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去医院兜了一转，等着医生确定没事，顾琛临这才把人给带回了别墅。
古晨一直处在紧迫状态下，这时放了松就靠在座椅上面睡着了。
他之前有一阵子睡眠很不好，得靠褪黑素来维持，但耐药性越高吃的量越多，后面被顾琛临发现，强制着把褪黑素扔了，强迫着他入睡。
古晨一个人躺在床上直勾勾盯着天花板，过了半晌从床上爬起来，穿着松松垮垮的睡衣站在顾琛临的门口。
“你能不能把手机还我？”
顾琛临在对着电脑处理事情，听到这话只抬眸瞧了他一眼，“你会一直玩手机。”
古晨抬手揉了揉眼睛，“没有手机我也睡不着。”
顾琛临望他，“那你要怎么才睡得着？”
语气听上去并算不上愉快，古晨看他脸色没变，手握了握宽大的睡衣袖口，“你……你能不能在我的房间工作？”
他以为顾琛临会觉得自己的请求奇怪，然后再拒绝自己，谁知道顾琛临看着自己，然后说了一声“好”。
自那晚以后，若是顾琛临没有那方面的解决需求，他都会呆在古晨的房间里面。古晨盯着天花板，还是睡不着的时候就会偏过头看顾琛临，耳边是敲键盘的声音，看着听着眼睛就慢慢闭上了。
后面也不知道怎的，就养成了一个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的习惯，只要顾琛临在身边他就会睡得很舒服。
车在高速上行驶，又过了会儿，就进了别墅的地库，顾琛临停好车，熄了车灯，他偏头想喊醒古晨，盯着古晨睡着的侧脸看了几秒，随即打小这个念头。
下车绕到一边开了车门，他弯腰解开古晨的安全带，耳朵边上就是古晨的嘴，温热呼吸喷了上去，喷在自己的耳廓，有些痒。
“顾琛临。”
古晨在喊自己的名字，顾琛临偏头看他，眼睛还在闭着，看来是下意识的呓语。
古晨已经很久没直接叫过他的名字了，再次相遇之后就一直称呼他为顾先生，再不然也是带着尊敬意味，始终没有此刻的感觉，像是放下了一切。
如果古晨没在他的生活里面出现，那他就不会下定决心逃离那个像是肮脏黑暗角落的家，也没有决心和顾二撕破难堪逃走。没有古晨就没有顾琛临，这是一个确切的命题。
所以古晨不需要对他这么客气，自始至终都是顾琛临要感谢古晨，感谢他把仅有的光带到了自己的生活。
古晨的呼吸平稳，看来像是好梦。
顾琛临从回忆里面抽身，揽着古晨的腰，把人轻轻横抱在自己的怀里面，上了楼。
废旧工厂那面发生的事有管家善后，顾二没有本事胆量做到这个地步，他这些年不愿意上班只能靠着低保苟活，那么一个烂人，肾子早就被酒精和烟给掏空了，从哪儿来的钱弄出租车和雇打手。
顾琛临不可能一直让古晨置于危险里面，顾二这个人一定要挖得清楚，大抵还是要做得十全十美，他才会放下心。
罢了，顾琛临看着躺在床上睡得安稳的古晨，微微叹了口气，起身去洗了个澡，随即躺在了古晨身旁。
夜里明月皎皎。
尽管还是没有刻意深刨过记忆里面黑暗的部分，可在顾二这个人插足之后，有些东西还是自然而然就从深处给浮了上来，打个措手不及。
就像是引子，多到一定的地步，免不了是巨响爆炸。
“想跑？老子尽心尽力把你拉扯这么大，老子都还没享你的福呢，你居然还想跑！”顾二咒骂道。
他居高临下看着被自己打得躺在地上的顾琛临，脸上的横皱都在拧巴着，那模样看起来可怖恶心，顾琛临只抬眸瞧了他一眼，就闭上了眼睛。
顾琛临想趁着顾二睡着的时候，带着自己的几样东西离了家再也不回来的，开门锁的时候偏巧遇到了一个新搬来的邻居敲门，顾二被吵醒，把邻居打发了关上门就开始骂他打他。
骂得多了，顾琛临早就学会了不放在心上，右耳听左耳出；被打得多了，他身子创伤累累，也不能再疼到一个新的地步，除非去死。
可他不能死啊，他要好好活下去，找到那个少年，把那些压抑在心里面的情感都说出来。
漆黑深渊垃圾堆待久了，他也想碰碰光，试试那暖暖的痒意。
“跑？老子把你锁起来，看你还跑！”顾二话音落下，他弯腰就拖着顾琛临的腿，往客房拉。
顾琛临早就被打得浑身无力，他不能被锁起来，不能。
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力气，他手抓在地板上面，指甲被劈翻了，血就顺着手指留下去，在地板上留下痕迹。
顾二当没看见，“当年就不该和你妈结婚，你妈是个错误，你也是个错误，我这辈子真倒霉，摊上你们两个败家玩意儿。”
拖到了门口，顾二扯着顾琛临的腿狠狠往里面一甩，顾琛临的头就磕在了床尾，他只觉得头好昏，头后面好疼，他伸手摸了一下，手上全是鲜血。
他在想，如果顾二下手再狠一点，他可能就没了对生活的希望，他可能就甘于这样，去下面找那个没见面的妈妈。
他就看不见那个男孩了。
芸芸众生，人各有命。内里烂透了的人也在努力变好，外表光鲜的人也在触碰垃圾，记忆里面的大染缸慢慢清晰，顾琛临从记忆里面抽出了身，身旁睡着的古晨翻了个身，恰好对着自己。
他俯身，唇瓣落在古晨的额头上，他轻声说：“谢谢你。”
——
第二天一早，古晨醒过来的时候旁边已经没有人了，他伸手过去摸，那上面的温度还没散。
躺在同一张床上，却什么事情都没有做，还是难得的。
古晨没这么想，他没有反应，收回手，起了床。
顾琛临在一楼用早餐，周围没人，他一人坐在那儿，看得出来心情是不错的。
“今天打算做什么？”顾琛临问他，“你最近不是在筹备一个网店，钱够用吗？”
古晨点了点头，“够用的。”
他模样瞧着有些不对，顾琛临多看了他几眼，便放下了刀叉，“他讲了些什么？”
顾琛临话里面的“他”不需要解释，两个人都心知肚明，话摊到这个明面上了，两个人再不捅破，也没有装下去的必要。
旧的事情新的事情混杂在一起，总归还是有冲突的地方。古晨瞧着顾琛临漆黑的眸子，很难把他和记忆里面那个男孩儿联系在一起。
他的记忆里面，那个男孩有了额外的特权，占了不一样的分量。
古晨当着顾琛临的面摇了摇头，“没说些什么。”
“没说些什么，代表他还是说了。”顾琛临执拗的讲。
他自己那些破旧的回忆自己都愿意撕开，血淋淋的给古晨讲，为什么古晨不愿意面对。肮脏的是他，不是古晨，他只需要让古晨知道自己那些心思。
他知道自己碰不得摸不得。
古晨理解不了他，划开了鸡蛋，叉了松进嘴里，“他说我们两个小时候认识。”
“你怎么说？”
“认识啊。”
古晨不想和他再纠结这个问题，只当这是顾琛临作为金主的权威，事情不在他的掌控里面，所以顾琛临要强硬的问他。
可顾琛临生了气，“承认你当年认识我有多难？”
“不难。”古晨摇摇头，他拿着刀叉的手顿了顿，“纠结那些有必要吗？你现在和那个时候已经不一样了。”
他的话奇怪，让顾琛临少不了多想。
顾琛临觉得古晨是看不上那个时候的自己，而想着现在的自己。
不过也是，他那时候穿着旧t恤破鞋子，哪能和现在的自己比。
一时间餐桌上的气氛凝结，只有刀叉碰瓷盘的声音，郁闷得要紧。
过了半晌，顾琛临才开口，“我母亲在我出生半小时后死了。”
他都还没来得及形成记忆，就没了母亲，以至于母亲的回忆为零。记忆成型之后，只留下了喝酒耍酒疯的顾二。
他在讲自己那些见不得光的过往剖析给古晨看，那些是他本就献血淋漓的伤疤，可他不在意自己有多疼，只在意面前的这个人。
他都还记得，少年的烟味在鼻腔间弥漫。
他听少年在说，“你为什么天天来看我？”
顾琛临站在原地，黑漆漆的目光看着靠在墙边的古晨。
古晨见他没反应，嗤笑了一声，头朝着他凑近一些，问他：“你是不是喜欢我？”
这些话在寂静黑夜和闪着红光的指间一点一点撞进顾琛临的心里。
他过了好久，才听自己“嗯”了一声。
然后就触碰到少年最柔软的部分。
当晚他在顾二的茶杯里加了安眠药，在凌晨时分离开了市区。
回忆不值一提的原因是因为已经过去，再提起来，里面不是惋惜就是难挽回的快乐。顾琛临的两个感情夹杂在一起，让他意识到难捱，但好在都过来了。
他起身，绕过餐桌，停在古晨身旁，手指摸上古晨的耳廓，用指尖细细摩挲。
古晨听见他清冷的声音在餐厅回荡。
顾琛临说：“我好希望我出生在一个正常的家庭，然后有资格回吻你，最后肆无忌惮的对你说——”
“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