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听戏看花灯(二)
此时台上出现的一位年轻俊郎,身着华服紫衣,身负弓箭的少年郎,像是一位贵家公子,又像是一位武者,看这装束暮晓就猜到这出戏讲的是谁了。
话说北方曾有个十分善战的国家——北冥武国。该国是出来名的好武善战,按理说这样充满杀伐之气的地方不适宜修行,但偏偏有一天,该国的国君与其太子双双飞升了,而飞升的便是现在的北冥神君和紫炎真君。而在他们飞升之后,该国也渐渐地销声匿迹了,很少有人再谈论北冥武国的往事。所以关于二人如何飞升也就成了迷,民间人云亦云,根据他们二位飞升的故事所编的戏曲也越来越多,而今天上演的就是民间所编的其中一段。
少年英姿飒爽,像是要去冲锋陷阵,背后却又跟过来一个妇人在抹着眼泪,看这装束也是有地位之人,她像是十分不舍地在挽留,嘴里还喊着道“儿啊,儿啊,不求你杀敌三千,只盼你平安而归。”
前面的飒爽少年郎向后跪去,道“母放心,儿定平安归。”
而就在此时出现了个头戴皇冠,身披黄甲之人,拉开了妇人,对着紫衣少年说道“上阵杀敌才能保家卫国,休做妇人之态。”而后便拉走了紫衣少年,妇人依然上前追了两步,但似乎却又觉得自己追上去又能改变什么呢,便又停下了。唱起了“吾儿若是思娘时,娘便声声入儿音”的歌谣。
暮晓看得入了神,但似乎身边的人比他听的更入神,当台上唱着这句话时,暮晓隐隐约约地能感受到她轻轻的抽泣声。
台下的变化十分微妙,但是台上却已经经历了几个春夏秋冬,妇人已经躺在了床上只能发出点支支吾吾的声音了,却依然勉强地撑着最后一口气,没过多久,紫衣男子又出场了,但已经褪去了刚出场时的飒爽之姿,多了些满面风霜。他一上台便跪下了,一步一步地跪到了老妇人的面前。老妇人伸手要去接少年的脸,就在快要触碰到的一刹那,手却落了下来,双眼紧闭,不再发出任何的声音了。此时戏台上只剩下这位少年一声一声地喊着“娘。”喊的撕心裂肺,响彻长空,台下一片寂静,连喘一口大气的都没有。
过了不久,刚刚头戴皇冠之人再次出现了,但此刻的他也不再像刚出场时那样的剑拔弩张,风声鹤唳了。相反,他的脸上亦是风霜满面,而且与紫衣少年相比,被风霜蚕食的更加厉害些,他将手按在了紫衣少年的肩头。半晌,他喊道“弟啊,是你娘也是我娘,我怎能也不心痛呢!”说完也留下了两行长长的泪,至此画面又落幕了。
当画面再次开启时,只见刚刚那两人已经一前一后地坐在了蒲团上,风霜已散,面露平和之色,身后也渐渐冒起了金光。
台下已是一片掌声,故事的原型就是北冥武国两位飞升了的天神,暮晓虽然知道这故事编的与两位天神飞升的故事相去甚远,但也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再看看身边的这位,鼓掌鼓的比他卖力多了,脸上还残留着一丝泪痕。暮晓下意识的伸手要去帮她擦掉,但手落在半空,却又感到似乎有些不妥,又渐渐地收了回来。
言轻带着仍然有点抽泣的声音问道“哥哥…那位老夫人有看到自己的两个孩子都回来了么?”
然而并没有,但暮晓还是回答道“知道,她知道了。”
言轻听完好像松了一口气“那就好,不然就太可惜了。”
回当铺的路上,暮晓走在了言轻的身边,明显能感受到对方的话没像昨晚那么多了,似乎依然沉浸在刚刚的情绪里,而奇怪的是自己好像也依然沉浸其中。即使在他心中再清楚不过,飞升哪有这么简单,两个人坐个蒲团就完事了。但还是不由自主地被民间所编的故事感染到,也许这就是民间戏曲的魅力吧。
他们走着走着,走到了昨晚进城那条河的边上,现在河边依然十分地热闹,有停靠着小船坐生意的,还有在河边卖各式各样东西的。胭脂、莲蓬、花灯,各种各样的叫卖声充斥着他们的耳朵。
言轻停住脚步道“哥哥,我们去放个花灯吧。”“花灯?那是干什么的?”暮晓一脸懵。
“很好玩的。”说完还没等暮晓反应过来花灯是干什么的时候,言轻已经一手拉着暮晓的手腕,一手柱着自己的盲杖,往卖花灯的方向走去了。
言轻到了摊位前,放开了暮晓的手,倒是跟摊主很熟的聊了起来。“方姨,你又来这摆摊卖花灯啊。”
“言小姐,是你啊,你看这不是清明节快到了么,买花灯的人啊越来越多了,这些都是方姨我自己做的,你要几个,方姨挑最好的给你。”
“方姨,你要不先给我两个吧,我教教他怎么放。”言轻指着身旁的暮晓道。
方姨之前只顾着卖自己的花灯,经她一指,这才把注意力放到了暮晓身上来,顿时眼睛就亮了。“言小姐,这位是谁啊,简直是一表人才,人中龙凤啊。”方姨夸道。
暮晓很不自然地笑笑,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热情之人,他总没有什么招架之力,这个方姨也好,昨天溪边浣衣的女子也罢,还是在扶桑山的依人师妹,面对她们的热情,他都不知该如何应对。但是这个言轻吧,虽然老是一口一个哥哥叫着他,但暮晓并没有觉得她过分热情,更没觉得她粘人,好像她就是这个样子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哦,这位啊…”言轻想跟方姨介绍来着,但又不知从何说起,因为她只知他叫暮晓,是仙山上来除妖的仙人,其他一无所知。她顿了顿道“刚…认识两天的朋友。”
方姨嘴上夸着,手上的活也没落下,把两盏花灯给了言轻。嘴上依旧道“言小姐,你这朋友一表人才的,可有婚配?很多姑娘抢着的吧!”
……
暮晓的脸色极为尴尬,难道这地方的人见面就问婚配的么?
言轻倒是很自然地接过方姨的花灯,又跟她闲聊了起来道“方姨,你又想给你家小方物色对象吧,这个你就别想了,人家是修仙的,修仙你应该知道的吧,就跟道士差不多,他们是不婚配的。”
……
言轻说得理所当然,而暮晓的脸色沉到了极点,谁说修仙的是道士了?谁说修仙的就不能婚配了?
言轻付完钱,就一手拿着两盏花灯,一手柱着盲杖往河边的楼梯走了下去。暮晓依然站在原地,看着她下去的背影,一脸无语凝噎的表情。
另一边方姨在一旁喃喃自语道“这长得一表人才的,可惜,真是可惜。”
暮晓收回了神色,还是向方姨打听道“方姨,你经常在这河边摆摊,那你知不知道这条河是否与城东的溪流相连?”
“相连?没有吧…”
暮晓显得若有所思。
方姨又道“不过这条河往北大概三百公里处,与城外的溪流是来自同一个上游的。”
“上游在哪?”暮晓连忙问道。
“都是从小蓬山上流下来的,只不过城内的这条河有许多支流汇入,流到我们方庸城,才有了现在这么宽的样子。”
“小蓬山?”
“对,这小蓬山阴气重,没人住,来往经商的人也都是绕道走的,公子你问这个做什么?”
暮晓紧锁着眉头道“无事。”
“哥哥,哥哥…”言轻由下往上喊道,打破了他此刻的思绪。言轻已经下去好久了,就等着暮晓过来。暮晓跟方姨道了声谢后也走了下去,到她身边时,他发现刚刚缩在一起的花灯已经被她一片一片的打开了,现在活像一朵盛开的睡莲。
言轻把其中一朵递到暮晓手边道“哥哥,可以放了。”
暮晓接过花灯,十分新奇地瞧了瞧,因为他从来没玩过更没见过这样的东西,便问道“就这样,放到水里去就可以了么?”
“嗯!”言轻给了他一个大大的肯定,好像在说我放了这么多年花灯肯定错不了。
但暮晓又仔细地打量了这盏花灯,发现有些不对劲,他道“不对啊,我看这花灯中间还有个蜡油,应该要把它点…”暮晓说到一半没再说下去了,因为他意识到眼前这个人可能从来没用过蜡油更从未点过灯。
他下意识地看向言轻,发现她愣在了原地,表情有些不对劲,但这不对劲并没有持续多久,她还是恢复到了原先的模样,反倒对暮晓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对哦,花灯花灯,竟然忘了还要点灯,是我太笨了,还想着教哥哥怎么放呢。”说完又把头低了下来。
暮晓很想安慰她,但话到嘴边又不知该如何开口。看着这两盏未亮的花灯,暮晓手指轻轻运法,将两盏蜡油全部点上,花灯也瞬间亮了起来,比刚刚又美了许多。他将其中一盏放到了言轻的手里,道“好了,灯已经点上了,放吧。”
言轻拿着手里的花灯,立马又展开了笑颜,蹲了下来,把捧在手里的花灯缓缓地放入河中后,又将双手握紧在胸前,像是在祈祷着什么。暮晓也蹲了下了,学着她的样子,把花灯放入河中。
放完花灯暮晓还是沿着昨天的路送言轻回去了。走在路上的时候,言轻又问道“哥哥,□□精解决了,你是不是也要回去了?”
解决?暮晓心道:恐怕才只是个开始吧。
但他还是开玩笑道“没良心的小家伙,陪你看完戏,放完花灯就想着让我回去了么?”
“不是不是,哥哥,我不是这个意思!”暮晓看她如此着急的样子,也着实觉得有趣,就好像在扶桑山逗小林子一样。
他又不紧不慢地道“还说没有呢,送你回家都没说请我去坐坐。”
这下言轻更急了,赶忙道“不是的不是的,哥哥,我家就我一个赌鬼的爹,我是怕您见笑呢。”
听到“赌鬼”两个字,暮晓脑海里第一个蹦出来的就是寒霜宁的身影,嘴上嘀咕道“巧了,我也有个赌鬼的师弟,不过不怕人见笑!”
“哥哥,你…说什么呢?”言轻听到了他轻声的嘀咕,但并未听清其中的内容。
“没什么…”不过转念间,暮晓想起了言轻刚才说的话,又故作一本正经地调侃道“我只是在想我们修仙之人什么时候成了道士了,又是谁规定不能婚配了!”
言轻被问住了,面露难色。“额,不是么?”只见她缓慢地伸起一只手往刚刚戏台的方向指去道“可是戏里都是这么说的呀…”
暮晓叹了口气“你这看的都是些什么戏啊。”说完便又向前走去了。言轻在身后柱着盲杖跟了上来,还在暮晓身后给他盘算着道“什么弃爱绝情啊,遁入空门然后修道成仙啊,都是这么演的啊!”
讲得如此一本正经,暮晓根本无力反驳。只能深深地叹了口气,身后还能听到言轻在喊着他道“哥哥,你等等我,我家前面再走十步就可以右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