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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爱宕山-其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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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魔盒(上)

    半小时前。

    送走了五条悟和伏黑惠,禅院直哉仍堵在你身后。若有所思又一言不发的样子叫你刚松下的一口气又提回胸口。

    “直哉……?”

    你有些拿不准他的意思:生气了?不会吧?

    就因为和五条悟说了几句话?或者加上之前五条悟故意漏买了他的甜筒?不可能吧?虽然五条悟惹人生气很有一套,但堂堂禅院家主又不是小孩子,甜筒而已——就算生气也该冲着五条悟去,不关你的事嘛。

    再何况,禅院直哉要是生气了,只会直接甩脸色。而不是像这样贴着你的后背发呆——在狭窄的通道交叠而立,手臂越过你的肩膀,若有若无的温度从背后传来。

    就好像正在拥抱你。

    ……

    不是好像,是真的。

    他忽然揽住了你腰,热乎乎的气息贴了上来,感受着你,环绕着你,连带着金色的脑袋都埋在了你的肩膀。你浑身一僵,胸口扑通扑通,一瞬间也急得热乎乎起来。

    ——那张纸条,那个秘密,那句与你有关、寥寥数字的告白。

    ——想要“名喜多”。

    老实说,你从来、从来都没有想过这种可能。

    “禅院直哉”会发自内心地“想要你”的可能。

    迄今为止你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让他“选择你”,而不是“喜欢你”。

    就像你自己说过的,想和禅院直哉结婚是不能靠感情的,得有更牢靠的保障。

    要获得禅院家的认可,就得拿出独一无二的咒具以证明上川家的价值;要迎合那个陈旧的家族对家主正室的期待,就得扮演温顺柔雅又三从四德的大家闺秀;要讨好禅院直哉,至少不能让他讨厌你,就得故意耍些不够看的小心眼,让他尽情体验你的天真烂漫与小意温柔。

    就是说,要别具风情且恰到好处地扮傻装可爱,想尽办法暗示他你对他的倾慕。

    半真半假的活不算太难,至少你中意他这点是真的——就是中意的方式不太平常罢了。

    虽然中间出了大乱子,导致你不得不继续加码,但结果来看你做得不错。

    可以说是出乎预料地好。

    “想要”和“喜欢”自然不是一回事,但再肤浅的好感也是好感。

    禅院直哉也不是毫无感觉嘛。

    所以现在该不会是在害羞吧?

    “直哉?”

    你心里有了把握,声音虽小但底气十足。

    “……你有话想对我说吗?”

    他的左手仍撑在门上,小半个身体的重量沉甸甸地压在你的肩膀。

    拉长的袖口露出一截手腕:皓腕衬朱红,你亲手系上的绳结若隐若现。

    “有啊。”

    他低声道。你侧过头,脸颊轻轻擦过他的侧脸,一时之间心猿意马,难免起了点旖旎的心思。

    “你……”

    要表白吗?你胸口砰砰直跳:你居然也能等到这天——

    “你念高专的时候,我们见过吗?”

    隐忍的笑容僵在脸上。

    不是害羞——是、怀、疑、啊。

    -

    扑通,扑通。

    你的心脏跳得更快了。

    见倒是见过,但小树林、沙包袋、拳脚相加、动手动脚……总之不是能承认的事。

    怎么会突然问这个?

    离家出走,只身寻来;山路上率先出手的保护;假想咒灵一战中舍身挡下的攻击;并肩而坐,定情信物,再到深藏内心的秘密——怎么想都是要表白了吧?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真的是你太自信了吗?

    ……

    总之,先稳住。

    从刚才到现在,除了五条悟那句“学生时代”,似乎也没发生什么别的会刺激他回忆当年。或许禅院直哉正在想的是另外的事,毕竟他问的是“念高专的时候”而不是“交流会的时候”。

    不能自乱阵脚,你想,要像无辜又普通的人那样回答。

    “……这种搭讪一样的台词不是应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说吗?”你开了个玩笑,“为什么现在才这么说?”

    “突然冒出来的念头。”禅院直哉的下巴抵着你的肩膀,这个角度能让你瞥见他尖尖翘起的眼尾,“‘突然’觉得你的脸有点熟悉的感觉。”

    “‘突然’的意思是说,直哉以前从来没有好好看过我的脸吗?”

    “看了也没用吧……你不是化了妆吗。”

    你拳头硬了:精心化妆,那是你不看我脸的理由?

    “所以是因为见惯了妆后的样子,才觉得没有修饰过的脸有种别扭的脸熟感?”

    你诚恳又努力地敷衍他道。

    “……也许吧。”

    “我大部分的时间都呆在东京校内,和硝子在一起。”你陷入了不存在的回忆,“因为是辅助型,所以不适合战斗。而且出去乱跑的话,不仅会遇到坏人,还会遇到上川家的人。”

    禅院直哉轻笑了一声。

    “如果真的高专时期就见过的话……直哉那时候来过东京吗?”

    他顺着你的话开始回忆有关“东京”和“上川名喜多”的记忆,喃喃反复念叨数次,自然是一无所获。

    “算了。”他放弃了,“……来做吧。”

    ……

    他说什么?

    ……

    抹茶甜筒的味道到底还是让禅院直哉尝到了。

    “等……等等……”

    迄今为止连个认真的拥抱都没有过的未婚夫正在与你做口舌之争。

    不是我的未婚妻吗?

    不是说要挽回我,想嫁进禅院家,做我的正室吗?

    不是要为我诞下子嗣,以嫡长子为条件,想要独占我吗?

    正好,我想要名喜多了。所以跟我做。

    ……

    扑通、扑通。

    你的心脏说它好累。

    话都被他说了。找不出借口,你完全没有拒绝的余地。

    禅院直哉收回了撑着门的手臂,这下两只手都揽住了你的腰。你放松下力道,在一片温暖的气息里慢慢思考。

    道理你都懂。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可是甘蔗和桃子,果然还是桃子。

    苹果派和菠萝派,当然是菠萝派更好。

    但是但是,吃完一根甘蔗,就能拥有一千斤桃子。

    吃掉这个苹果派,以后天天都有人给你做菠萝派。

    所以,吃还是不吃?

    ……你咬咬牙,揽住了禅院直哉的脖子。

    -

    上川名喜多,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呢?

    初次见面时的样子早就记不清了。衣服也好发型也好,不过是女人装扮自己的配饰,没必要费心留意。倒是记得那笔直的腰肢和垂敛的脑袋——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皆由尺牍精心丈量,礼节无可挑剔,是个做正室的料。

    虽然无趣了点,但大家闺秀大抵都如此。如果将京都贵胄之女划个圈,那么禅院直哉会说“女人要玩圈外的,正室要找圈里的”。规矩、听话、出不了大错,姑且可以列为候选。

    而且这一位的背后是以咒具立族的上川家:据说那个家族的仓库里,制器之典浩如烟海,罕见稀少的咒具更如百宝万货。

    要是和这个女人结婚的话,以后想挑点咒具就没必要再看禅院真希那张臭脸。

    真正开始留意是在第三次还是第五次约见。

    因为上一项行程临时取消,他提早十五分钟赴约,经过走廊时却从窗口看见那个女人正拼命往嘴里……塞花瓣?蓝的紫的,好像是桔梗。

    苦——他听见她这么喊着,边吃边吐,脸皱成一团。

    侍女递上水杯,却又被她推开,嘟囔着不能喝。

    这是什么异食癖吗?

    直到半小时后这个女人把手拢在嘴边想与他说悄悄话,借机靠近时他才明白过来——上川小姐张嘴就是一股幽香,气若幽兰。

    禅院直哉忍着没笑。因为心情大好,甚至很给面子地夸了一句“好香”。

    ——看来是只爱扑腾的金丝雀。

    女人就是要这样才好。懂规矩,识大体,听话但不能太古板,多学点讨人喜欢的小手段,才能挽留住丈夫的心。

    之后的一切按部就班,彬彬有礼,点到即止。吃饭,见面,直到订婚——再到订婚后发生的事:他才发现这只金丝雀怕是扑腾过头了。

    但“界限”、“边界”,或者说“度”,是种奇怪的东西:过犹不及这个词,在这里会变得完全不适用。

    一个人要是离经叛道,会叫人觉得是个麻烦的家伙;可要是离经叛道过头——尤其是在禅院家——反而叫人觉得好酷啊……好自由啊。

    禅院家也出过一只自由的鸟。

    用鸟来形容的话,好像有点太过温和无害了。

    甚尔君的话应该是狼才对。

    没有咒力的甚尔君只是个不配被提起的废物,更是禅院家在人前的耻辱。

    而甚尔君脸上的那道伤疤,自然是丑陋的瑕疵、失败的烙印。因为没有咒力无法自保,才会在那张好看的脸上留下疤痕——如果是他就绝不会如此,因为他是有咒力又有咒术的堂堂嫡子。

    然而那样的甚尔君,居然真的从禅院家逃出去了。

    他堂堂嫡子这辈子都离不开的禅院家,被甚尔君逃出去了。

    那道疤痕,原来是锁打开的痕迹。

    名喜多的右眼也有一道疤。

    看起来已经有一阵子了,但不像是以前留下的旧疤。大概是这几个月里刚添的小伤口。

    有疤很好,这样的话她的锁或许也已经打开了:就像开了锁的宝箱,笼子外面的金丝雀——虽然不知道宝箱里藏了什么,也不知道小鸟从哪片天空来,但总之是好东西。

    是别人“想要”又求而不得,他却唾手可得的好东西。

    他迫不及待地打开宝箱亲了上去——是柔软的蚌肉,甜美的女人。

    那就把她剥开吧。

    -

    你被一把抱起放到了床上。天旋地转。

    “等等……直哉……”

    “行李箱……灰色那只……外面的侧袋……”

    “有东西——我准备了东西……”

    禅院直哉大概是被你烦到了,猛地起身拖过行李箱,摸索着抽出了你塞在里面的“东西”。

    小小的,展开,再展开,第三次展开。

    是张婚姻届。

    “签吧。”你把笔递进他手里,“快点。人家也想要直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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