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华阳重伤
房内声音戛然而止,邓遥大步从房中走出来。
他被这些年的磋磨摧垮,明明是走上一条平安富贵的坦荡前路,可他每一步都那样沉重。
他不是苟且偷生之辈,死而无畏,但他不能、也不愿把家人都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邓遥不是世家子,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不能像陆怀远那样豁出去,他没有兄长给他支撑,能在他身后告诉他:“有我在一日,你就永远有路可退。”
他如果输了,就再无翻身之地。
这些年,他上过战场,立过朝堂,看遍人情冷暖,如今被贬黜到辰阳,豪言壮志仍在,可他没有力气支撑自己走下去。
薛朝暮从后环住陆怀远,脸颊贴在他背上,暖热他的手:“不怪邓大人,父母总是要为子女多考虑。”
“人各有志,没什么可指摘的,若是我也有妻女,未必能做得比他更好。”
薛朝暮和陆怀远并肩看雨:“太傅那里?”
“等回京城,我再去和老师讲。他年纪大了,这几年身子也不太好,知道这件事难免神伤。”
“若是太傅有个三长两短,你自己一个人该怎么走下去?”
陆怀远没想过:“走一步算一步吧。”
薛朝暮仰头看着他,她勾着他的脖子,把他拉近自己:“没关系,有我陪着你,你永远不会是一个人。”
陆怀远眸中动容,他勾着薛朝暮的手指:“阿朝没什么事瞒我吗?”
“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
“阿朝可知那薛二姑娘的闺名唤作什么?”
“我不知道。”
“她就叫阿朝。”陆怀远走近她,“阿朝当真不认识薛二姑娘吗?”
“自然不认得。”
薛朝暮手心沁出汗,她不是没想过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陆怀远。
但是陈秦一席话犹在耳畔,陆怀远一直因为间接害死薛二的事情自责,说出来又能怎么样?
谁会相信轮回之说,改变不了现状,只是徒添陆怀远对她的愧疚之情。
她不要两个人的感情里,掺杂进不纯粹的东西。
“你不信我?”
陆怀远怔了一下:“我信,你说的话,我怎么都信。”
或许,只是巧合。
那她和薛彻——
陆怀远静思一会儿,没再提刚才的话:“阿朝见过我的玉吗?”
玉就在薛朝暮怀里,可她不想还。
“没见过,怎么不去问问邓大人,兴许是他帮你收起来了。”
陆怀远没有想象中的愁眉不展,而是释然道:“兴许是丢了吧。”
“你不再找找?不是说太傅送给你的,很是珍重吗?”
“它自然有他的好去处,不用找,时机到了自己就会出现。”
薛朝暮总觉得他知道自己藏了玉,她扯开话题:“陈秦咬出一个叫张瑞泽的人,你认得吗?”
陆怀远摇头:“没听过,这人不是朝中官员,却和贺纯勾结在一起,他们和肖恪背后或许是同一个人。”
“是谁会想打压薛陆两家,抑制太傅在朝中势力,又要阻止你清田税,你心里可有什么想法?”
陆怀远说:“不会是二哥,他不会对自家不利,也正需要钱,这些事对他来说百害无一利,何况我不相信他会对我下杀手。”
“朝中有能力做这些事情的不过就那几个人,不是太傅不是镇北侯,更不是沈丞相,那还能有谁和他们旗鼓相当?”
谁——
能把手伸到京城和平昌,能让皇帝的亲信肖恪心甘情愿为他做事,能在皇帝耳边煽风点火,扭转圣心
陆怀远心里骤然闪过一个人的影子。
他高坐龙椅,居高临下地睥睨他们所有人,一声不吭地调离邓遥,任用肖恪,提拔贺纯
若是陛下——
怎么能是陛下!
细雨打湿薛朝暮的袍角,二人退回房内,薛朝暮试着活动右手腕,一到阴天下雨她手腕就会酸痛。
“辰阳的账做得滴水不漏,找不到真账就没有理由给肖恪定罪,还是要想办法找到真账本。”
薛朝暮思索着:“我那日去万燕山庄,他们家小厮不知事,竟然同我说他们家的公子不叫张承瑞,那位张公子有心报恩,但是不用真名示人。”
“他的真名见不得人。”
陆怀远指着桌上的文书:“我让师兄去查过,这万燕山庄名义上是一位王姓老伯的私产,但实际上王老伯听命于张公子,这位张公子来历不简单,我先前让云销找人盯着他,也被他给甩掉了。”
“张承瑞”薛朝暮默念,“张承瑞,万燕山庄,被人追杀,平昌”
陆怀远倏地看过来,薛朝暮一拍脑门,幡然醒悟。
“咱们被他骗得深啊!什么经商,什么读书人,这张承瑞从辰阳离开后就被追杀,一路追他到京城,被咱们救下来后又回到平昌,就不见踪影了。”
“他不敢把真名告诉我们,是因为他知道你是去辰阳查账的官员,怕自己身份败露,肖恪顺着你找到他,杀人灭口!”
“这账本跟着咱们走了大半个月,咱们竟然浑然不觉,张承瑞跑了,账本肯定还在他身上!”
陆怀远眉心攒动:“他心机手段了得,身上带着账本在咱们身边呆了半个月,面不改色谈笑风生,如今让他跑了,无异于放虎归山,再找他可比找陈秦难。”
院里有人疾奔而来,云销双眼通红,被门槛绊了一下,扑通一声重重摔在地上,完全没有往日里的老成持重。
云销声音颤抖,激动地说:“公子!夫人!华阳华阳回来了!”
薛朝暮提步往外走,云销拽住她的衣裙:“夫人!她受了重伤倒在邓府门外,她回来的时候,怀里,怀里——”
云销霍然抬头,眼睛里闪着光:“她怀里抱着一摞账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