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第六十一章
“那倒不是, 谅她们也不敢。但恰恰是这样,才越发引得人好奇啊。这个白芍的亲戚,就是在苏州宛园里当差, 只怕那边早就把话递过来了。我猜度着, 这里的人一开始大概都把您当做王爷的人,可后来发现你们礼貌相待,完全没有男女之情,但说话做事又十分投缘, 所以啊, 大家都疑惑着,您和王爷到底是个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纯洁的男女朋友关系。”
薛明珠冷哼一声,绿玉抿着嘴一笑:“是。这话我和初一十五都相信, 但说出来, 确实它就是难以置信啊。反正娘子也说过, 您不会被人用舌头杀了,那就不要在意。”
“嗯。”薛明珠长出一口气:“的确没什么可在意的, 在这里住十几天, 只等贸易大会完事, 咱们拍拍屁股回京, 她们啊, 爱怎么说怎么说, 到时候惹了麻烦, 有王爷摆平,和咱们没关系。”
绿玉梳头发的手顿了一下,好半晌才摇头道:“知道您心大,就是没想到,竟会这么大, 这都大的没边儿了,俗称叫做没心没肺。”
“哈哈哈!你也会说俏皮话了。”薛明珠哈哈大笑:“没心没肺好啊,没心没肺活得痛快。行了,今儿咱们不出去,就简单梳个发髻便好,用不着那么复杂,再戴上首饰,我还得注意着别掉了,不然哪怕是一枝银钗,也是不小的损失。”
“好好好。”绿玉笑得弯了腰,果然便只梳了一个堕马髻,发髻上只插了根银钗,然后问道:“娘子,吃完早饭后,打算做什么?您说过不出去,难不成就在府里逛园子?”
“今日懒怠动,看看书吧,或者画几幅设计图。”
薛明珠站起身,又听绿玉道:“不知王爷什么时候回来,要不然,咱们请个戏班子,又或者,那天晚上在西湖,没有看成歌舞,您不是一直念叨着吗?不如再找了那个芙蓉班过来……“
不等说完,就见薛明珠摆摆手:“罢了罢了,王爷这一应酬,半夜能回来就不错,你当那些地方官都是吃素的?好不容易有个攀上皇族的机会,怎么着还不得个个都显了
身手,才能心满意足。至于芙蓉班,我这会儿又不想看了,戏班子更不要,咿咿呀呀的,我听着急死了。”
“那成,您就看书吧。”绿玉一摊手:“我看出来了,您是这几天热闹的腻歪,所以今儿想清静一天。”
“哈哈哈你说得对。”
薛明珠一拍手,想了想又笑道:“这么说的话,王爷当真可怜,啧啧,今儿他那边不知要怎么热闹,但愿他能撑到最后,别半路就撂脸子离席做逃兵。”
让薛明珠说着了,萧青林此时就很想撂脸子做个逃兵。
可惜这会儿不过华灯初上,席面上的菜还没上完,众多官员乡绅一个个正是酒酣耳热之时,场中歌舞丝竹之声悠扬悦耳,哪怕他是钦差,也不能轻易扫大家的兴,毕竟他这一回是负责采买来了,不是赈灾。
她倒聪明,躲在宅子里不出来,害我一个人在这里忍受这些聒噪。不然的话,这会儿有她在身旁,我们两人说几句话也好啊,哪怕只是点评几句歌舞,以她的聪明劲儿,也必定是妙语连珠。
萧青林这样想着,又默默饮下一杯酒。
想到薛明珠,烦躁的心情缓解了些,忽见身旁杭州知府凑过来,赔笑道:“王爷,这便是我们杭州城最负盛名的芙蓉班,领舞的女子叫做霓裳,您看着如何?”
芙蓉班?霓裳?
萧青林眉头一挑,暗道这还真是造化弄人,前天晚上我不肯看她们的歌舞,结果到底没逃过去。
一面想着,便向场中看去,那岳知府见他神色微动,还以为自己这一问正中下怀,忙向正在翩翩起舞的霓裳递了个眼色。
霓裳会意,精神大振,身子接连几个曼妙旋转,忽然到了萧青林所在的桌前,接着背对他,身体慢慢后仰,樱桃小口微微一张,贝齿轻咬住萧青林桌上酒杯边缘,然后慢慢转了一圈,纤纤玉指挽了几个手花,将酒杯递到萧青林唇边。
萧青林下意识的第一反应就是拒绝,然而转念一想,今日钦差到杭州,当真是万众瞩目,自己在这席间的一举一动,都不用隔夜,就能传遍杭州城的大街小巷。若是不接这杯酒,霓裳这个杭
州第一花魁,何止是颜面受损?
这还罢了,若消息传到薛明珠耳中。那是个最怜悯世间女子的,先前就一直想要看芙蓉班的歌舞,知道此事,还不和自己翻脸?
萧青林都能脑补出薛明珠对自己“咆哮”的场景了:“区区照顾,于你不过举手之劳,又不是交杯酒,说是接了她就能赖上你,你何苦给她没脸?让她名声受损?以后她在这杭州城还能混下去吗?花魁又如何?那就是被架在高处,下面等着拉她下来的人一堆一堆,你这倒好,一个举动,就给了那些人把柄……”
一念及此,萧青林嘴角都有了点笑意,但很快,他抬起眼,看向霓裳的目光锋锐凌厉,然后沉着脸将那杯酒接了,放在桌上。
霓裳面色一变,但很快掩饰过去,只听萧青林淡淡道:“舞跳得不错,这杯酒我暂时不喝,今日喝了不少,这会儿有些上头。”
“是。”霓裳心中宛如擂鼓,却又无可奈何,只得退下。
这里萧青林便对岳知府道:“她一个女子,在风月场中讨生活不容易,所以我接了这杯酒。但你千万不要会错意,想着给我弄一个自荐枕席的,若事情做到这份儿上,可就是不知好歹,莫怪我着恼了。”
“是是是,下官明白。”
岳知府先前的确动了这个心思,只是听了萧青林一番话,所有热情宛如被一盆冷水兜头浇灭。
因心中暗叹:看来霓裳你是个没福气的,远不如当日的依然,我听说那位依然姑娘被送去王府后,就成了宠妾,唉!虽然同是花魁,你们两个的命运,却是天差地别。
美人计这条路是走不通了,岳知府等人越发陪着小心,格外殷勤。萧青林应付的十分辛苦,好容易盼到戌时末,他一刻也呆不下去,到底找了个不胜酒力的借口,冠冕堂皇溜之大吉。
钦差驾临杭州,自然要安排住处,且因萧青林的身份,此前皇帝特地下旨,让将杭州的行宫收拾出来给他住,还特意说明:这不是臣子住皇帝的行宫犯忌讳,这是侄子住叔叔的别院,天经地义。
由此可见萧青林圣眷之隆
,地方官们哪敢怠慢,早就命人收拾好了。谁知萧青林来后,坚决不肯住行宫,一定要去自己的别院住,这就无可奈何了,说到底,都是皇族家事,地方官也不敢勉强。
回到别院,已是夜色深沉。萧青林喝了醒酒汤,脱下大衣裳换了家居服,方问伺候的丫头道:“薛娘子在做什么呢?”
服侍的丫头名叫香橼,容颜甚美,且妩媚可人,面对萧青林这样英俊尊贵的主子,若说没有一点想法,连她自己也不信。
奈何这位从到来后,便是一副正人君子冷若冰山的模样,凭你什么热情如火的心思,也都消了。
当下听他开口问的就是薛娘子,香橼又是不服又是无奈,淡淡道:“这个时辰,人家早就歇下了,怎么?王爷还要见她么?要不要奴婢去替您请来?”
萧青林冷哼一声:“她倒是好福气,我在外面应酬一天,累成这副模样,她在府里悠哉悠哉,竟然这会儿就睡下。罢了,时辰不早,我也歇了吧,明儿贸易大会就要开始,要忙的事情多着呢。”
香橼忙去替他铺床,服侍他安歇,接着悄悄出来,正好看到白芍从廊下走过来,因问道:“你这丫头不在薛娘子那边服侍,跑过来做什么?”
“薛娘子身边有绿玉,哪里用得着我?所以我服侍完晚饭就过来了。”
白芍一边说着,上下打量香橼几眼:“怎么?姐姐这就出来了?王爷不用你贴身服侍么?”
香橼脸一红,啐道:“说什么胡话?王爷在外面应酬累了,只想清清静静睡一觉,用得着谁服侍?好了,时辰不早,你也赶紧歇着吧。”
“咱们这位王爷还当真把持得住,对着姐姐这样的美人,竟是秋毫无犯。”
白芍攀着香橼肩膀,吃吃地悄声笑道:“可惜啊!姐姐看来是没有富贵命,不然但凡能把王爷伺候的高兴了,他日亲王府中,还怕没有您的一个院子?”
“越发胡说了,信不信我撕你的嘴?”
香橼眉头一挑,眼中带了几分怒气,白芍吐吐舌头,冲她画鬼脸:“姐姐别气,我不过开个玩笑,打量我不知道你
的心思?哈哈……”
说完一溜烟儿跑走,这里香橼剁着脚恨恨道:“这蹄子真是不想好死了,什么话都敢胡咧咧。”
转念一想:对方说得也没错,自己可不是个没福气的,原本还想借此机会攀上高枝,哪成想那么年轻英俊的一个男人,满世界传的风流名声,谁知真遇上了,竟和枯木石头差不多,唯有一点情意,似乎也拴在西边院里那个妇人身上,她就不明白了,一个商贾妇人,抛头露面的,到底有什么好?怎么就能让王爷对她牵肠挂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