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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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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其实没想出什么主意来。

    但海口既已夸下,再收回去就显得太过丢脸,所幸她还有六天时间拿来耗费,所以叶一瑶依旧跟没事儿人一样,直睡到日上三竿才打着哈欠换了衣服,慢悠悠往店里晃。

    午饭时间还未到,店里客人不算多,几个闲着没事的跑堂一道蹲在门口嗑着瓜子聊天,见她来了,便“唰”得站起身来,双手背在身后低着头,怕被她训斥似的。

    叶一瑶其实从来不管这些,只挥了挥手叫他们只管聊他们的,又见顾小二没混在里头,便问:“顾闯人呢?”

    有个机灵胆大的凑了上来,朗诵似地说:“修理师傅今天来得早,他在楼上盯着活儿呢。”

    又汇报道:“昨晚上跟您一起来的两位公子还在雅间里呆着,年长的那位又要了一坛酒,说记在您账上。”

    他没把后半截说出来:这两位一看就是凶神恶煞不好惹,他们没人打算冲上去硬碰硬拦着不让人走。

    何况要对付这种白吃白喝的,一向都是叶一瑶叶掌柜亲自出马的。

    叶一瑶晓得他的意思,只丢下一句“我知道了”,就踏着那一阵叮叮当当的修理声咚咚咚地往楼上走。她本想先去顾闯那边看一看修缮进度如何、再去看一看她那两位守了一夜显然无功而返的“同事”现下是个什么状态,可她才刚把右脚落在二楼,旁边雅间的门便被人“咣”地推开了。

    叶一瑶沉痛地望着那一扇摇摇欲坠的门:“你手脚轻点儿,隔壁还没修完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昨晚上李广延又说出了什么叫裴二公子不快的话,这一会儿裴清的脸色比张大厨上月丢了的那口大锅的锅底还要黑上三分,叶一瑶稍稍收敛了自己的那点幸灾乐祸,又往上挪了一步,绕过他往雅间里头走,边走边问道:“他又怎么你了?”

    雅间里的情况一览无余,昨晚点的下酒菜只剩了些啃得干干净净的鸡鸭骨头,酒坛子看上去都已经空了,在地上歪歪斜斜躺了一片,李广延正抱着其中一坛趴在桌上呼呼大睡,也亏他能在这一片敲打声中睡得香甜,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这其实很让人羡慕。

    叶一瑶沉默了两秒,转身道:“你守了一夜也该累了,先回去歇吧,我过会儿拎着这位李大人上街转转,傍晚再去裴府找你。”

    裴清的眼神里带着杀气。

    他用这一种仇恨的眼神盯着她盯了许久,才终于出了声:“啥?”

    他熬了一整夜,焦虑和困倦搅得他心神不宁的,李广延在一边过得倒滋润,守着一整桌菜肴吃喝得畅快,吃累了便趴下睡一阵,睡累了便起来吃一阵,心宽体胖没烦心事似的快活,这叫裴清的精神更加紧张起来,总觉得带着这两位不出力的祖宗多半破不了案,担子在他身上压得很沉,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一会儿那一股焦虑和紧张被卷土重来的困倦压制得厉害,他大概能明白自己如今处于严重睡眠不足随时都可能宕机的状态,也晓得叶一瑶那个混账终于姗姗来迟,但他其实并不能明白叶一瑶究竟在叨逼叨些什么,他只能感觉到有一阵“叮当”声直钻进他的太阳穴里,搅得他头疼。

    叶一瑶没被他这一脸凶相吓着,只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扒开他对隔壁高声喊了一句:“顾闯!叫师傅先歇一会儿!你过来帮个忙!”

    ——她这是头一次见到有人迷迷糊糊的时候居然会露出一张凶巴巴的脸。

    旁边恼人的动静很快停了,顾小二来得很快,只见他边拿肩上搭着的毛巾擦手边急急忙忙跑过来,一迭声地:“怎么了怎么了?”

    叶一瑶把裴清掰了半圈,推到他面前去:“你把这位带后院去,随便找个地儿叫他睡会儿。”

    又拍了拍裴清:“跟着他走,别想别的。”

    裴清大概是听懂了一个“走”字,于是矜持地点了点头,顾小二也不问她为什么,上前搀住了裴清就往楼下走,叶一瑶目送了一会儿,确认过裴清大约不会闹事,便准备回去折腾折腾那位还在做美梦的李大人。

    李广延竟然已经醒了。

    只见他睡眼惺忪地抹了抹嘴角,茫然地环顾了四周,然后问:“裴公子人呢?”

    又问:“昨晚上抓着人没有?”

    叶一瑶道:“大概是没有。”

    李广延看上去终于有些忧愁,只听他嘀咕道:“怎么就没抓着人呢……”

    叶一瑶没给他再留下惋惜的时间,开门见山道:“我还是准备到街上转转,兴许要找些人问话,你收拾收拾跟着一起。”

    李广延并未觉出她话语间的强硬,只应声附和了两句,便露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来:“我能不能再带只烧鹅走……”

    叶一瑶敲了敲桌子:“先结账。”

    在她软硬兼施寸步不让的威逼下,李广延终于不情不愿地掏了钱袋,然后揣走了一只尚且带着余温的大烧鹅。

    他们仍是从正阳街走起,一路转过临街的商铺摊位,装成一副顾客的模样去和店家唠家常,看看能不能走运听出些有关贼人的蛛丝马迹来。这一整条街上的店家多半都认识叶一瑶,因此叫她去探风声几乎是事半功倍,今日也没有裴清在一旁看着,李广延便光明正大地摸了鱼,甚至趁着叶一瑶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拿他的葫芦喝酒。叶一瑶也懒得管,她肯带着李广延也只是为了他那张随时能掏出来的、对付官差非常好使的靖武司的腰牌。

    她一早被停了职,连张唬人的腰牌都还没捞着。

    等他们把正阳街唠过一圈,也没能听到什么有用的小道消息,倒是“你家酒楼怎么就破了一大块儿,是不是被仇人砸了”这一句,叶一瑶答了无数遍。

    叶一瑶在街尾站了一会儿,问李广延:“你觉着我们是往左还是往右?”

    她只是为了让李广延面子上能过得去才多嘴问了这一句,虽然她也清楚,李广延压根儿不会注意到这一点,但她显然还是低估了李广延,只见他摆了摆手:“你自己随便转吧,我临时有些事要做。”

    叶一瑶盯住了他。

    李广延被盯得退后一步,试图解释说:“是正事儿,很要紧的。”

    他这一句和没解释并没有什么两样,但叶一瑶还是决定对他友善一些:“你详细说一说?”

    李广延拒绝了:“这涉及机密。”

    这好像是她在短短三天内第二次被人用“机密”这种模棱两可的说法来糊弄。

    李广延终于意识到她眼神不善,赶紧又解释说:“我是要去找我的‘线人’。”

    他看上去居然有些委屈:“裴家的那个二公子你也看到了,一副公事公办不晓得变通的样子,我要是跟他说要找什么‘线人’,他肯定会觉得我是个奸细要去通风报信,不把我扒一层皮才有鬼呢。”

    又拍马屁道:“叶姑娘就比他明事理多了,肯定能理解我的,对不对?”

    叶一瑶怀疑他是要去找个地方继续喝酒。

    但独自行动正合她意,所以她决定退让一步,只提出了一个交换条件:“你把腰牌借给我,我就不告诉裴清。”

    李广延答应得很爽快,取下了腰牌往叶一瑶手里一塞,便转身往小巷里跑,一溜烟就没了影,怕叶一瑶会反悔似的。

    叶一瑶当然不会反悔。

    她只是慢吞吞把腰牌收在怀里,便哼着小曲儿往反方向去。

    在这一个看上去没什么收获的上午,她其实渐渐有了一些头绪,倘若她能在李广延和裴清之前找到那一个和她大打出手过的朋友,她也许会劝他收手,回去安心买房子置地,别搅进聂家和谢家这一滩浑水里。

    叶子昭曾经嘲讽过她的天真,她却不以为耻。她只是在做她想做的事情,仅此而已。

    叶一瑶在纵横交错的巷弄中拐过数个弯,在几乎要忘记来路的时候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那是一家小而破败的客栈。

    牌匾歪歪斜斜地挂在顶上,是随时可能坠落的岌岌可危,匾上的字早磨没了,原先的“白梅客栈”只剩下一个瘦削而寒碜的“木”字。门柱上有些斑驳而老旧的剑痕,若是在更偏僻些的地方而非京城,这客栈兴许会被人当作是个可进不可出的黑店。再往外走几步便又是一条大道,前头也开了一家客栈,兼着做些酒楼的生意,看上去远比白梅客栈要干净卫生,因此这一间破破烂烂只有年纪能胜过同行的白梅客栈就更无人问津了。

    叶一瑶来这里只有一个目的。她是来找人的。

    白梅客栈里是如她所料的死寂,有人在柜台后头翘着腿打瞌睡,听见了门口地板“吱呀”作响也不睁眼,只有气无力地说道:“客官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啊?”

    他道:“打尖儿出门右拐,住店也是出门右拐。今儿我们白梅不接客。”

    这一套词儿他从四年前就开始练了,倒也不嫌说得烦。

    叶一瑶敲了敲柜台,道:“师兄这是有生意也不肯做?”

    柜台后头那位终于赏脸眯缝出一只眼来瞟她,然后没好气道:“这不是贵人临门嘛……不肯做,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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