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我信任他
他的手继续向上摸索，摸到一张带着些许寒意的脸，他捧着那张脸，像个虔诚的信徒那般亲亲地吻了上去。
杨文颐按着他的头，加深了这个吻，听到他的心跳声，很急促，很乱。他已经很多年没听到这位帝国的大公子狂乱的心跳声了，突然觉得有点儿意思。
一吻毕，隐壹将有些抖颤地手伸向旁边的案桌，杨文颐问他：“你要什么？我帮你拿。”
“请允许一一，喝口酒。”
“我记得你不喜欢喝酒。”
“凡事总有例外。”
杨文颐拿起酒壶，倒了口酒在嘴里，把他压在铺着绣褥的矮榻上。隐壹平时滴酒不沾，在咽下那口酒时，脸开始发烫，身子开始发烫，连心也开始发烫。
他不住地颤抖着，低喃着：“陛下，一一没有做过，可能做不好。”
“没关系，我教你。”
圆月由东缓缓地走到西，月光很冷，就像那年的冬天。
他们被其他皇子派来的杀手追杀，一直逃啊逃，逃进一片沼泽地里。沼泽地里的瘴气有毒，需要尽快离开。他们用灵力暂时屏住呼吸，但那瘴气却能通过眼睛损害身体，而且当时他们的灵力都不强，维持不了多久。
后来隐壹把自己的灵力大部分都给了他，让他蒙上眼睛，背着自己，自己来给他指引方向，就这样两人合力逃出了树林。那个时候隐壹的眼睛就一直很疼，已经看不清事物了。
如果当时能尽快找一个技艺高超的医道替他医治，还是有希望治好的。但那时他们东躲西藏，误了救治的最佳时间。这一误就是一辈子，隐壹再也没见过阳光。
现在，隐壹躺在他怀里，回忆着他小时候的模样，想象着他现在的样子。感觉自己疯了，失去了作为一个侍卫的资格，应该自行了断，但他又舍不得。
杨文颐靠在矮榻上，望着远处灯火点点、影影绰绰的皇城，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他光洁的背部，对他说：“你的心很乱，不必担心，没有人敢拿你怎样。”
“时候不早了，陛下，该回宫准备，要上早朝了。”
“早朝……光明殿，”杨文颐饶有趣味地说：“下次咱们去光明殿。”
“陛下，这……”
他突然莫名地笑出声来，笑得很开心，有些疯癫地说：“这次是瑶仙台，下次是光明殿，再下次嘛……咱们去马车里，小树林儿，屋顶上，所有能去的地方咱们都要去个遍！一一，你不觉得这很刺激吗？”
隐壹有些慌乱，没有回答。
他低下头，笑咪咪地看向怀里那平常孤傲冷清的男人此刻神色慌张、不知所措的样子。在他嘴上亲了一口，又舔了舔自己唇，眉头微微一挑，叹息道：“早知道咱们的靖国的大公子如此美味，先前就不该白白浪费那么多年的时光。”
——
在河边休息了一晚，次日清晨，易不悟在隐柒怀中醒来，初阳透过薄雾穿进树林，鼻间萦绕着河水边泥土混着青草的浓郁的芬芳。
他们共骑一匹马，中途走得不快，时不时地就聊上几句，大多都是易不悟一上人在说话。
他们聊到了想去哪里定居，易不悟说他想回夏城，但如果被知府发现肯定会找他们的麻烦；他又想去南方，毕竟他是个南方人，更适应那边的气候，最后他想，隐柒在朝阳出生，肯定更适应朝阳的生活，想想又觉得继续朝在皇城也不错。
几日后的傍晚，他们回到了城内，隐柒再次将他送进书院，告诉他：“我回宫里处理些事情，等我几日。”
易不悟点头：“嗯。”
他想了想，又说：“如果我没能来找你，那你继续留在书院，好好学，你天资聪颖，会成功的。”
易不悟亲了下他：“别说丧气话，我等着你。”
他知道，隐柒就算离职不成功，杨文颐也肯定不会杀他。杨文颐虽然性格有些变态，但在处理公事上还算靠谱。而且，自己赌赢了。
进了书院后，他弟子们皆已下课，他没有立刻去找莫夫子报道，而是在想自己这么一走，肯定很难再回来，自然也见不着这些新认识的小朋友了，尤其是他的徒弟。
他把自己关进屋里，打算把用铜钱卜卦的方法和一些他还记得的案例都写下来，他写得很仔细，心想着，这段时间天赐已经将基础知识背得差不多了，拿到自己资料，自学也能看懂。
就是他这字依然很丑，太给自己丢面子了，唉。
——
第二天，隐柒回到宫里，在光明殿单独求见杨文颐。
他单膝跪在宫殿中央，杨文颐架着腿靠在龙椅上，旁边站着隐壹。一时间谁没有说话，长久的沉默蔓延在恢宏的宫殿里。
杨文颐最先打破了这沉默，问他：“大公子，你是隐部之首，你怎么看？”
隐壹叹息道：“爱情这种东西，果然不应该存在。”
然后对隐柒说：“柒，这些年来，你不是第一个想离开隐部的人，但那些人的结局你是知道的。不能因为你是柒公子，就是特例。”
隐柒拿起自己的刀，抚摸了一遍刀身，双手奉了出去，“隐柒愿自断灵脉。”
杨文颐重重地拍了一把龙椅扶手，沉声道：“你需要冷静。”
隐柒说：“属下已经想清楚了。”
杨文颐冷笑一声，“想清楚了，还要自断灵脉，你觉得那个人需要一个废物吗？他需要你是因为你是柒公子！你个蠢货。”
隐柒抬头，看向龙椅上的那个人，坚定地说：“我信任他。”
杨文颐起身，走到他面前，把他拉起来，探究般地问道：“你是何时，又因何事，爱上他的？”
隐柒脑子里过了一遍他们在夏城那间庭院里发生的一切，摇头，“不知道。”
“据朕所知，他还有别的身份。”
“他是楚楼。”
“你曾杀了他全家。”
“是，但他把以前的事都忘了。”
“你怎么确定他忘了？”
“属下曾多次试探，”隐柒顿了顿，“如果他还能记得往事，就绝不能像现在那样坦然面对自己的灭门仇人，甚至……日日与之谈情说爱，肌肤相亲。没有任何一个正常人能做得到，我也做不到。”
“那么，问题是，他是正常人吗？”
隐柒陷入短暂的沉默。
“回答朕，他是正常人吗？”
隐柒说：“是，除了失去了记忆，他一切正常。”
杨文颐缓慢地点了点头，回到龙椅上，告诉他：“既然你如此执迷不悟，朕就给你一段时间，让你们好好相处，看清楚他这个人的真正面目。你先回你那别院等我的召令，至于请辞的事，想都别想。”
隐柒离开后，杨文颐看着他的背影无声地冷笑，低声自语：“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很难祛除。”
“陛下，嫉妒亦是，”隐壹突然说道。
杨文颐扫向他的目光猛然一沉，“隐壹，你好大的胆子。”
隐壹看不见他的目光，但他能清楚地感受到，自他身上散发出一股令人无法反抗的力量，在在压制着自己。
隐壹倔强地转过头，说：“陛下，爱情这种东西会改变一个人的本性。隐壹坚持认为，您不能去掺和。”
杨文颐目光阴鸷地盯着他，没有说话。
隐壹将手中的长杖往地上用力一杵，一股无形而猛烈的力量震得整个宫殿都在颤抖，他一惯冷淡的脸突然变得狠戾，冷声说道：“我现在就要去杀了他！”
刚想离开，杨文颐却突然把他拉进怀里，把他压在龙椅上，在他耳边低喃：“我好久没见过你这副表情了，一一，我都快忘记你发狠地样子了。”
隐壹挣了两下，又听他说：“你知道吗？你动情时，会下意识叫出我的小名。”
隐壹停止了挣扎。
“一个人在下意识里叫出的名字，一定是他心里埋得最深名字。所以看见你动怒的样子，我就在想，这是因为你真的不想我去掺和所谓的爱情，还是因为……”
“陛下！”隐壹颤抖着想打断他。
他继续说道：“因为，你仅仅是不想，让我太过关注别人。”
隐壹慌乱地从他怀里起身，跪到地上，摸索到自己的杖紧搂在怀里，对着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乞求般说道：“陛下，看在隐壹效忠了您那么多年的份上，您饶了我吧。”
杨文颐笑了笑：“一一，我没有想要责怪你。”
他却坚持重复了一遍：“您饶了我吧。”
杨文颐渐渐收起笑容，冷冷地回了声：“滚。”
他撑着杖站起身，脚步凌乱地退出了大殿。若让旁人看见，定会感到不可思议，这大公子何时如此狼狈过。
杨文颐独自坐在龙椅上，扫视着大殿里的布局。越看越觉得这座辉宏的宫殿无法承载它的名字，处处都透着腐朽与陈败的气息。就如同他给予自己的，看似光明却单纯只是为了讨好他的读者，没有任何意义的人生。
他拿起旁边的酒壶，仰头倒了口酒在嘴里，然后抬起双腿架在椅子上，悠哉游哉地抖着腿自言自语：“你说你一生都在失去，依我看，你失去得不算太彻底。”
“所剩时间不算太长，但也不算太短，索性，还能陪你玩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