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齐王
顾瑾初浑身发抖，不为别的，就为脖子上那只冰冷的手。
天上的月被云遮挡，殿内漆黑，一重风过，碧书开始埋怨起来：“这里怎么没有火，姑娘、哎呦……”
砰地一声，碧书摔在椅子旁，她伸出双手摸了摸，气得拿脚踢了一下椅子，“连你也欺负我们。”
李长齐却盯着自己手中的小皇后在看，昏暗的光下，那双眼睛格外明亮。小皇后害怕到了极点，额头上冷汗岑岑，气息也更加乱。
但她始终没有开口说话。一开口，指不定就被人活活掐死了。
李长齐将脸凑到她的鼻间，听到她急促的呼吸的呼吸声。
他直起身子，在这间隙，碧书从地上摸索起来，揉了揉自己摔疼的膝盖，吸了吸鼻子：“姑娘，你在哪儿？”
顾瑾初稳住自己，狠狠掐了一把自己手腕上的肉，“碧书，你先去盯着他们，我自己找灯。”
“姑娘，你可以吗？”碧书担忧。
“可以的，你去看看我箱子里的那些书。”顾瑾初呼吸粗重，尾音都在隐隐发颤。
李长齐惊讶，她竟叫走了婢女，想一人赴死？
碧书没有察觉出殿内还有第三人，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好，奴婢这就去，您有事就人，奴婢让春雨、春露过来伺候您。”
春雨、春露与都是顾家的家生子，唯独碧书与顾瑾初一道长大，这回也是跟着入宫的。一入宫门深似海，只有自己的人才最可信。
顾瑾初匆匆应了，碧书这才舍得离开，转到寝殿去看的时候，自己又气得直拍胸口。
寝殿内满地狼藉不说，床榻上的被衾也被戳出了几个窟窿，压根就不能再用了。不仅如此，还有御林军拿着刀在衣柜箱笼里戳来戳去，她气不过，要去说理。走到半道上见到赵季的佩刀，吓得她又缩了回去。
太可恨。
“你要财还要、要、要色？”顾瑾初浑身哆嗦，刺客身上有股墨香，清清隐隐。
李长齐盯着她的眼睛，黑暗中晶莹剔透，闪着光。
“要色……”他笑了，“我是来杀你的。”
顾瑾初抖得更加厉害，贝齿紧紧咬着下唇，被刺客挟持的屈辱暂时被抛弃了，恐慌道：“你收了多少银子，我双倍给你。我是皇后，你要什么，我都会给的。”
明明紧张得要命，偏偏装出一副财大气粗的姿态。李长齐被逗笑了，他用探究的目光盯着小皇后，她好像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他迟疑了会，恐吓她道：“我要你。”
“要我做什么？我同你说，京城内不少买欢之地，我给你银子，你大可去那里找、还有、还有我是陛下的女人，杀了我也就罢了，倘若你碰了我，陛下不会饶了你。”顾瑾初要哭了，脸颊苍白。
本就是娇生惯养的姑娘，被莫名其妙选为倒霉皇后，被轻视、被赵季羞辱，眼下又遇刺客，早就浑身无力。
李长齐的手终于从小皇后的脖子上松了，他对这座寝殿很熟悉，前八个皇后都请他来喝过茶。
灯终于点亮了，他见到了小皇后的容颜。
皮肤很白，像是精心雕琢的羊脂玉，白中透着光泽。
唇角也好看，起伏饱满。
眼睛漆黑分明，明亮有光，书中有言，顾盼生辉。
李长齐目光幽幽，惊鸿一瞥，他冷冷地笑了。
殿外嘈杂，恍若闹市，更若战场，吵吵闹闹，让顾瑾初的心慢慢地沉了下去。
她抬眼，瞧见了刺客。刺客穿着玄黑箭袖竹叶袍子，双手负在身后，迎着光，她微微眯着眼睛，只感觉出刺客身材高昂，丰采高雅。
这个刺客长得并不丑，比起皇帝，更俊了些。
顾瑾初怀疑这人常在宫里行走，不是高官便是显贵。
高官显贵懂得分寸，她的心忽然放了回去，低低吐出一口气，朝着对方大大方方投去探视的目光：“你并非刺客。”
李长齐唇角的笑深了不少，架子灯上的火光腾动，光极为明亮。
金黄色的光晕，斜斜地笼罩着小皇后。
光是匆匆一眼，他明白了外间所言，顾家幼女，貌若洛神，顾盼神飞。
这样的姑娘就该坐上皇后的宝座，可惜了……
李长齐目光收了回去，将地上的圈椅拿起来摆正，自己平静地坐了下去，冷淡地看了皇后一眼，故作恐吓道：“你来时应该打听好了，前八个皇后怎么死，今夜皇帝给你的大礼，明日你在宫里便没有立足之地。”
顾瑾初深吸一口气，唇角轻颤，整个人都在颤栗，小脸上更是不见一丝血色，清澈的眼眶里水光潋滟。
要哭了。
李长齐皱眉，怎么那么爱哭，前几个拉拢他的时候，可都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他不耐烦，起身就要走，走过顾瑾初的时候，发觉她浑身在抖，他问：“你抖什么？”
顾瑾初一狠心，擦了擦自己的眼泪，“那又如何？”
只要贵妃活着，皇后就是摆设，这个男人不怀好心。
话说得硬气，可声音极为软绵，听在李长齐耳中，使得他朝前走了一步，紧紧地盯着小皇后粉妍的脸颊。
他走一步，小皇后退一步，嘴里嘀咕：“我是皇后！”
李长齐乐了，狗皇帝是他捧上去的，皇后算什么东西。
靡艳风流的香艳画面一触即发，顾瑾初摆出宁死不从的姿态，“我、我要叫人。”
李长齐冷冰冰地看她一眼，“你若叫人，明日宫里人人都会在想出一副皇后在大婚夜私见情人的香艳画面，不用贵妃动手，你就死了。”
“你……”顾瑾初被吓哭了，眼泪滑了下来。
李长齐没有再看她，抬脚走了，他为‘证实’自己‘刺客’的身份，直接从窗户翻了出去。
顾瑾初的眼泪登时就止住了，不敢再逗留，裹着披风迅速跑了。
跑回自己的寝殿，赵季等人才刚走，寝殿内乱糟糟，落脚地地方都没有。顾瑾初若说伤心，倒也不是没有，毕竟都是她的钱财。
在殿内坐了一回，婢女春露从外间走进来。
“皇后，陛下真的遇袭了，听闻太医都去了几波，端来的水盆里飘着血。”
在赵季来找茬的时候，她就让人去盯着皇帝那边，在宫里有钱就能办事。小太监在门口蹲了半个时辰，终是等到一个宫人走出来，送了些钱财，短短说了几句，证实皇帝确实遇刺，且伤得不轻。
顾瑾初一听，晦涩的眼中涌出光亮，娇嫩的唇角轻轻颤动，自言自语：“原是真的。”
那人伤了皇帝后来凤鸣宫躲避。
春露见她眼中涌着盈盈泪水，心疼又着急，低声问着：“皇后，您莫怕，与咱们没有关系。”
陛下身边那么多人，此事牵扯下来，也与凤鸣宫无关。
顾瑾初哭过就安静下来，手也松开了，手背上落下深深的掐痕，春露慌了，“您怎么伤了自己呢。”
“没事，我想睡下了。”顾瑾初哭得有些头疼，心里知晓那个男人是高官显贵，自己知晓他的秘密，必然还会有下回见面的时候。
能刺杀皇帝，还能全身而退，必然是个有手段的人。
凤鸣宫内的灯亮了一夜，碧书等人也里外收拾了一夜，终于在天亮的时候，将殿内的杂物清理出来，整个寝殿干干净净。
碧书与春露商议，“衣裳被衾都坏了，去找尚宫们拿些新的。”
碧书想起皇后的吩咐，不赞同春露的话，“我让御史悄悄拿些来，指不定那些尚宫会给我们穿小鞋。”
才刚刚入宫，宫里许多事都还摸不透，倘若被人算计，都不知该怎么还手。
春露唉声叹气，“这、这哪里是皇后，分明是、分明是……”
碧书捂住她的嘴巴，“别乱说话呢。”
“碧书姐姐。”春雨匆匆忙忙走了进来，满脸通红，“陛下下旨，今日拜祭先祖，令皇后一人前去，齐王护送。”
碧书急眼了，“陛下这是想让全天下都知晓她不喜皇后吗？”
“不喜就不喜，你慌什么。”顾瑾初从殿内走出来，没有丝毫意外，陛下昨夜伤了，今日出不得宫，一人去倒也轻松自在。
半个时辰后，顾瑾初穿着华丽的皇后朝服，徐徐登上凤辇。
皇帝不在，以皇后凤驾为先，乌泱泱千余人从上东门出。过了上东门的时候，顾瑾初松了一口气，来时她害怕皇帝不让她从上东门出宫。
上东门是正门，遇大事才开，今日拜祭先祖便是大事。倘若皇帝故意使绊子，她也是没有办法的。
平安出了上东门，她的视线越过前方的赵季，遥遥看见了一名白衣男子，单薄、修长。
昨夜皇帝大喜，今日尚在喜气中，谁敢明目张胆穿白色？
白衣男子从远处走来，慢慢悠悠，赵季下马，朝着他跪了下来，毫无殿前司指挥室的威信。
身旁的管事宫人急忙开口：“皇后娘娘，齐王殿下来了。”
顾瑾初蹙眉，坊间传言这位齐王殿下自出生起就不受先帝重视，被宫人践踏，十一岁的时候更是被赶去封地齐国。
先帝驾崩初始，五王夺储，太子李长明被赶出京城，齐王带兵赶来，以蛮狠的手段杀了五王，将五王的尸身悬挂上东门，并扶持李长明登基。
李长明那时身子虚弱，他奉齐王为摄政王，代为处理朝政，一直到今日，他都挂着摄政王的爵位。
朝上传闻他的脾气差，朝臣不敢在他面前说不字，更是听闻他玩弄朝臣，草菅人命，皇帝都不敢管他。
齐王走至凤驾前，朝着皇后俯身揖礼，“臣弟李长齐见过皇嫂。”
顾瑾初低眸，凝住齐王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