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四十八章 置之死地
洞外是墨色连天，火光照不亮的黑。
由那可供一人穿过的树缝望去，月已西斜，整座幽谷暗影重重，死寂无声，沉默地酝酿着黎明前的最后一梦。
幽谷的梦，想必不如人般满是烦恼。
辛瑶华右手拿着“大罗丹”，左胳膊夹住春桃，眼睛则注视着洞口处离她不足一丈的“宫主”。
明若星辰，熠熠远胜火光。
她的眼睛真美，任何男人见到后都会为之倾心，任何女人见到后都会心生嫉妒。
这是她所能迫“宫主”作出的最大让步，同时也是她与“宫主”赌局的开场。洞口即如楚河汉界，她的生死，春桃的生死，都将决定在身后这片暗影重重、死寂无声的深谷里。
春桃尚未醒来。
或许不是坏事，她太过年幼，理应有一个幸福童年，纵然这幸福已遭眼前的这个恶毒女人打破，纵然这幸福的根基已千疮百孔，但生命不息，希望不止，只要活着，便依旧有一个光明未来，越少经历血雨腥风的场面越好。
何况，出于赌局的考虑，若春桃醒来，则势必会因受惊而情绪激动，很容易加重她的负担。
“拿来吧。”“宫主”的眼睛如猎鹰般盯紧辛瑶华手上的“大罗丹”，显然志在必得，不容任何差错。
“拿什么？”辛瑶华却揣着明白装起糊涂。
“命只有一条，你可千万别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宫主”嘴上说着狠话，手上却已在蓄势。
那是暗器的手势。
她不使剑，不使刀，却使一种暗器。暗器高手能看穿别人的暗器手势，却看不穿尚未打出的暗器本身。
她的暗器藏于袖中，只要她不出手，便没有人知道她的暗器是什么，而一旦她的暗器自袖中飞出，便要杀人，往往是见血封喉，从无失手。至少从以往的经验看，那的确是无人能挡的杀招。
这是她的自信。
她的自信较辛瑶华更强烈，她能避开辛瑶华的银针，辛瑶华却未必能避开她的暗器。
“你想杀我？”辛瑶华一眼看穿“宫主”的手势，却拿捏不准“宫主”擅使何种暗器。
“我只是讨厌我认真的时候，别人却同我玩笑！”
“难道大罗丹你不想要了？”辛瑶华晃晃手中“大罗丹”，如免死金牌在手，淡定且从容。
“要。”
“你若杀我，我便让你永远失去大罗丹。”
“失去大罗丹，我顶多会受到主人责备。可在我受到责备之前，我会先杀掉你，再将这个女孩卖进青楼，一世为娼！”
“你敢！”
“我为何不敢？”
“你不敢冒险，大罗丹是你主人要的东西，你担不起这个责任！”
“不妨试试看，究竟是我的胆量大，还是你的命大！或许你不怕死，可在你死后，你想救的女孩将因为你的过失而受尽侮辱。”“宫主”继续说着狠话，袖中暗器已蓄势待发。
“呵呵哈哈……”辛瑶华突然大笑起来，笑得随心所欲，笑得肆无忌惮，于这分割一明一暗的洞口回荡。
她的笑声不仅洞内之人能听到，洞外之人也能听到。
洞外有人？
洞外是一片看不清、望难尽的暗影，或许有人，或许没人，谁知道呢？可若一旦有人，必将听到她那爽朗的笑声。
“你笑什么？”
“我笑你傻！”话音一落，辛瑶华左手突然后拉，竟将昏迷的春桃残忍地抛向身后那暗影重重、死寂无声的幽谷。
这是一个数十丈高的山洞。
这样一个轻功再高的人都不能安稳落地的高度，她却将一个八、九岁大的小女孩如抛东西般抛出，岂不是草菅人命？
“你……”“宫主”惊得说不出话来。
“我怎样？我是在救她，与其让你把她卖入青楼、一世为娼，不如早日送她到轮回路上投胎，将来生在好人家。”辛瑶华的眼睛变得冷酷，一如她刚刚抛人的动作，死于她而言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
“你可真够狠的。”
“论到狠毒，我可比不过你。”
“原来你还是怕死，你之所以抛下她，只是想增加你逃生的胜算。可是，你应该知道，身在江湖，并非事事皆如人愿，不是所有怕死之人都不用死，不是所有想活之人都能逆天改命。死亡降临时，你的任何补救皆无力抵挡！”
“你只说对一半。”
“喔？”
“我的确怕死，可我之所以抛下她，非为逃生，而为增加杀你的胜算！”冷酷的语气，溢出杀气的眼神，话音未落，辛瑶华已然双袖齐出。
满天星，洒银针；银针过，不留痕。
这是她惯用的满天星绝技，较此前洞中打出的更快、更密，完完全全罩住整条通道，如一幕横移的瀑布，使得“宫主”无法凭空闪避。
可是，“宫主”并不闪避，更不后退。
面对来势汹汹的针雨，“宫主”镇定自若，只随手一挥，便将银针悉数拂落。有的落入火盆，有的插入石柱，有的更是反弹给辛瑶华……
辛瑶华侧身闪避，任那些银针如流星般划过幽谷。
“瑶瑶，我教你满天星，可不是用来对付我的。”“宫主”的眼睛闪过一道光芒，自信，得意。
她的确有自信的资本。
至于得意，与不惑之年登第后春风得意马蹄疾的孟郊相较，她此番一举铲除药王谷，得意一下也无妨。
“倒是我小瞧你。”
“人最大的敌人其实不是别人，而是自己。一旦你小瞧一个比你厉害、比你聪明还比你美貌的人，你会发现，你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话音未落，双袖齐出。
那是“宫主”的暗器，一枚枚淬毒的梅花镖，本是月光的银色，本是梅花的姿态，棱角却于火光映照下泛着剧毒碰到银器后特有的黑。
难道她不怕误伤自己？
不，当然不怕！她不仅是暗器高手，更是使毒高手，自她第一次使毒起，便与毒成为极好的朋友。
朋友岂会害她？
朋友不仅不会害她，反而会与她并肩作战。在她向辛瑶华打出梅花镖的那一刻，便已决意要辛瑶华的命。
那是较银针更快的梅花镖。
那是于空中旋转时宛如朵朵梅花的梅花镖，飘零的凄美，翩舞的执著。可这执著的凄美犹如奉了死神的旨意，专为夺人性命。
它们已帮她夺走许多人的性命。
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它们不介意帮她多杀一个人，而她，已顺势跟上，想要趁机夺取辛瑶华手上的大罗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