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chapter3
天已经黑下来，宅子里无人，格外寂静。联想到人彘的事，许漾有些害怕起来，小跑着躲床上去了。
这床特别软，她几乎要陷下去，片刻的惊慌后，她逐渐适应了这种豆腐般的床，舒适的往里窝了窝。
被子也是柔软又蓬松。
感觉比以前母妃的美人榻更舒服软和。
她抱着满是太阳味道的被子，甜甜地笑了起来。
床头上放着一只娃娃，长得有些奇怪，像是一只小猫，但脸蛋极大，身子也是胖乎乎，还带着发饰穿着粉色小裙子。
应该是赵姨给她缝制的吧，虽然有些奇怪，但也很可爱。
许漾觉得心里都暖了起来，伸出胳膊把小猫抱进怀里，触感软的出乎她的想象。
她不由惊叹了一声，“好软呀。”
然后对着小猫娃娃又戳又捏，玩儿得不亦乐乎。
她想起来以前还在庵里时，跟太妃娘娘一起养了一只叫小花的猫，瘦瘦小小的，也很可爱，只是后来死了。
想起小花，想起太妃娘娘，许漾的心情有些低落。她抱紧了怀里的娃娃，捏捏它又圆又饱满的爪子，“以后你就叫小花吧。”
许漾有些想太妃娘娘了。她母妃薨逝后，要不是太妃娘娘念着跟母妃的主仆情，向先皇求情，将她带去了庵里照料，她无权无势无依靠的在后宫生活，不知道能不能活到今天。
太妃娘娘对她很好，也很严厉，几乎按照皇子们的标准来教育她，还专门请了很多稀世才女来教她。这是很多女子甚至包括很多不受宠的贵女公主都享受不到的。
想到太妃娘娘的良苦用心，许漾也不敢耽于享乐了。
她从床上起来，到书柜边翻找书籍，看看当地的书籍，应该是有助于快速熟悉风土人情的。
但天已黑透，可能看不清字了。
许漾刚想去寻找油灯，却注意到书桌上一片雪亮，完全可以照亮字迹。
她听说过孙康映雪的故事，但现在虽冷，却没有下雪，外面也没有积雪，哪里来的光？
她诧异地往窗外看了看，见窗外立着一根柱子，顶端亮着一团光芒，这团光离着她的窗口比较近，淡淡的洒在了桌面上。
许漾心中一喜，赶紧坐了下来。以前在庵里，天黑便要入睡，有时想多做点什么，总担心煤油太贵，不舍得用，现在就不用担心了。
她精神为之一振，即便现在已经戌时，早到了就寝时间，但她一点不困倦。她翻了翻箱子里的数学英语，几乎都看不懂，大概是番邦的文字，最后她选了本大多数字都认识，并且比较通俗易懂的书看了起来。
这本书是赵姨准备的，放在书柜里，叫《半途》，封面上写着催人泪下，年度巨献等字眼。
许漾看了几页，浅显易懂，而且还学到了很多不懂的东西：比如爸爸说的手机，原来就是桌上的这个小方块，应该是通讯用的，就像中原的信鸽，只是它能传递声音。所以里面并没有住着人。
许漾做事向来认真专注，这书内容很好理解，并且还能学到东西，她很快就沉入进去。
一口气看完，翻到最后一页，已是后半夜。
许漾缓缓合上书，有些失神的盯着窗外，长长舒了口气。她像是跟着书里的人经历过了不同的一生，一时有些怅然。
过了片刻，缓过神来，才去看天光，应该到寅时了，也到她平时温习功课的时间了。这里怎么没有更夫敲梆子？害她错过了时间，看了整宿。
许漾站起身，稍微活动一下筋骨，然后把书放回书柜。脑子里却一直回想着书里的内容。里面有很多她不太懂的字词，但她有些耽于故事里的爱恨情仇了，也没仔细研习。
下次，定要用纸笔将不懂的字词抄录下来才行。
在大周国，虽然坊间也流传着很多儿女情长的故事，但她是不能看的，最多听听说书，也都是些英雄或烈女的传奇故事。
这书里的故事缠绵悱恻，让她沉迷，让她哭得双眼酸疼，但同时也对番邦的开放程度感到吃惊。书里有很多让人脸红心跳的描写，即便自己躲在闺房里看，也让她忍不住羞耻，脸颊滚烫。
一想到那些内容，许漾觉得脸上又烫了些，忍不住双手捧住脸颊，缓缓降温。
这种内容，她从小……
也不是，她从庵里被接回皇宫后，有专门的姑姑教过她，甚至还给她看了很多不堪入目的画本。
姑姑说，番邦男人狂野，尤其是当权者，习惯被取悦。她到了番邦，一定要使出浑身解数取悦番邦王。
许漾虽不情愿，但也无可奈何。她母妃原本只是贤恭太妃娘娘身边的一个丫鬟，被皇上看中，就有了她，但帝王的恩宠向来短暂，母妃很快被冷落，最后不堪凄苦，红颜早逝。
母妃无权无势又不受宠，薨逝后，许漾完全没有依仗了，在后宫根本无法生存。她当时七岁，正逢先皇病重之际，当年深得先皇宠爱的贤恭太妃被先皇送到了庵里，以免去她守陵之苦。
太妃娘娘怜惜许漾无依无靠，也记着自己跟她母亲的主仆情，便央先皇做主，派许漾陪她去庵里。一方面跟她作伴，一方面也替她自己的母妃守孝。
原本是守孝三年。但后宫风起云涌，许漾无权无势，跟宫里的事也没牵连，对任何人都造不成威胁，也起不到辅助，是以没人记得宫外还有这么一个公主。
直到后来，番邦攻打大周，战事吃紧，提出和亲休战。
刚好太妃娘娘病逝，许漾彻底无依无靠，这才被人想起来，送去和亲。
谁都不舍得送自己的女儿去和亲，但没有人舍不得她，她是和亲最好人选。
想到太妃娘娘，想到和亲之事，许漾心里有些凄苦，从床头抱过小花，紧紧搂在怀里。
软软的，暖暖的一团，让她安心不少。
她记起了自己的任务，回宫后，负责教导她的姑姑就反复叮嘱她，要取悦番邦王，要让他高兴，千万千万不能触怒她。
她也记得太妃娘娘临终前，死死抓着她的手的模样，她已经泛黄的一双眼深深望着她，满是不舍和难过。太妃娘娘表情痛苦，大概是想哭的，但她已经被生活熬干，没了眼泪。
她只死死抓着她，深深望着她，声音干哑道：“漾漾，是我对不起你。如果不把你带出来，或许你会有更好的归宿，哪个归宿都比和亲强。我啊，我一直告诉你，女人依靠任何一个男人都是不成的，你需得自己努力才好。可现在的无能为力让我明白了，单靠一个人的努力是不成的，命运太强大，谁也改变不了。”
许漾回想起当时的场景，难过的太阳穴发胀发酸。她用力抱住怀里的小花，将脸埋在它粗短的脖子上，喃喃道：“太妃娘娘说，命运真的选了我，没有办法改变，那就要担起自己的责任。这对我不公平，但这个世上没什么公平可言。”
她埋在小花脖子里深吸口气，控制着情绪，“娘娘疼惜我，没有明说，小花，但是我知道的。宫里的姑姑说过了，一定要讨好番邦王，如果我没有伺候好他，再度发起战争，受苦的是大周数万子民。我不能因为自己，让那么多百姓陷入水深火热中，这是大周公主的使命。”
姑姑说过，和亲没有问亲纳吉这些东西，只是把她送到，之后便听别人处置了，随当地的风俗。番邦王看重她，或许有一场婚礼，若不看重，可能就直接圆房，全凭他们处置。
可能番邦王并不看重她，到现在为止，不说新婚礼仪，连伺候的人也不怎么见。
甚至，还没见到番邦王。
也有可能大周势弱，番邦王为了羞辱大周，直接将她发配给了某个臣子。
许漾觉得这种可能性非常大，只有一所大宅子，有老爷子有少爷，就是没有王。
在踏上和亲路的那天起，许漾就告诉自己，现在她不是一个人了，她是让百姓安居的工具。
但和亲路艰苦颠簸，一点点摧毁她的身体和精神，中途一场大病，导致她一直昏昏沉沉，不知发生了什么。而现在，番邦的各种风土人情也与她预料中的相差甚远，也没有成亲流程，让她一时之间忘了自己是带着任务来和亲的。
大约是夜深人静，容易让人思虑过多。许漾隐隐有些害怕起来，不管是王还是臣子，整整一天都没人碰她，是对她不满么？
会不会、会不会迁怒到大周？
许漾越想越心惊，害怕地抱紧了怀里的小花。没人可以商量，她只能跟小花说：“是不是像姑姑说的那般，当权者喜欢被取悦？我是不是、是不是……”
后面的话实在太羞耻，她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她正斟酌着措辞，走廊外响起一阵拖沓的脚步声，其中还夹杂着几句低声交谈。
是顾嚣！他是起来开始温习功课了么？
听着脚步声逐渐靠近，许漾脑海里浮现出刚才关于伺候、取悦的这些事，猛地绷紧了身子，死死盯着门口，呼吸都变得小心起来。
脚步声从门前走过，似乎没有停下的意思。
许漾无暇多想，抱着小花壮胆，跑过去打开了门。
走廊上，顾嚣正边走边跟孟央发微信，猛地窜出个人来，吓得他差点蹦起来，喊了一嗓子，“我操！你他妈干什么呢？！”
许漾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原本就很紧张，被这一嗓子吼得更加害怕。
但她没有退缩，更用力地抱着小花汲取力量。她刚才看书哭红了眼，就这么眼眶通红的看着面前显然怒气腾腾的人。
她目光怯怯，却又执拗的不肯躲开，深呼吸，鼓起勇气道：“顾……不，少、少爷，您需要我伺候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