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六十七章 雨后天晴
雨后，雨珠结出的世界。
在那燕雀筑巢的房檐上，在那郁郁葱葱的枝叶间，甚而是那连成一片的离离青草上，皆挂满雨珠，于初晨的阳光下晶莹、剔透，并反射出刺目的光，使得推门而出的沈桢一立即捂眼，退回破庙。
眼睛需要一个适应光明的过程。
他刚睡醒，便急急推门而出，睁眼便见着一日不见的阳光，自是不能适应。
“公子，公子……”沈桢一以极短的时间适应阳光后重新跑出破庙，四处搜寻，边寻便喊。
原来，他刚睡醒便发现林道仙不在身旁。
于是，往日里并不急躁的他出奇地慌张，生怕如曾经做过的无数个噩梦，林道仙会离他而去。
在他这般年纪却已失去太多，林道仙是他的唯一。
他不能再失去他的唯一，故而短暂地搜寻无果后，他已潸然泪下，如那一颗颗晶莹、剔透的雨珠。
“桢一，你哭什么？”
话音未落，林道仙自远方翩翩飞来，落在沈桢一身旁，抬手，以袖轻拭沈桢一脸上泪痕，眼神里甚是怜爱。
怜爱之中，还有责任。
守护沈桢一是他的责任，在沈桢一有能力独自生存之前，不论沈桢一是否愿意，他都会将沈桢一留在身边，而在沈桢一有能力独自生存之后，只要沈桢一愿意，他会放沈桢一自由。
“我怕公子不要我，我怕公子抛下我……”沈桢一哭得更凶，一把抱住林道仙，如孩子对待母亲般依赖。
他的确是个孩子，林道仙却非母亲。
林道仙虽非母亲，却愿给予他不逊于世上任何母亲的关怀与呵护。
“桢一别哭，我怎会不要你呢，你就是我的弟弟，是我唯一的亲人。不是你离不开我，而是我离不开你呀！”林道仙由着沈桢一抱，轻拍沈桢一的背，声音柔软，如寒冬里的暖阳、黑夜里的星月般充满希望。
“公子，你别骗我……”
“我怎会骗你呢，你想想，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那是以前……”
“以前不会，现在不会，将来更不会……好啦桢一，这可不像你，从前的你可从未像今日这般爱哭过。你再哭得久些，怕是要变成鼻涕虫了……”
“我才不是鼻涕虫！”
经林道仙安抚，沈桢一的情绪总算稍好些，松开抱林道仙的手，一把抹去泪痕，但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依旧紧紧盯着林道仙，似生怕林道仙会在他眨眼或不注意的时候消失。
“是是是，你不是鼻涕虫。来，吃点东西吧，这是我刚摘的果子，可美味了。”林道仙打开一只布包，捧在手心，果真是些形状、大小、颜色各异的果子，有的果皮上挂着一颗颗晶莹的水珠。
原来，他只是摘果子去了！
他并没有抛下沈桢一独自远行，摘得果子后立即返回！
“真甜！”沈桢一吞下一颗樱桃，破涕为笑，如一朵雨后的花。花，一旦经受住雨的摧残，便会于雨后的阳光下绽放得更灿烂。
沈桢一喜爱吃果子。
在药王谷的日子里，果子是沈桢一一日三餐的主食，几乎整座药王谷所有种类的果子皆为他品尝过。这一路走来，他也没少吃果子，有的是他自己采摘，更多的则如今日这般为林道仙所采摘。
吃果子时，他会忘掉所有不开心的事。
更重要的是，此时林道仙手上的果子足以证明：林道仙不仅没有离开他，还帮他摘果子去了！
“公子怎么不吃？”
“我吃过了。”
“公子何时吃的？”
“摘的时候，总要分辨有毒无毒、有害无害。桢一，你要记着，外面的世界不比药王谷，纵是这些果子，也要小心谨慎。”林道仙突然严肃起来，不仅自己谨慎，还要求沈桢一谨慎。
昨夜，萧十三娘的话属实给他一些启发。
若非萧十三娘提醒，他实在想不到自己的破绽竟是一把扇子。可反过来说，往往越是他想不到的细节，便越可能成为他的破绽，只因江湖以及久居江湖的江湖客远非他想的那般简单。
萧十三娘只是其中之一。
在往后的日子里，或许会遇到较萧十三娘更老道的江湖客，或许会遇到较萧十三娘更难缠的对手……在遇到他们之前，他所能做的唯有更加谨慎，不给任何一个潜在的对手可乘之机。
想到萧十三娘，林道仙平静的脸上突然闪过一抹红晕。
那是在昨夜，那个奇怪的疯女人，那个妩媚的疯女人，竟然发现衣服穿在身上不易烤干，竟然当着他的面脱衣服！
真是一个令人琢磨不透的疯女人！
若非他及时避开，怕是要看到不该看的东西。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自那一刻起，他便踱步至门前，隔着破门，望那门外望不清的雨，不再与萧十三娘说一句话！
直到天明前雨歇，萧十三娘离去。
这个风情万种的妩媚女人，临走前却不忘留下一个妩媚眼神，毫无昨夜淋雨后、谈话时的正经。
或许，这才是她本来的样子！
又或许，这是她装出的样子。一旦跨出这道门，她便要做回江湖客们心目中的她！
“公子，昨夜可曾发生过什么？”沈桢一发现林道仙的异样，嘴里嚼着果子，随口一问。
“没有。”
林道仙慌忙掩饰，恢复平静。
他不会告诉沈桢一昨夜萧十三娘曾来过，既因他知道沈桢一不喜欢萧十三娘，更因他不想沈桢一知道江湖上的谣言。
谣言只会让人苦恼。
他一个人苦恼足矣，沈桢一本该是不识愁滋味的少年。至少在药王谷发生剧变之前，至少在他找出真凶之后，那是他记忆里与期待中沈桢一应有的生活状态。
“我们今日可是要继续赶路？”
“当然。”
“还是洛阳？”
“洛阳。”
说话之间，林道仙已转身，看向破庙。那是破庙方向，同时也是洛阳方向，他眼里看到的是破庙，心里想的却是洛阳。
八月十五，武林大会。
可此时此刻，他关心的不是武林大会，而是一名现身于洛阳的剑客。虽然那名剑客有一柄天下至锋的宝剑，虽然那名剑客有着天下第一的剑术，可是，这丝毫不能改变他要去会会这名剑客的想法。
或许，他还会碰到一名箭客。
那是一名本该于孟春时便应毒发身亡的箭客，可是，萧十三娘却声称于数日前见过该箭客。他需要确定，究竟是萧十三娘骗他，还是那名箭客及时得到七绝毒的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