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监听人头忽远忽近地快速移动，红光衬得谢韶唯的手指越发修长苍白。
“还等什么？快点啊。”他催促。
秦一燃没有去握那只手，他目光锐利射向对方。
“为什么它们没有检查你？”
“……”
“你知道它们是什么，你知道通过这个副本的方式，你知道的太多了。”秦一燃上前一步，“你不是第一次进入游戏，谢韶唯，你究竟是什么身份？”
听到安洁说出这个名字，大学生的眼睛突然一亮。
他想到了什么，张了张口又闭上了。眼下的气氛就像高手过招，尽管谢韶唯是成年人而安洁只是个五岁小姑娘，紧绷的气氛，势均力敌的气场，他依然不敢贸然插话。
谢韶唯睁大眼睛，直直迎上秦一燃的目光，嘴唇却闭得更紧了。大约对如此直接的质问感到震惊，他伸出的手依然没有收回。
看出他没那么容易开口，秦一燃歪了歪脖子，挑起嘴角。“不说的话，我们怎么放心跟你走。”
要么摊牌，要么等死。
凭直觉，他敢说谢韶唯没有恶意，但他的目的是什么却不好说。
作为唯一能进入游戏的解救者，除了解救玩家，还有一个同样重要的任务。——汇报游戏内的情况，尤其是异常现象。
根据游戏提示，这个副本唯一的npc已经死了，而谢韶唯作为玩家，表现得太出色了，出色到不正常。
这是从来没有遇见过的现象。
或许，和游戏的进化有关。
秦一燃毫不退让，安洁乌黑的眼睛里是全然的警惕与不信任。谢韶唯有一瞬间的窒息。
他刚才还觉得秦一燃对他没那么排斥了，现在看来只是错觉。
就像当年他忍不住偷偷跟着那人，被发现时一样，秦一燃充满压迫感的疏离目光，好似一把尖刀，撕开他小心翼翼的伪装，将他那点见不得人的感情全部剖开，袒露在阳光下。
他想不出解释，羞愧地要钻进地里，小狗的出现拯救了他。秦一燃没有说什么，抱起小狗走了。
他知道自己跟踪他，但或许，他并没有发现自己的心意。
谢韶唯半是自欺欺人地想。
他被开发过的大脑可以用数字解释万物，灵敏的五感可以察觉空气中细微的颤动，需要实验才能验证的结论，在他脑中自动呈现，与现实分毫不差。
可是就是这样“聪明”的头脑，在动心时是如此的盲目无措。
秦一燃还是讨厌他，爱情这种东西果然和他没什么关系，不想自取其辱的话，他必须藏得更好才行。
谢韶唯抿了抿唇，尽量自然地移开目光，没有流露出一丝伤感。
“我保证，一定带你们出去，到那时候，我会告诉你。”
“保证没用，说点实际的。”
“……没有了。”谢韶唯干巴巴道。
和这个人谈判实在无趣，秦一燃沉默了一会，选择接受。
到时候，谢韶唯如果不说也没关系。只要走出副本，他就能恢复解救者的身份，制服谢韶唯不是难事。
谢韶唯低头站在那，依旧伸着手。宽大的白色家居服显得腰身越加纤瘦，衣服上的小黑狗顽皮地吐着舌头，他看上去就像个漂亮无害的邻家大男孩。
秦一燃握住他的手。
·
再次上路，谢韶唯脚步加快不少，近乎于奔跑。
在间距过大的石阶上奔跑，所有人的体力都已到极限。但在环伺的怪物和红眼头颅的逼视下，只能勉力前进。
开始时，石阶一级一级向上，虽然爬着很累，但向上就有出去的希望。但很快，石阶开始向下延伸，每一步都离深渊更近，越走越黑暗，众人也越来越不安。
“真的是这条路吗？”秦一燃忍不住问。
“相信我。”谢韶唯在喘息的间隙里回答。他脸色煞白，额角凝着汗，看上去已经体力不支。
秦一燃很难说服自己相信他。因为，前方，一片黑暗中，越来越多的白色面孔浮现出来，聚在他们行将通过的空间两边，像两堵高墙
嘻嘻嘻……
桀桀桀……
诡异的声音从无数张嘴里传出，让人不寒而栗。
“他，他们在笑！”大学生声音打颤，听上去快哭了。他的女朋友和孩子们已经低声哭了起来。
“坚持住，是男人就给我振作点！”安洁回头对他说。
“别害怕，会死。”谢韶唯说。
大学生更想哭了。走在前面的两个人都不是玩家，而他除了跟着走毫无办法。
随着他们向下行进，怪物越来越多，黑暗越来越重，连火炬的光芒都好似缩小了。
秦一燃已经在心里谋划b计划，猜测如果谢韶唯有问题，夺下他的火炬有多大胜算，就在这时，谢韶唯突然说：“到了。”
话音刚落，轰然一声巨响，四周石块摩擦移动，迷宫再次重组。
火光弱得照不出3米，只有隆隆声震耳欲聋，似乎驱动迷宫组合的巨大机关就在他们身边。
轰！
重组在震动中结束。火光再次明亮。众人看向四周，发现虚空消失，他们被封闭在一个巨大的圆形天井中。
天井的四壁在遥远的上方合拢，留下一个小孔，泄下一道天光。
久违的日光让他们几乎热泪盈眶，可低下头时才发现，他们依然被石壁包围，无路可走。
地面正中是一个深井，同样是圆形，不知伸向何方。深井四周一圈石台上却是和别处岩石不同的暗红色。
这熟悉的红色让所有人背脊发凉。
那是血，红到发黑的血！
悬崖般高耸的石壁上贴着无数怪物，红眼头颅在上方游走，眼睛始终对着他们。
大学生打量着四周，胆颤道：“学长，这是哪儿？接下去怎么走啊？”
秦一燃转向谢韶唯。“你不是说能出去吗？这是怎么回事？”
谢韶唯一路上都牵着他的手，现在已经松开。他垂着头站在石壁一边，像没听到问话，又像在全神贯注等待什么。
嘀——！
一声熟悉的电子音响起。
【游戏失败。】
【npc——信徒完成使命。】
【邪神将享用它的祭品。】
信徒完成使命？！
秦一燃不可置信地盯着谢韶唯。
这个口口声声说“相信我”的人才是信徒！？
那尧尧呢，如果尧尧只是玩家，为什么说自己是信徒？
“谢韶唯，你……！”他伸手要去抓那人，却突然脚下不稳。
地面震动，石壁崩开，低沉的轰鸣像从深井传来。秦一燃顾不得去捉谢韶唯，他震惊地看着深井。
有什么要出来了。
只几秒功夫，一股黑色喷泉从井中喷出，浓稠的胶泥状液体翻涌滚动，聚成了一张三层楼高的脸。
须发卷曲，怒目圆睁，这是投票祭台上，那张面目狰狞的邪神雕像的脸。
呜嗷——！
那张脸张开巨口发出一声吼叫，顿时，无数怪物潮水般向他们涌来。
“啊！！”大学生情侣和孩子们抱在一起，死死闭着眼睛，等待死亡到来。
结束了吗？秦一燃握紧双拳，信徒完成任务，这里就是死局。
他咬牙看向身后的谢韶唯，却见那人正面向石壁，抬起手，按在了石墙上。
以他的手为中心，一片绿光呈网格状荡开，像一片绿色水波。
石墙随着水波网格震荡，如液体般流动，旋转，凹陷，最终形成了一个石头漩涡。而在那漩涡尽头，是一片明晃晃的金绿色。
树林！阳光！
是外面！
“快走！”谢韶唯扭头喊道。
大学生情侣几乎不敢相信地呆住了。秦一燃同样难掩惊讶。“谢韶唯，你到底……”
“快走！没时间了！”谢韶唯打断他，脸上显出一种他从没见过的决然。
但随即，天井内突然没有了声音，邪神的吼叫，怪物的爬行声都停息了。
“唉……”
半晌，一声幽幽的叹息在死寂的天井内回荡。
秦一燃猛地回头，看见那邪神的脸正在急速变化。黑胶体形成的五官重塑，飞扬的卷发收回耳侧。
一张亚洲人的脸出现在半空。
这张脸闭着双眼，神情安详。没有一丝恐怖杀意。
秦一燃却感到更加瘆人。
这张脸，它太像谢韶唯了！
那双细长眉眼虽然闭着，仍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不，其实除了眼睛，哪里都不像。这张脸更加苍老，也更加生硬。
为了确认，秦一燃目光转到谢韶唯脸上，再次吃了一惊。
谢韶唯双目圆睁，一眨不眨看着雕像，脸上的惊恐毫不掩饰。
他在害怕！
一路上不管遇到什么样的怪物，甚至死亡的危险，他都从来没有害怕过。面目狰狞的邪神雕像也没有让谢韶唯露出这种表情，为什么，这个与他三分相似的脸会让他怕成这样？
此时无人能解答秦一燃的问题。
因为，面孔上原本闭着的眼睛正缓慢张开。
“找到你了。”叹息般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面孔拉开嘴角，露出了一个和蔼可亲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