了一个字。
梁予川拧开矿泉水抿了两小口，边喝边观察夏漾，看得出来夏漾不想说话，她最终还是放弃了找个话题聊的想法，安静的吃饭。
没有孙璐在的饭桌一直都是没什么话的，之前并不觉得有什么，但今天的气氛有些怪，时间就过得十分漫长，夏漾吃东西又大口又快，很快就吃完了。
“我去大厅接孙璐。”夏漾说的第二句话，梁予川站起来，因为嚼到一颗辣椒，脸辣得通红。
“嗯？”
她那双黑漆漆的眼睛涌上些湿润，反映出灯光，亮闪闪的，夏漾盯着看，平淡的解释：“哦，忘记说了，孙璐说她要来找我们，二十分钟，应该到了，我下去接她，你继续吃。”
嗯，被夏漾发现之后，急忙赶过来的确是孙璐的风格，想到这气氛终于能被打破了梁予川松了一口气，但门被关上脚步声也越来越远之后，她又莫名的感到失落。
梁予川没再继续吃，她把桌子上的垃圾收拾好后，预料的雨终于下了下来，豆大的雨珠啪啪的打在窗户上，偶尔几声闷雷一吼，房子都在颤似的。
夏天的雨每一次都来得猛烈，梁予川站在窗前，楼下的广场有一辆白车正在停车，车位窄，那辆车倒了很多次也没有倒进去，她没有看到她成功的那一刻，在它第n次尝试的时候，夏漾推开了门。
孙璐紧随其后，她闻见了房间里饭菜的香味，抽抽鼻子，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吃好的也不等我。”
夏漾目光落在桌子上停了几秒，她当然看出来梁予川收拾过，她在回忆，她离开的时候梁予川的那碗到底吃了多少，三分之一，只有三分之一，现在剩下的也是这么多。
她又看向梁予川，那人正从窗边走回来站在拐角那里，低着头看正打算动筷子的孙璐，表情有些呆。
“这个，我吃过了。”梁予川轻轻开口。
孙璐茫然的抬起头：“没事，我把你吃过那边夹开不动就是了，反正也剩半碗，菜也多。”
梁予川愣着，总觉得不太好，她舍不得把能吃的粮食扔垃圾桶，所以才……
没有等孙璐开始第一口，站在门口的夏漾走过来夺走了她的饭盒放到了桌子的另一头。
“你要吃就自己去楼下买桶泡面，这饭留着有其他用。”
被夺走盒子的孙璐手还保留着原状，她撇撇嘴：“能有什么用。”
“喂狗。”夏漾把盒子封好，不理会孙璐受伤的表情，挑了一眼看梁予川，“大白，对吧？”
梁予川一惊，一面是夏漾那不经意的一瞥，一面是孙璐疑惑又震惊的脸，并不知道怎么回答。
孙璐得不到什么答案，耸耸肩，无所谓的把多送的一双筷子拆开：“那我吃吃菜，吃吃菜。”
梁予川低低头，孙璐的性格能带动人起来真好。
孙璐夹了一块鸡肉，看看夏漾又看看梁予川，没下嘴：“你俩一人站一边看我吃，我压力有点大。”
梁予川眨眨眼，立马把眼神移向另一边，小声的道歉。夏漾就没动，还是直直的看她。
“你不是说来找我说事？”
梁予川感觉手心出了一层汗，她在裤边擦了擦，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似乎感受到夏漾的余光朝她定了一瞬。
没来得及求证，孙璐的声音就把她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反正时间还早，我们有大把时间聊嘛。”孙璐打哈哈，能看得出来她在尽量顾忌到怎么说才好。
夏漾不饶：“时间不早了。”
孙璐埋头吃菜，隔了许久才小声的嘟囔：“我就是陪陪你。”
那句陪陪你，梁予川捕捉到了夏漾眼里的一丝隐晦，她仿佛看见了在饭店的时候，夏漾一字一句的说——我没你想得那么可怜，明白吗？
窗户上黏着的雨滴倒映着对面的灯，红红绿绿的，在石板路上夏漾告诉她，那些伤有些是反作用力。
这一天，自己的每一次退步，每一次的小心翼翼，每一次手足无措，每一次苦找措辞，那些她没敢去看夏漾眼睛的举动，那些她不知道的反应此刻似乎清晰的倒滞在了雨珠里——那是夏漾隐晦，深沉的眼神。那场宇宙的□□。
梁予川有一种令人激动，着迷的确信。夏漾厌恶和人提起伤痛的原因是不想被人小心，局限的照顾。
夏漾没有被头发遮住的脸，在壁灯的光晕下像是渡了一层隔绝人世的纱，显得有些苍白的皮肤下流淌的无奈一直流到梁予川的脚边。
“你从盛培南哪儿听了多少？”夏漾还是站着没动，连挺直的背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她的体态一直都很好，很多高的人会不自觉的夹肩，夏漾从来没有，她的背除了极度烦躁和疲惫时，永远都是挺得直直的。
“一半？或者更少？”孙璐没办法打哈哈，夏漾的眼神实在太犀利了。
夏漾抿着唇，没有说话，但那股无奈似乎流得更浓了，梁予川深吸一口气。
孙璐放下筷子：“我来这儿不是为了打探你家里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那是你自己的事，你愿意说就说。也不是为了可怜你给你送温暖，是作为朋友心疼，也是为了友情做一丁点的挽留。”
“心疼……”夏漾重复这两个字，似乎有些不明白二者的差异。
孙璐很少这么严肃，她继续说：“可怜和心疼不一样。”
可怜和心疼不一样。
夏漾挺直的背松了松，梁予川低下头，在思考孙璐说的话。
“说完了。”孙璐的严肃突然没有了。
梁予川和夏漾同时看她：“嗯？”
“嗯什么，我要说的说完啦。现在我可以吃饭了吧，我去，我这种花季少女少吃一顿会长不高的。”孙璐说完有些幽怨的盯夏漾一眼，“你倒是长够了。”
夏漾嘴角松了松，那股无奈渐渐的迷失了，梁予川探究的来回偷看两个人，冥冥之中她能感觉到，横在中间的危机解除了。
被孙璐几句话就给解决了。
夏漾沉默了会儿，突然说：“那你和盛培南？”
正在喝汤的孙璐差点没一口喷出来，咋咋呼呼的蹦起来搂住夏漾：“我和他，反正一时半会儿说不清。”
夏漾把她扒开：“在一……”
夏漾的脖子被狠狠勾住了：“别说瞎话，我只喜欢你，你以后嫁不出去我还要娶你的呢。”
夏漾这次是用了大力推开她，冷冷的斜了她一眼：“我不喜欢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