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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旧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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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还小的时候,我的父母就去世了,我不得不带着我的妹妹讨生活。我们曾在孤儿院住过一段时间,可那里的老修女很可恶,非常可恶。”奥列格看着乔榆,若有其事地点着头:“如果说魔鬼是世界上最邪恶的生物,那些修女就要比魔鬼邪恶一百倍。总之,有一天我再也忍受不了了,自己做了炸弹炸开了孤儿院的院墙,带着妹妹逃了出去……”

    “等等,不好意思打断一下,”乔榆举起一只手:“你炸了孤儿院的院墙?!用自己做的炸弹!?你当时几岁啊!?”

    “大概八九岁了,我记不清了,不过这不是重点。”奥列格像是赶苍蝇那般挥了挥手:“为了养活妹妹,我做过很多活,我在码头扛过沙包,在餐厅洗过盘子,在拳馆里做那些人的陪练——实际上就是给别人当沙包打——总之,我把我的妹妹从小婴儿养成了小女孩。”

    奥列格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带着自豪,这确实是一件值得自豪的事情。

    “后来,大概是我十五十六岁的时候吧,我找了一份在酒吧卖酒的工作。你知道的,就是坐在吧台里面,趁着客人喝醉的功夫向他们推荐些昂贵的酒水之类的。不过我觉得这样做不好,所以从来没有趁着别人打酒嗝的时候推销过任何产品,自然了,我的销量是最差的,几乎每天都被老板臭骂,甚至会挨打。也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娜迦是整个酒场里最耀眼的存在,她操着一口浓重的法兰克口音,唱歌或是跳舞,来我们酒场的一半人是为了看她。”

    在奥列格回忆时,眉宇间的沟壑总是很深,仿佛是他信仰的主拿着刻刀,将他那些年所经受过的苦难全都刻进了那片小小的皮肉中。然而提到娜迦,他眉间的阴霾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虔诚的向往。

    “她是个很好的女人,总是在我挨了打时给我送些东西,有时是一些药品,有时是一些点心。那时候的消炎药是不向兽人售卖的,我想那一定是别人奖赏给她的,毕竟她的康康舞跳的那样好,在一排舞女中,她是最出众的那个。”奥列格的眼睛亮晶晶的,似乎女人火红的舞衣和鲜艳的头发穿过二十多年的岁月,照亮了他的眼眸:“我把那些药品存了起来,有一次我的妹妹发了高烧,我用那些药把她从死神的手里抢了回来。你看,如果没有娜迦,我的妹妹根本熬不过那个寒冷的夜晚,多亏了娜迦!”

    乔榆盯着奥列格容光焕发的上半张脸看,一提到他的旧情人,他那张忧国忧民、堪称圣父般的面庞一下子鲜活了起来,仿佛是刚刚坠入爱河的年轻小伙子。她这才明白,奥列格并不是不想找老婆,而是在年少时遇见了太过惊艳的人,以至于接下来的人生里,不管是遇见谁,都再也无法与他心中的女神相比了。

    “我一下子爱上了她,说实话,你没有办法不去爱那样一个美好的姑娘。我那时候每天打两份工,白天去码头扛沙袋,晚上去夜场卖酒,就是为了攒一笔钱,为她赎身,然后成为她的丈夫。”奥列格的耳朵红了起来:“我想我们应该会是很幸福的一家人,我、娜迦还有妹妹,一起生活。噢,或许我们还会有一些孩子,那时候我便会教这些孩子如何做炸弹,如何在冰窟里捕鱼,就像是我父亲教我的那样。”

    乔榆和达米亚诺对视了一眼,均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惊恐。幸亏奥列格没有结婚,否则按照兽人的繁殖速度——听他的语气在他没被改造前应该是位兽人——很快他就能拥有一支爆破小队,整天拿着自制的炸弹在城市里狂轰乱炸。

    “可那时候的我太懦弱了,我只会埋头赚钱,不敢向娜迦吐露我的心声,不敢告诉她我爱她。”奥列格的目光挨个从乔榆和达米亚诺的脸上扫过:“孩子们,请记住,如果你喜欢谁,一定要去表白,别像我一样徒留遗憾。”

    他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放空自己,接着,他讲出了故事的结局:“后来,在一个夜晚,她消失不见了,被兽人贩卖回了她的家乡,从此我便再也没见过她。”

    “那你要留个念想吗?”乔榆指了指她的小挎包,里面放着娜迦的照片。

    “不了,我想有个孩子比我更需要,他可是从记事起就没见过妈妈呢。”

    到了午夜,雨渐渐小了起来,于是奥列格担任起了司机。他给自己砌了一壶浓浓的茶,弄得整个房间都弥漫着一股子苦味儿,期间乔榆好奇尝了一口他杯子里的茶水,被苦的五官都快缩进脑袋里了。

    达米亚诺和乔榆窝在后面的双人床上聊天,达米亚诺是个顶健谈的小伙子,对谁都彬彬有礼,再加上他长得好看,乔榆很快便跟他打成一片,做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而达米亚诺也很久没有跟别人这样酣畅淋漓的聊过天了,自从出了学校,每日面对的除了工作上的老顽固,就是奥列格,这些人统统不会陪他讲话。乔榆出现的恰到好处,他拉着小姑娘天南地北地胡侃一通,差点连猫萨沙脸上有多少根胡子都给数明白了。

    到了后半夜,达米亚诺渐渐地支撑不住,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竟依偎着乔榆和猫萨沙睡着了。而乔榆认为这一幕非常温馨,便也闭上眼睛开始养神。

    他们倒是舒服了,可开车的奥列格不乐意了,他认为未婚的男生女生是不应该睡在一起的,更别提像他们两人那样依偎在一个被窝,简直是有伤风化。于是他怒气冲冲地停下车,提着达米亚诺的后脖领子,把可怜的小狗赶到了上铺的单人床上。而乔榆则紧紧地闭上眼睛装睡,生怕被奥列格抓到把柄臭骂一顿。

    渐渐地,乔榆也进入了梦乡。在梦里,她见到了久违的萨沙叔叔,还有妈妈,他们站在弗洛伦斯温暖的阳光下朝她招手。然而等她就要扑过去时,两人化为一阵青烟消失在了原地,只留女孩伤心地哭了起来。

    熟睡中的猫萨沙被女孩的抽泣声吵醒,他挣扎着从乔榆的怀里站起来,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用带着倒刺的舌头去舔女孩脸上挂着的眼泪。

    猫从不流泪,所以他不明白这种东西到底是怎样流出来的,但他知道只有在难过的时候,人类才会分泌出这样的液体。他记得这个咸咸的味道,似乎在遥远的过去,在他还是幼崽的时候,曾在奥列格的脸上尝到过这个味道。可时间太过久远了,他有些不记得了。

    于是他跳到副驾驶,甩了甩尾巴:“你今天很反常,你从未对猫说过这些秘密。”

    奥列格看了他的猫儿子一眼,淡淡道:“大人的事情,小孩子是不需要知道的。”

    “猫已经成年了,没有什么事情是猫不该知道的。”猫萨沙晃着脑袋:“那个姑娘,她很悲伤,到底是为什么?”

    “她没了母亲,所以会悲伤。”

    “猫也没有母亲,猫就不会悲伤。”

    “你从没有见过你的母亲,不曾拥有又怎么会留恋?”奥列格伸出手敲了敲猫的脑袋,发出了敲胖西瓜的声音:“如果我死了,你会难过吗?”

    猫萨沙一时间很难消化这个信息,他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说出了他的答案:“猫会难过的,毕竟是papa把我带大的,没了你,猫就再也吃不上好吃的土豆泥了。”

    奥列格听出他的猫儿子的后半句话是在揶揄他,一时之间哭笑不得,腾出一只手推了推猫的屁股:“劳驾,你可以帮我看着那姑娘吗?必要时去安慰安慰她,我不想让她太伤心,毕竟伤心过度是会生病的。”

    猫萨沙点点头,转身又钻进了乔榆的怀里,满足地打起了呼噜。在猫的咕噜声中,女孩渐渐停止了抽泣。

    奥列格透过后视镜观察着双人床上的一举一动,他这才意识到,乔榆是在装坚强。不管她在白天如何欢乐如何无厘头,到了夜晚还是会将脸埋在枕头里悄悄哭泣。毕竟女孩目睹了母亲惨死在自己面前,就算是奥列格也无法抵挡住亲人就在眼前逝去的痛苦,他不想女孩也像自己这样,夜夜被噩梦惊醒,反反复复被糟糕的睡眠折磨。

    赏金猎人看着女孩凝结着泪水的脸,突然从心底腾起了一种奇妙的感觉,这种感觉一瞬间侵占了他的钢铁心脏,使他常年坚硬如铁的胸口柔软了下来。但这种感觉只有一瞬,过了那一瞬之后,他的钢铁心脏重新坚硬,机械走动的声音也如平常般铿锵有力。

    奥列格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自从他被换了钢铁心脏后,就再也没腾起过这种感觉。所以他不确定这是不是个好征兆,万一感觉的回归意味着他会在战斗时露出破绽呢?

    好在接下来的时间这种情况并没有再发生了,奥列格安慰自己那或许只是浓茶喝多了导致的心律不齐,并没有什么值得担心的。

    在第二天的中午,他们顺利地抵达了法兰克的安纳西小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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