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绯红之夜
越接近白吟的所在地，白清的情绪就越不平静。
她们之间的连系几乎被遮蔽，以至于她无法直接感应到白吟的状况。
仅存的那丝弱不可察的连系隐约传来了不好的感觉。
实验楼门前有两名天师看守着。
白清停在了远一些的地方，按捺住情绪的波动观察两名守卫的情况。
等了一会儿，一名守卫突然和同伴说了些什么，然后转身离开。
机会来了。
白清尾随离开的守卫，在其要进到洗手间的时候趁机下手附上了对方的身。
上身那一刻感觉到小腹处胀得难受的白清：卧槽，应该先让他上完洗手间的！
难以言喻的胀痛感让白清难得露出了一丝尴尬。
得速战速决了，白清脚步急促地走回去。
“哟，解决完……”了？
看见离开的伙伴回来，正开口调侃的守卫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就迎来了一记手刀，晕过去的前一秒他的脑子里只浮现了一句话：兄弟难道有什么难言之隐吗（黑人问号脸）？
揍晕了另一个人，白清快步走到门前，用刚刚在这具身体上找着的磁卡刷了下。
“请验证身份。”
机械女音漠然响起。
啧，真麻烦。
白清不得不站好对准传感器的摄像头，扫描仪扫了扫白清的虹膜后，发出了滴滴声，随后是门锁打开了的声音。
一进入实验楼，白清就近选了个角落脱离了身体。
尿急的感觉简直不能再酸爽。
然后白清清楚的看见守卫的身下某处渐渐晕开了深色的水渍……她默默的撇开了目光，嗯，这不是她的错。
用一种莫名意味的眼神看了守卫一眼，白清隐去了身形，无声无息地游走在实验室中。
没有。
没有。
还是没有！
当白清搜完最后一间实验室还是没有找着白吟时，她过于苍白的面容变得黑沉沉的。
怎么会？资料上明明显示在这……
脑中蓦地闪过一个身影，白清的眼中泛起了冷意，她似乎被那个姓卫的变态给耍了？
脸颊的肌肉狠狠抽动了下，白清压下想立马狠揍卫舜一顿的冲动，现在还是以找到白吟为重。
对方既然想戏耍她，那么想必也会在这里留下线索。
白清马上调头往中枢实验室飞奔而去。
中枢实验室里的电脑资料大部分都被加了几重锁，但在习得慕画之技术的白清看来，这些密码并不难解，这大概是卫舜所没有料想到的。
随着文件密码的破解，白清冰蓝的瞳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淀成幽暗的深蓝。
卫舜这个人渣，竟然暗中捕捉妖和鬼进行非人道实验！
移植，炼化，融合……
看着屏幕里那一张张血腥无比的照片，白清狠狠闭上眼，耳边似乎还能听见刚才视频中那些妖鬼死前或愤怒或悲怆的嘶吼声。
方才她一心挂念着白吟无心顾及其他，现下稍稍分散心神，便能清晰的感觉到此地厚重的阴冷。
怨气都被驱散，只留下了纯粹的阴冷。
白清表情冰冷，卫舜此人，绝不能放过！
就在这时，屏幕上突然跳出了一个地图，上面还有一个红点不停地闪烁，右下角标有时间，好像是被设定为定时显示的。
……在这里吗？
唇角挑起浅淡的弧度，白清不怒反笑，陷阱么？有点意思。
卫舜这样挑衅她，她该给对方一点回报的，不是吗？
转身离去，在踏出中枢实验室的瞬间，白清轻抬了下手，只听身后的实验室发出了震天巨响，之后是警报器的响声。
火光映照，令白清那张清丽的面容透出一种肆意而危险的妖冶，黑裙与银发在爆炸的劲风下张扬。
刚走出实验楼没多远，白清遇到了一个意外的人。
之前巡守她的少年。
少年站在她面前，表情沉重。
“姐姐……”少年哑声低喊，黑眸在树影下忽明忽暗，不如往日那般清澈，像是笼罩上了一层阴霾。
白清一脸漠然，没有开口。
少年见状，唇蠕动了下，好像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没有出声，下压的嘴角显出主人低沉的情绪。
脸色变了几番，少年终于吐出了下一句话：“姐姐，我知道……你的同伴在哪。”
深深凝视着少年，直到少年承受不住的扭过头，白清不由得发出了声意味不明的哼笑，“带路吧。”
完全没有询问。
少年垂下头掩去了表情，静默了许久，他才背过身，往前走去，“这里。”
白清默默的跟上。
一路上，两人无言以对。
似乎确定了少年不会先开口，白清蓦地停住了脚步，望着前面那道看上去有些不太自然的瘦弱背影道：“少年。”
听到白清的声音，少年也停下了。
“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缓缓转了过来，少年紧咬着下唇，脸上明显写着挣扎。
白清继续说道：“你，身上有伤吧？”
闻言，少年诧异地抬眸，对上了白清的目光。
“我的嗅觉比较好，你的身上隐约传来了血腥味。”
少年揪住衣袍，仍是没有开口。
这么单纯直率的孩子不愿意开口的理由基本上都不难猜，想保密，或者……不敢说。
少年的情况应该更倾向于第二种，白清抿了抿唇，某方面来说，算是她害了这个少年。
“我猜，前面等着我的只有设好陷阱，等我自投罗网的家伙吧。”
少年猛地一僵。
“他们大概用了某种方法威胁你了吧？”
身子颤抖了下，少年脸色苍白。
“…或许这不是我该多嘴的事，但是，少年，这样真的好吗？你们天师所追寻的道是这样的吗？”
天师的……道？少年恍惚觉得这四个字有些熟悉，似乎在哪听过——
——小朋友，你知道天师追寻的道是什么吗？
刚在他面前帅气打倒一只高级妖物，替他完成任务的青年忽然这般问他。
——啊？天师不就是斩妖除魔，保护人类吗？书上和师兄们都这么教的……
——哈哈哈哈，是，但也不全是。青年放声大笑。
感觉被嘲笑的少年有些不服气，于是梗着脖子回问。
——那大哥哥知道吗？
——嗯…其实，我也不知道，哈哈。青年仍是灿烂的笑着。
没等少年说话，青年继续说。
——找出答案就是我们的工作之一哟。
少年一脸懵懂。
——那我回去问问林爷爷好了，林爷爷当了好久的天师，一定知道答案吧？
青年表情高深的摇了摇头。
——这是道没有答案的简答题，我们每个人得出的答案都是不一样的，就算你问到了林爷爷的答案，那也不是你自己的答案。
少年茫然地点了点头，又问。
——那我什么时候能找到答案呢？
——这个嘛…也许是明天，也许是后天，也或许是一个月，一年，甚至十年，一生。
少年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青年揉脑袋的举动阻止，他听见青年语带无奈地说。
——诶，你可别问了，再问我得给你问倒了。总而言之啊，你的道需要你自己去寻找，可能某一天你就突然明悟了。
——如果在寻找的途中迷路了，那就静下心来，仔细听听心底的声音，然后再去做你认为对的事吧。
记忆中的青年始终带着灿烂的笑意，那是他入天师协会后除了林爷爷和青梅竹马外第一个对他好的人。
虽然只见过那一面。
在那之后，少年才知道那天帮他的青年是协会里很有名的师兄，叫做赫羿。
赫羿师兄待人和善爽朗，人缘特别好，法术还很高强，和别的师妹师弟一
样，他把赫羿当成了偶像榜样崇拜努力。
后来他被调到了卫舜师兄的门下，跟着这位和赫羿师兄齐名的师兄他自然是没有任何怨言。可说实话，他的心底深处其实还是更喜欢赫羿师兄一些，可能是因为赫羿师兄更加让人感觉亲近吧。
“少年，还记得我告诉你的最后一句话吗？”
从回忆中被唤回，少年先是露出了些许的茫然，而后才缓缓想起白清说的那句——善恶需要自己作出判断。
少年轻轻点了下头，“……记得。”
“那么，你的判断呢？”
脑海中飞速回放着记忆的片段，心底有个声音从之前就向他发出了一句提问：这样做对吗？
随后便是一片寂静。
真的没有一点声音吗？
不对，是有的。
只是他下意识的忽略了那个微弱的声音。
那道声音这般告诉他：这样是不对的。
不管是他们挟持了青梅竹马威胁并且殴打他屈服，还是他们命他来诱骗这个姐姐进入陷阱。
你真的觉得她什么事都没有做吗？另一道阴暗的声音忽然在他脑海中响起。
你与她不过见了几次面，相处的总时间甚至不超过三小时，你有什么证据证明她一定是无辜的？
天师除妖降鬼是天职，陷害她你并没有什么不对。
——大哥哥你为什么要放过它呢？
刚刚那只似乎死透了的妖突然蹦起来就跑，吓了他好大一跳，少年看着无动于衷的青年，便知道对方没有要杀死那只妖的打算，对此他有些不解。
——嗯？因为那只妖不会再出来作恶了啊，它之所以跑下山攻击家禽是因为它需要食物而已。
——但是……师兄们总教导我们说千万不可放虎归山，世界上的妖鬼都是不净之物，必须净化消灭他们。
青年扯了下嘴角。
——这算是人的偏执吧。可我认为，就像人有好人和坏人一样，妖鬼也有善恶，比如刚刚那只妖，你觉得它为什么要下山呢？
少年想了想，摇头。
——因为那个。
青年的目光转向另一侧，少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恍然大悟。
怪手正突突地挖掘，电锯刺耳的声音回荡在山间，工人们来来回回的推运着水泥或沙土，挖山扩地，填土造路。
——可它还是攻击了家禽啊……
青年微微一笑。
——小朋友，你来的时候，家禽被袭击了的村民最后和你说了什么。
少年回想了下。
——嗯…他们说，家禽被攻击后的两天被害村民家门口都收到了一小堆花草果实，他们以为是哪家孩子的恶作剧所以都扔了……
怔了怔，少年望向了青年。
青年点燃了一根烟，仰头吐出了烟圈，带着叹息说。
——明白了吧？在食物难以寻觅到的森林中，它唯一能给的补偿只有这些，当然了，那些东西在人看来不过是一堆用处不大还不能吃的垃圾而已。
少年沉默着不知该说什么。
——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善恶，它们是好还是坏，都要你亲眼去看，去听，去分辨才行。
回忆戛然而止。
看着眼前的女鬼，少年闭上眼，片刻后再次睁开，眼中的阴霾已然散去。
“姐姐，我相信你。”少年如是说。
白清嘴角轻扬，“如果我正如他们所告诉你的，是做尽恶事的鬼呢？”
愣了下，少年低头沉思，好一会，他抬起头，“那个时候我会负责抓住姐姐的。”
“呵。”白清轻轻一笑，从少年身边走过，“你做得到的话。”
少年小跑两步跟上了白清。
“姐姐，对不起，我……”“不用道歉，现在救人要紧。”
少年点头，舒了口气，把下午被祸带到卫舜面前，命他协助祸捉到白清，之后又因不从遭到殴打，以青梅竹马作为威胁后不得不遵从命令的事一股脑的都告诉了白清。
“少年，我们现在离哪个目标位置更近？”
“小、小妍那。”少年边说边小心翼翼地看着白清的表情。
白清只是轻了下头，“那事不宜迟——”
一把提起少年的衣领，白清几步跃上了建筑顶层，在上方疾奔飞跃，如风一般穿梭在建筑间，仅一个呼吸的时间她的身影就变得十分遥远。
耳边是猎猎作响的风声，少年的眼睛悄悄打开了一条缝，进入视野的，是一望无垠的星夜。
他不禁睁大眼，心突然间就被这广阔的自然给震撼了，自他入天师协会后，他好像再没这样仰望过天际。
“少年，指路。”
冷清的话语唤回了少年的注意力，“啊，好！”
在少年的指引下，白清顺利的避开了巡逻队和搜查队，最后，他们停在了一栋比较矮小的建筑天台上。
“是这里吗？”白清轻声问。
少年点了点头，双拳紧握，身子看上去有些僵硬，似乎很紧张。
白清的目光闪了闪，“少年，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你的答案还是一样吗？”
“是！”这次的回答坚定无比，毫无犹豫。
微不可察地勾起唇角，“那我们走吧。”
去救我们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