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为什么总是胡来!
谢韶唯恨死了秦一燃的随心所欲。
那个人还是本来模样,没有安洁的身份掩护,恐怕已经被游戏发现了。
而那个怪物就追在他们身后!
谢韶唯的十指用力到几乎扣进墙里。指尖已有点点绿光若隐若现。
那是能更改游戏场景的指令流。
要改变这个初级副本的场景并不难,他现在就可以让石墙消失,让那人过来。
可是,这么大的变动,他势必也无法隐藏自己。——对于万维之门来说,他同样也是一个异类。
不想功亏一篑的话,他只能退出这个副本。那么,接下去也无法带秦一燃出去。
在秦一燃被游戏杀死和他自己暴露存在之间,谢韶唯没有丝毫犹豫。
所有考虑只在一秒之内,谢韶唯指尖的绿光正要涌出,身边一个身影落地。他猛地转头。
一个穿红裙子的小姑娘站在他身边,拍拍裙子上的灰,把毛绒玩具熊摔上肩头,小脸写满得意。
“变成小孩还是有好处的……”
秦一燃话说到一半,得意变成了惊讶。
“你怎么了?”
谢韶唯跪在石墙边,双手按在墙上,整个人是僵硬的。秦一燃一问,他像才发觉什么,立刻低下头。
“你什么时候拿走玩具熊的?”他语速极快像是在掩饰什么,一边匆忙站起身。
“哦,推你过石墙之前,下意识就拿了。”秦一燃说,但谢韶唯已经扭头走了,好似根本不在意他的回答。
冷漠的神情和方才简直判若两人。
秦一燃本来都做好了再一次被骂乱来的准备,这下怔住了。
他刚才,似乎,好像,看到谢韶唯眼里泛着水光。是错觉吗?
可是那表情他绝不会看错。该怎么形容呢,悲怆至极,但又不仅仅如此。就像突然失去一切的人,极度绝望之下决定孤注一掷。
那双淡色的眼睛睁得那么大,秦一燃甚至能看见自己的投影。
谢韶唯的反应让他吃了一惊。
难道,是因为自己没一起过来?他这么在乎自己?
秦一燃实在忍不住想。
但有过上一次的自作多情,这次他不敢太武断。反正还有机会,他可以再观察观察。
谢韶唯那张从来淡漠的脸庞因这表情刹那间生动起来,在暗淡的火光下,竟有几分凄美绝然。
秦一燃心里浮起一点异样的情绪,自己对这个人似乎没有那么反感了。
隆隆声不绝于耳,秦一燃不在多想,几步赶上谢韶唯,进入石门。
与狭窄的石门不同,门后的空间异常宽广。秦一燃目测足有半个足球场大。
沿着四壁,几十级石阶延伸向下,在石屋中间围出一片平地,类似下沉剧场的布局。
奇怪的是,不管是石阶还是下陷的平地,都覆盖着一层深浅不一的红色,像随意泼洒又干涸的没调匀的红色颜料。
石门在秦一燃进入后砰然关上。先进入石屋的人已经分散开,或坐或倒在石阶上休息。
这一波奔逃下来,众人都累坏了。连西装男都没有立刻找他老板算账,只用一双眼睛恶狠狠盯着浴袍组合。大学生情侣则坐在另一边,女生不停地小声说着什么,男生一边点头一边轻抚她的背。
谢韶唯似乎是嫌地板不干净,径直走到墙边,靠着墙歇息。两个小朋友一见他们进来忙跑了过来。
“小唯哥哥。呜呜”
谢韶唯摸了摸他们的头,苍白的脸上露出安慰的笑容。但秦一燃一靠近,他的笑容就没了,还把头扭到了一边。
秦一燃:……
怎么像闹别扭了。
旁边突然一阵骚动。
“你干嘛!你想干嘛!”浴袍男站了起来,浴袍女躲在他身后,两人连连后退。
他们对面,西装男气势汹汹地边挽袖子边靠近。
“干什么?我打死你!!”
猛地一步跨上去揪住浴袍男衣领,男□□头高高举起。
“住手!现在不是打架的时候!”大学生扑过去拉住他。
“谁要打架,我要杀了他!”西装男新仇旧恨一起算,瘦高的大学生拉不住他。
“不是我,是你老婆要杀你!”浴袍男没喊完,被一拳打倒,掐住脖子。
“你死了她也跑不了,你们这对狗男女都给我去死!”西装男面露狰狞,手臂用力,浴袍男的脸很快发紫。
“杀人杀人啦!”女人终于惨叫出来,扑上去揪打。
场面一片混乱,大人们打成一团,孩子们都吓得紧靠在一起发抖。
秦一燃冷眼看着这出闹剧,眼神密布阴霾。
如果不是顶着安洁的身份,他可以轻易阻止谋杀。但是现在他什么也做不了。
作为解救者,这种事他见过太多。
背信弃义的好友,自相残杀的兄弟,反目成仇的夫妻。这片虚拟的时空中,没有法律,没有约束,只有生死考验人心。
往往活到最后的总是不择手段之人。
在这条奔向死亡的黑暗河流里,善良是最微不足道的浪花,转瞬即逝。
哪怕他每一次进入副本都尽力解救所有人,但总有人无谓地死去。
这该死的游戏!
“住手吧。”
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在混乱中冷静得悚然。
“什么?”西装男瞪视谢韶唯。
“你要当着孩子的面杀了他的母亲吗?”谢韶唯说。
这一句让西装男定住了。他看向儿子。小男孩抱紧双腿远远地缩在一边,一双眼睛从膝盖上方木然地看着仇敌般撕扯的父母。
西装男似乎这才惊觉自己在做什么,一下泄了气。
他忍了忍,一把把浴袍男掼在地上,狠踢一脚,又把妻子狠狠推开,才回到儿子身边。
一场谋杀被轻飘飘制止。
秦一燃意外地看向谢韶唯。
青年已经若无其事地,一手搂着一个小朋友安慰,嗓音清润。
“不怕,我们一定能出去的。”
眼里的阴霾散去了。秦一燃自然而然地走过去,挨着他坐下。感受着进入游戏后难得的平静。
解救者中,有不少人都需要定期的心理疏导。但秦一燃知道,真正能疏导他们的不是心理医生的低声细语,而是每一朵微小的善之浪花。
比如
比如将蓝色药丸让给孩子,
又比如,在危急之时顾念弱者。
谢韶唯,并不像他表面上那么冷漠自私。
屋内的安静没能持续多久。
“学长,我说的刻字就是这个。”男大学生生对谢韶唯招手喊。
谢韶唯安顿好小朋友,走下台阶,在踩上中间地面前停顿了一下。
这里的红泥比别处都厚,上面的字也十分清晰。
最终,他只站在台阶上远远看那字。
字很大,乍一眼像是乱刻在地上的线条,粗陋简单。
“这看上去像甲骨文啊。”男生说。“但我看不懂,学长你呢?”
谢韶唯看了一眼。“不是甲骨文,但这种文字至今无法破译,放在这里有什么意义。”
“学长你知道是什么文字?”男生惊讶道。
“线性文字。”
谢韶唯话音刚落,地面的字迹消失,出现了一排新字。
男生嘴巴张成圆形,一脸的不可思议。
“天,为什么字变了,然而我还是看不懂!”
谢韶唯沉吟。“之前的字是古希腊米诺斯文明使用的文字。已经失传了。现在的是根据腓尼基语改制的古希腊文字。”
“米诺斯?好耳熟。啊!米诺斯迷宫!”
青年恍然大悟,念叨着:“怎么没想到呢。这里就是迷宫。所以,之前失传的文字就像谜面,因为学长说出答案,也就是文字名称,所以迷题解开,出现新的字。”
他想明白了,眼里钦佩得直冒星星。“学长,你怎么什么都知道,跟着你果然没错。”
谢韶唯不习惯被人这么直接地夸赞,抿了抿嘴唇。
这时另几个人被谈话吸引也走了过来。
秦一燃带着两个小朋友走到谢韶唯身边。浴袍组合不敢靠近西装男,在谢韶唯身后探头看。西装男则蹲到字边上。
“那这个字写的又是什么呢?”西装男问。
“翻译过来大意是,行于此暗夜,需心怀勇气,手执光明。”
“这是什么意思啊?”众人都看向谢韶唯等着他解释。
谢韶唯却不说话了。他心里有了想法,却还需验证。
众人已经习惯了等谢韶唯分析,见他不开口,都不安起来。就在这个时候,秦一燃旁边的小女孩扯了扯他的手。
“安洁,你有没有觉得,天花板掉下来了?”
这一声童音被石屋的剧场构造放大数倍,异常清晰。
众人立刻抬头,都倒吸一口凉气。
石头天顶高高在上,并没有掉下来,但上面就和地面一样,全是深深浅浅的红色。
因为太高了,之前才没有人注意。现在猛然看见,都有些瘆得慌。
女人先忍不住了。
“你不要乱说,什么掉下来。吓死人了!”
小女孩咬着唇不敢说话。
一直沉默的女大学生却突然开口了。
“你们不觉得,那上面的红色很像……血吗?”
“你近视看不清,那只是石头的颜色。”她的男朋友安慰她,语气却不是很肯定。
众人都产生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却因太过恐惧而不敢说出来。
秦一燃同样背上发寒,但丰富的经验使他不至于惊慌失措。他目光缓缓扫过天顶与墙壁的连接处,最后落在紧闭的石门上。
众人便看到小女孩安洁举起手,指着门的上部。
“天花板在下降。”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