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第五十八章
绿玉看着她们的眼神, 便知这些人心里在想什么，因咬牙起身道：“我也不是跟着过来享福的，到了画舫上, 难道就不用我伺候？罢罢罢, 说不得舍命陪娘子了。”
婆子笑道：“主子身边跟着初一十五呢，姑娘若乏得很，确实不用你去伺候。”
绿玉冷笑道：“你也知道那是你们主子的小厮，和我们什么相干？若我今日不去, 还不知有什么话传出来。”
婆子便不敢说话了, 这里绿玉对着屋里穿衣镜整理下衣裳，拿了斗篷披上，叫婆子带路, 走了半刻钟, 来到二门外, 只见一辆马车已经停在那里，她上了车, 薛明珠便笑道：“我看你累得很, 想着你不如歇了, 怎么又过来？”
绿玉心想：我为什么过来您心里还没数吗？显见着这几天玩得野了, 什么都不顾, 在苏州府里时, 我看那些人眼神就不对, 到这里，看得人越来越多，想是那边消息都传过来，只是不敢多话，您这里还只想着身正不怕影子斜。
嘴上却故作兴奋道：“西湖天下闻名, 又不是只有娘子和王爷有兴致，我也想去看明月听雨声呢。”
“你看看这个天儿，明月是肯定见不到了，雨声嘛，或许倒能满足你。”
薛明珠也不是不明白绿玉的想法。不过她不是很在乎流言蜚语，不然一开始也不会和萧青林自在相处。更何况如今在江南，就算那两府里传出花儿来，在没有电脑电话的条件下，也传不到京城去。
于是几个人兴致勃勃来到西湖，早有人定好了一条大画舫，足足有三层，此时画舫上灯火通明，三十多个渔夫船娘屏息立在船边，悄悄打量上船的这一行客人。
“不是吧？这……这几乎比得上一艘小龙船了。”
薛明珠踏上画舫，只见四周雕梁画栋，极尽精美奢华，不由咋舌，兴冲冲上了二层三层，看完下来，对萧青林道：“这么大一画舫，就咱们几个人，是不是有些浪费了？”
“人多了嘈杂。”萧青林来到桌旁坐
下，笑看向薛明珠：“还是贤弟想要一班歌舞过来助兴？”
“也未尝不可啊。”薛明珠兴奋：“这么一大笔租金都花了，还在乎那点小钱？这样吧，租金你来，歌舞班子的钱我掏，不然我实在过意不去。”
“两位公子若要别的我们不敢乱说，但若要歌舞，那不是老夫夸口，我们西湖边上的霓裳班，真真是天下一绝……“
听见薛明珠的话，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立刻走了过来，薛明珠瞅着这应该是位船长般的人物，也不知是这条画舫的主人，还是萧青林为了怕自己尴尬，故意不要老鸨龟公之流在这里。
听老头滔滔不绝，她就来了兴致，以眼神示意萧青林，却见他神色淡淡，嘲讽道：“若真是这样的歌舞班子，不知多抢手，这会儿难道还需要等你去介绍生意？”
“公子有所不知，就因为这霓裳姑娘乃是我们杭州城的歌舞第一人，素日里着实清高的很，寻常客人想一睹芳容，也没那个资格。倒是两位公子这般英俊多金的人物，或还能请她出山。”
“听到了吧？都是骗冤大头的，人家把你当肥羊呢。”
萧青林冲薛明珠笑，那老头急得跺脚：“这可冤死小老儿了，我收了公子爷这么多赏钱，哪里还敢起贪心？真真是那芙蓉班难得，霓裳姑娘更难得。”
“若你说得是实话，我最烦这样矫情做作的人。她倒懂物以稀为贵的道理，才会施展欲擒故纵的手段。”
萧青林冷笑一声：“罢了，你去吧，留下行船的人即可，恰逢今儿晚上湖中客人稀少，且让我和贤弟自在的吃酒听雨。”
船长无奈，只得离去。这里薛明珠便对萧青林道：“亏你还是富贵子弟，怎的这样不懂享受？更何况你那番话极不合情理，以貌取人尚且不对，你这还没看到人，便无端抹黑，非君子所为。”
萧青林并非不会享受的人，每到年节，王府中也时常叫戏班子或者歌舞姬过来，只是今日不知为何，许是来到这传说中最温柔浪漫的所在，心中极不愿被打扰，尤
其是此时见薛明珠极力为那芙蓉班说话，他心里更别扭，面上却只笑道：“你若爱歌舞，只管跟着我，等到咱们过几日再来杭州，怕不把你看吐了呢。这会儿清风习习，细雨如丝，叫什么歌舞，倒扰了雅兴。”
“合着你是千里眼，能看到这黑漆漆夜色里细雨如丝？”
薛明珠吐槽，却见萧青林伸手一指：“你看那河面上。”
她扭头望去，只见在一排灯笼的光芒下，附近河面点点涟漪，果然是不知何时，已经下起了牛毛细雨。
“这便是江南的雨。”
薛明珠兴致盎然来到船舷边，坐在蒲团上，伸出手臂到外面，一边赞叹道：“果然是无边丝雨细如愁，何等温柔缱绻。”
她抬起胳膊，袖子便褪到了肘弯处，露出一截雪白的藕臂。
萧青林只看一眼，便觉心慌意乱，忙别过头，曼声吟道：“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如何？还是我的主意好吧？这方是江南意境。”
说完又看一眼满脸兴奋新奇的薛明珠，顿觉心跳加快，忙拿起面前酒杯一饮而尽，暗道：今日奇怪，我这难不成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了？不行，萧青林，你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给我出息点儿。
如此一遍遍告诫自己，又在心中默念了一遍金刚咒，方觉心平气和，静如止水。
且说那船长，下了船见雨下起来了，他便就近往芙蓉班而去。进了门，正看到老鸨在廊下坐着，和身边几个女孩儿说话。
都是老熟人了，彼此见过，老鸨便疑惑问道：“何老大，听说你今儿走财运，有个大主顾花高价租了你的船，你不说在船上伺候着，怎么倒跑来我这里？”
何老大苦笑道：“嗨！别提了，我这不是想着大家一起发财，所以就提了一嘴芙蓉班，想着这么只肥羊，若能去给他献几支歌舞，说不定光打赏就能赚个十两八两的。”
“可知你是念着我们的。”老鸨满脸堆笑，但很快醒悟过来，皱眉道：“怎么？看你这神情，不是请我们过去的？”
“还过去什么啊
？人家不要歌舞。”何老大一摊手：“我不过是赞了你们几句，看看，什么下场？人都被撵下来了。老实说，寻常人我倒也不至于就这么低三下四，实在是这位人物，啧啧……”
他砸了咂嘴：“那真是龙章凤姿般的人物。这些年我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寻常王孙公子，就是最好的，和人家一笔，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哟！这人合着是仙人下凡不成，让你这样的褒奖。”老鸨嘴一撇：“你就没和他说，我们霓裳姑娘是整个杭州城，甚至整个江南数一数二的绝色？”
“说了，我能不说吗？结果人家根本看不上，反而说，霓裳这是懂得物以稀为贵的道理，倒使得好一手欲擒故纵的把戏。听听，我还敢说什么？”
话音刚落，就听身后门里一个声音道：“他果真是这样说的？”
接着门帘一挑，一个秀美无双的女子走了出来，只见她黛眉朱唇，粉面含春，端的是风情万种。
何老大忙站起身，陪笑道：“这是怎么说？怎么偏偏叫姑娘听了去？都怪我今儿贪杯，不该背后嚼舌头。”
“和你什么相干。”霓裳一笑，来到老鸨身边坐下，盯着何老大问：“你说的那位公子，当真这样出色，又如此清高，目无下尘么？”
何老大知道霓裳向来眼高于顶，断断容忍不了有人如此说她，因连忙道：“姑娘只听了一半，其实那位公子会这般说，是有原因的。他身边带了个女扮男装的伙伴，人端的清秀窈窕，许是这两人有什么首尾，他在对方面前，自然要拿出这副样子。”
“是啊是啊。”老鸨连连点头，拉着霓裳劝道：“女儿，这俗语说得好，知人知面不知心，男人惯是如此，你不必在意。”
“我本不在意，只是听何伯伯说得那人千里挑一，所以才动了好奇心。”霓裳一笑，转身问何老大：“今日湖中可是只有你那一条画舫？”
“今儿晚上一夜的雨，早有一些风雅客人定了画舫，趁着夜雨游湖，我过来的时候，看着湖面上已经有好几艘画舫了。”
霓裳点点头：“这便好，不信没人来邀我芙蓉班……”
不等说完，就听老鸨道：“便是有人来邀约，又哪里用得着你出去？趁早儿给我……”
一语未完，就听外面有人叩门，一边叫道：“桑妈妈，我是城西潘家的，我们公子今晚邀了几位友人游湖，想请芙蓉班过去歌舞助兴，若是霓裳姑娘有空，那就更好了。”
“果然天遂人愿，这可不就来了。”
霓裳站起身，对身旁小丫头道：“走，我们回去梳洗一番，且让这人先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