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六十一章 醉汉拦路
酒肆售酒，酒客喝酒。
从酒肆掌柜的角度看，越多的酒客喝酒，酒客喝越多的酒，酒肆的盈利便越多。可于不爱喝酒甚或是滴酒不沾之人眼里，酒与酒客乃至酒肆皆为反感所在。
林道仙反感酒，如同反感拦路的醉汉。
当然，他的反感并不流于表面。只要他不说，便没人能够知道。
他反感酒的原因不是沾酒即醉，不是酒本身，而是每回闻到酒味，皆会使他想起那段不愉快的往事：他的母亲喜欢喝酒，每回喝醉，总泪流满面，到他父亲的书房又砸又闹，他的父亲也钟爱喝酒，每回喝醉，却总念着别的女人名字……
酒不能解愁，旧愁更添新愁。
当然，江湖客喝酒的原因有许多，解愁只是其中较少见的一种。
江湖客喝酒，另有许多原因：有的江湖客喝酒是为融入江湖，江湖便如一坛酒，酒不醉人，人已自醉；有的江湖客则以喝酒为手段，结交一位好友，了却一桩恩怨，皆会用到酒；有的江湖客则纯粹出于对酒的喜爱，甚而达到一种嗜酒如命的境界，可以不吃不睡，却唯独离不开酒……
拦住林道仙的醉汉便是后者。
一名嗜酒如命的江湖客，纵喝醉之后有丢掉性命的危险，亦不能阻止他喝酒的豪情与壮志。
或许于他而言，醉死不是不幸，而是一生追求的殊荣。
此时，他正如往日一般，踩着醉步，晃着醉体，耍着醉拳，说着醉话，眼神迷离地望着近在眼前却望之不清的林道仙。
“书生，跟老子喝酒去！”话一出口，酒味扑鼻。醉汉虽不以为意，却加重林道仙对他的反感。
“我不喝酒。”
“别跟老子装，哪有来酒肆不喝酒的！”
“你看清楚，我在街上，不在酒肆。”
“放屁，老子说你在酒肆，你就算在天王老子那儿，也如在酒肆一般。快跟老子走，老子喝酒无数，还从未跟你这样的小白脸喝过酒。”
“我不喝酒。”
“不喝就看着老子喝，酒是个好东西，可不能便宜你们这些百无一用的书生。正好老子今天没带够钱，你先垫着……”
话音未落，醉汉已伸出那只因碰过猪蹄而油腻的手，想要拉林道仙胳膊，却遭林道仙轻易躲开。
确切地说，是醉汉自己没看清。
他眼里的林道仙仿佛三头六臂，叠影重重。但他却暴怒起来，挽袖，在吐出一口浓痰后，挥起一记重拳，朝林道仙狠狠砸去。
林道仙侧身一闪，醉汉收不住力，整个身体扑倒在地。
醉汉倒地后纹丝不动，须臾便传出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噜，竟是当街睡着，惹得一众等着看热闹的围观者哄堂大笑。
“真是个呆子！”
“他可不呆，山西神拳张叔宝高徒，据传能一拳砸死一只猛虎！”
“有什么用呢！似他这般嗜酒如命，早晚会醉死，纵不醉死，也会在喝醉后被仇家杀死！”
…… ……
江湖，最不缺少闲言碎语。
林道仙只轻瞥一眼地上的醉汉，便携沈桢一继续往前。只是他将走数步，即遭两名身材健硕的壮汉拦住。
这是两名容貌相似、衣着相类的壮汉，唯一的区别是一个嘴角有痣，一个嘴角无痣。若不细瞧，当真分不清。
“你们也想找我喝酒？”
“喝不喝是你自己的事，与我们无关。”说话的是无痣壮汉，粗声粗语，显然是一个暴脾气。
“你们没带够酒钱？”
“我们想喝就喝，从来不用付钱。”说话的是有痣壮汉，同样粗声粗语，却在瞅一眼地上的醉汉后补充道：“可是，他却不同。”
“有何不同？”
“我们是店里的伙计，他却是酒客，伙计喝酒不用付钱，酒客喝酒却不能赖账。他已在我们店里欠下一大笔钱，如今他已醉倒，这笔钱该怎么算？”问话的是无痣壮汉，显然意有所指。
“他是醉倒，而不是死掉，你们大可等他醒来再要。”林道仙虽一眼看穿他们的意图，却装起糊涂。
“他没钱。”
“没钱你们还让他喝？”
“酒客喝酒，酒肆售酒。客人想喝酒，我们是不会拒绝的。”
“你们就不怕收不回酒钱？”
“不怕。”
“为何？”
“命只有一条，所有人都惜命。”
“你们想杀他？”
“取决于你。”
“倒是稀奇，你们想杀谁是你们自己的事，他被杀也是他自己的事，与我何干？”
“当然与你有关，你是他朋友。”沉默许久的有痣壮汉再次发声，不再兜圈。原来，在无痣壮汉与林道仙对话时，他一直在观察。
当然，他寻不出林道仙的任何破绽。
“谁告诉你我是他朋友的？”林道仙觉得有些好笑，但他一贯平静，没有人能看穿他的内心。
“他！”两名壮汉异口同声，一齐指向地上已醉得不省人事的醉汉。
“他几时说过？”
“他可让你陪他喝酒？”无痣壮汉问道。
“我不喝酒。”
“但他确实让你陪他喝酒，只有朋友才会找朋友喝酒。”
“不错，仇人是不会找仇人喝酒的。”有痣壮汉补充道。
“我不认识他。”
“你觉得我们会相信？”
“信不信是你们自己的事，认不认识他却是我的事。纵你们不信，纵在场所有人不信，不认识就是不认识。”
“看来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等他醒来，你与他当面对质。”
“你们自己等吧，我有事在身，没空陪你们。”
“不，你非等不可。”
“不错，在你的朋友酒醒之前，你哪儿都不能走！”有痣壮汉重重跨出一步，再次补充道。
“若他长醉不醒呢？”
“那便一直等，等他醒来为止。或者，有一个最简单的办法，你帮他结清酒钱，他的死活与你的去留皆与我们无关。”
“我没钱。”
“拿这把扇子作抵押也可以。”有痣壮汉突然盯紧林道仙的玉扇，与无痣壮汉对视之后，提出一个办法。
“这扇子不是我的。”
“是谁的并不重要。”
“不重要？”
“重要的是它抵酒钱。”
“你们最好不要打这把扇子的主意，否则，这把扇子的主人非砸了你这间酒肆不可。”一贯平静的林道仙，眼神之中忽然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异色。
扇子的主人是谁？
一个人称妖女的女魔头，一个擅长制毒、施毒的怪女人。男人千万不要以为女人好欺负，因为女人杀男人总比男人杀男人容易得多，何况这个女人来自七星宫，何况江湖上已有许多成名高手死在这个女人的毒上。
如此，林道仙倒不是危言耸听。
若两名壮汉坚持打扇子的主意，若让扇子的主人知道，还真有可能盛怒之下砸了这间酒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