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如怨如慕
冲出审讯室的冯果迎面撞上了看着笔记本低头疾步的兰绿。两人都没刹住车,结果就是冯果被兰绿撞得后退了半步,又怕兰绿摔着,在后撤的过程中还顺带扶住了她的肩,将她稳住。
兰绿一头扎进了怀里之后才惊奇地抬头,一看是冯果,于是急急忙忙地对冯果说她的新发现。
“我查到了孙峥的家人了,那个初中辍学的孙峥户口本上的母亲就是他的亲生母亲,我打电话问过当地村书记了,他记得,那个女人是死了老公之后,老公的赔偿金被亲戚瓜分了,她家里穷的揭不开锅了,被孙类带走了。后来孩子出生的时候,还是村书记的老婆帮忙接生的,孙类给的名字,叫孙峥,按出生时间算孙峥就是她的亲生孩子,不是孙类安排给她随意上户口的,只是孩子父亲不知道是谁。但是这个女人,”可能是之前说太快了,兰绿被口水呛到了,顺够了气继续说,“大概二十五年前,这个女人就死了,我查到了当时警局的结案报告,是要跟一个男的跑,怀疑就是孩子他爹,然后被人砍死了,连同那个奸夫一起都砍死了,警局没抓到凶手,我也问了村书记,他说村里传的都是她被孙类带走做皮肉生意,结果跟嫖客好上了,想逃跑的时候,被孙类砍死了,不过村子里都知道孙类和警局那边也有关系,所以没抓到人。”
兰绿一阵噼里啪啦地说,没发现冯果的脸色越来越差。
仿佛有一口气堵在冯果的喉间,“死者叫什么名字?”
兰绿照着她的本子念,“死者是吴潘娣和顾强军。”
十岁那年躲在衣柜里那份恐惧随着她的回忆如潮水一样涌来,不分弱点地攻击冯果的每一处神经,冯果已经做不出别的反应,只是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兰绿,仿佛在试图确认它的真实性。与此同时大脑快速运转,试图消化这个突如其来的信息。
一种强烈的情绪在心中激荡,冯果感到一阵阵的心痛。呼吸变得急促,仿佛无法呼吸。她只是发现她的视线开始蒙上一层雾,眼泪不自觉地迅速涌出。
冯果忍着哭腔,重复着一个名字,“顾强军?”
兰绿也不知道冯果这是怎么了,只能看出这个人似乎是冯果认识的人,而且对她很重要,“你认识他吗?”
冯果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她现在才知道,但孙峥的亲生母亲就是破坏他家庭的小三,那个女人的名字叫吴潘娣,而砍死她亲生父亲的人,就是孙类。
父亲出轨的女人是孙峥的母亲,孙峥只比他小三岁。可她的印象里,父亲在他五岁的时候就已经嫖娼出轨了。
这代表什么,孙峥很可能是她的同父异母的弟弟。
心跳仍然快速而有力,像是要从她的胸膛蹦出来,思绪仍然围绕着这几个名字,那天留给她的是震撼和恐惧,是她花了十年才能重新走出来的阴霾,也是她最不愿回忆的过往。
她以为她能坦诚地跟窦傅说起这段经历,就算是完美地克服了。她错了,她是放过了自己,可是这件事却并没有放过她。
甚至在二十多年后,还能以这种方式给她一记重创。
此时此刻,盛知镜走出审讯室的声音就像清晨的闹钟一样将冯果带回现实。
看着冯果一激动就容易泛红的眼眶,盛知镜直接看向兰绿露出了凶狠且求知的目光。
兰绿只好将这件事完整地再说了一遍。
关于这件事,作为被早早认定为冯家未来女婿的盛知镜,听过冯果和冯果母亲两个版本的叙述,从冯果处知道了事情,从冯母处知道了姓名。
在冯母改嫁之前,冯果的原名,其实叫顾语乔,一个文绉绉听起来就很乖巧的名字。后来冯母改嫁冯文峰,冯果自己给自己起了一个名字,因为她喜欢吃苹果。
千万思绪经过了大脑,盛知镜看了看已经逐渐恢复平静的冯果,还是把话题转移了,“我联系不上贾萧了,她手机关机了。”
“不仅是贾萧,张贺凡手机也关机了。”
兰绿心里一惊,马上掏出手机给身处交警大队的哥哥确认今天之内发生的交通事故车辆。
汉达距离市局的车程有半个小时,只是贾萧出发之前让兰绿帮她查的,按时间算,现在距离贾萧出发也只有二十多分钟,接近半个小时,如果已经失去了联系,那就证明很可能在路上发生了意外。
只是兰绿想不通的是,就算是发生意外,也不至于手机关机,没办法联系,救护车到达现场也会先通过手机联系伤者家属。
在等待哥哥答复的时间里,兰绿要抓紧时间通过别的方式调查,“冯果姐,他们开的是你的车,你的车上有gps吗?”
冯果听闻果断掏出手机,点开了好久没打开的定位软件,发现她的爱车的坐标正在移动,正在开往城北的高速公路上。
看着不断移动的绿色小点,兰绿和盛知镜也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兰绿首先发现不对劲,“汉达在城南,他们为什么往城北去了?”
盛知镜:“你查一下他们从市局出发之后一路上停过吗?”
冯果又点开详细看了一下记录,摇头的同事皱起了眉毛,“从市局出发后,只有在路口等红灯的时候停下来过,在那之后一路朝北开。”
“这么说,”盛知镜挠了挠有点发麻的头顶,“要么就开车的人并不是他们,要么他们确实在车上,应该是在市局就被控制了或者被打晕了,然后那个人把他们的手机都关了,一路胁迫他们开向城北,可是他们去城北干什么?”
盛知镜说的没错,但是他们是从市局出发的,在市局出发还能出事,这就证明对方的手已经伸到了警队里。
大家都不愿意接受这个可能性,尤其是冯果,一股脑去想除了有内鬼之外还有什么可能性。思前想后,不管什么可能性都要能进入她的车,不然在市局里对两名刑警下手,这等同于送死,而且在车内,一个狭小又密闭的空间里,贾萧和张贺凡再能打,坐在驾驶座和副驾驶,也没办法施展拳脚。
其实按照这个说法,确实有一个可能性,那就是在车里躲着,等他们上车,就将刀或者枪架在驾驶座那个人的脖子上,以此威胁另一个人,完成关机并且指挥驾驶者开往城北。
冯果想起她的吉普车放倒了后排座椅,连同后备箱一起变成了一张床,供她平时放假的时候开到郊区睡个懒觉再开回来,所以床上还有一堆被子,不注意的话里面真的可以躺一个人不被发现。不过至于那个人是通过什么方法进入车的后备箱,她真的想不通。
“我现在怀疑是有人趁昨天晚上或者今天早上溜进了我的车,然后等他们上车的时候来了个措手不及,总之不管怎样,我们跟过去吧。”
冯果看向盛知镜,不是在征求他的意见。
盛知镜默默地拿出手机,“这件事需要跟老尤和老陆报备,你那边通知一下窦傅,我联系一下特警,暂时不知道那个人手里是刀还是枪,不过贾萧和张贺凡今天应该没有配枪,这只能说是不幸中的万幸。”
修长的手指一顿快速打字,就好像是将莫名的气全撒在了无辜的手机上,把目前的情况汇报给两位局长之后,盛知镜才抬头重新看向了冯果,嘴唇抿得很用力。
“你知不知道你刚刚说的话代表了什么?”
还在打字的冯果,把刚才的话在脑子里重新过了一遍,看向盛知镜的时候,嘴不自觉张大了,眼睛里全是不可思议。
看冯果的样子,因为关心则乱,她刚才并没有想到那个人的真正目的,盛知镜眼尾发紧,嘴上的语气却缓和了下来,“钻的是你的车后备箱,说明目标从一开始就是你,贾萧和张贺凡只是刚好开走了你的车,不然现在被人挟持着开往城北的那个人就是你。”
在一旁的兰绿感受到了盛知镜身上冒起的杀气,看着眼前的两个人,“我也要去”这几个字到了嘴边才发现很难说出口。
走廊里不知道哪里来的风,凉得渗人,刮过皮肤的那一瞬间,叫人起一身鸡皮疙瘩。偏偏不知道哪扇窗没有关紧,窗户的缝隙开始发出微微的呼啸声,就像大海的浪潮在耳边低语,忽高忽低,忽强忽弱。
让兰绿想起《赤壁赋》里的一句‘如怨如慕,如泣如诉’,说是冤魂的哭吼也不为过。
冯果也被突然的冷风吹醒了头脑,如果对方一开始的目的就是她,在发现车上的人并不是她本人之后,为什么还要命令贾萧将车开去城北?
她冥冥之中感觉这个挟持贾萧的人,一定跟孙峥有关系,可能就是冲着她去的,话到嘴边还是把这件事先放一放,没有把握的事情还是先不要说,“如果对方知道车里的人不是我,还要贾萧开车去,难道是要引我去城北吗?可是我不查车的记录,就不可能知道他们在哪里,如果她要我去的话,就要联系我,这就相当于给警察暴露了地址”
兰绿:“会不会他以为组长就是你?”
很快她又自己否认自己的想法,摇摇头喃喃道,“都知道是你的车,怎么可能不知道你是谁,你和组长一个长发一个短发,这么明显不会分不清的,那就只能是他没反应过来车上的那个人不是你,等他反应过来也已经晚了”
原来是她害了贾萧,冯果愧疚地想,无辜的还有张贺凡。
“所以才按照原来的计划去城北。”
盛知镜把兰绿的话接上,这边手机已经连续震动了几次,收到了局长的同意,同时被告知特警已经在准备了。
时间紧迫,盛知镜脚步已经迈开了,冯果和兰绿也跟着行动起来,跟在盛知镜身后去申请配枪。
在急促的脚步声中,一声尖利的唢呐声突然从冯果的手中响起,带有些喜庆又有点阴森,三人的步伐都不同程度地停滞了一下。
冯果看了一眼,是窦傅的来电。接通之后,冯果打开了免提,还没等冯果说话,窦傅着急的语气就从电话里传了出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冯果只能边走边给手机对面的窦傅解释,“我们现在猜测,有人挟持了车上的贾萧和盒饭,逼他们关机,还让他们去城北。”
“城北?城北哪里?”
“车还在动,只能看到他们一直在高速上,开向城北,我们现在赶过去。”
“在哪条高速,那个人是谁你们知道了吗?”
“暂时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你等一下我看一下是哪条高速,”冯果再次点开了车辆定位软件,手指不断放大地图,直到能看见高速的名字,“现在在录州绕城第三高速,马上要开进八条坞隧道”
电话那头的窦傅在听到八条坞隧道之后,毫无形象地大喊,“疗养院!申华疗养院在城北!罗勒和单诗诗住的那家疗养院!”
盛知镜和兰绿并不知道关于单诗诗的事情,但是他们在昨天晚上的牛蛙局听到了他们将罗勒安置在私人疗养院的事情。
此时一个非常严峻的形势摆在他们面前,挟持贾萧他们去疗养院的人是不是要对已经失忆的罗勒灭口?这件事跟冯果又有什么关系?
甚至直到现在,他们都没办法得知那个人的身份,现在还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窦傅的声音继续从电话里传来,“我和江湖现在掉头去疗养院,月亮湾可以先等等,我们在录复高速,很快到录州绕城第三告诉,所以我们可能会先到一步,等一下我把地址发给你,你也要随时看着定位如果目标不是疗养院记得通知我。”
“行,但是你先不要冲动。”
冯果深知罗勒对于窦傅来说除了师徒情之外似乎还夹杂着别的感情,对于罗勒他总是分外紧张,更别说现在搭上了张贺凡,这两个人在他生命中占据的部分比十个窦木帛都要多。
那边的窦傅只是简单地回答了一句,“我知道的,我这边先去联系疗养院,让他们小心一点,那边管理很严格,不是所有人都能进去的,这点你可以放心,我先挂了,有什么事的话再通知你。”
说完没等冯果的回复,窦傅那边像是为了争取分秒,已经挂断了电话。
窦傅的话多少给三人些许安慰,如果真的如窦傅所说,疗养院的管理严格,至少罗勒还是安全的,只是在车上的贾萧和张贺凡就很难说了,只希望他们能撑到冯果他们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