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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让爹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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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天蒙蒙亮,天际泛出淡淡的青白色,薄雾笼罩着竹林,竹叶上雨水在晨曦下透着晶莹的亮。

    薛朝暮是被一阵争吵声惊醒的。

    陆怀远不知道去了哪里,隔着屏风,隐约能看到两个人影在门外争执。

    薛朝暮随手扯一件斗篷,这已经是京城几年前的样式,斗篷不算新,难得的是染着淡淡的墨香。

    薛朝暮深吸一口气,裹紧斗篷,趿着鞋绕出屏风。

    华阳抱臂杵在门前,几次想踹门而入,都被门前一白衣随从悉数挡回去。

    华阳出手又快又狠,都是招招劈人要害,原先和区明交手时就是借此把对方碾压得毫无还手之力。

    但那随从身影闪得更快,他力道不重,动作间却能稳稳接住华阳的臂力,以柔克刚,两人须臾间几招过手,一触即走,僵持不下。

    “我告诉你府里出事是一片好心,但公子不在,没公子的授意,我是真的不能放你进去。”云销闪到台阶上,展臂挡在华阳身前,“我奉旨办差,你别为难我啊。”

    华阳见招拆招:“陆怀远把人带到这里又不让人见,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他想金屋藏娇也得看看藏的是什么人吧?”

    “公子是正人君子。”云销掌风呼啸,却没有伤人的意思,“大夫人在这里不会出事,你不如先回院里看看大公子情况怎么样。”

    “陆省的账我会算。”华阳一脚踹出去,“但她我也要带走,你今天休想拦住我!”

    两人商量无果,拳脚相对,地上雨水被乌靴踏碎,枯叶混在雨里飞溅。

    云销只防不攻,绷着唇线,流星似的拳脚落在他身上,硬生生被华阳给胖揍一顿。

    薛朝暮有些不忍看,她扶着门框站住脚,声音还有些嘶哑:“华阳,我在这里。”

    陆怀远的衣服套在身上有些宽大,她稍稍一低头,脖子上青紫的指印就露在两人眼前。

    华阳眼底一阵怒火涌上:“陆省下死手?”

    “可不。”薛朝暮道,“亏得我机灵,要不然这条小命昨晚就交代他手里了。”

    薛朝暮跨出门槛,走出书房,云销也不再阻拦,华阳扶过她,低头一看更生气了:“腿也伤了?”

    “怎么,心疼我?”薛朝暮没正形地笑着:“小伤,上次你送我的药就很好用,养几天就好了。”

    “我是心疼我自己。”华阳查看她的伤,闷着声负气道,“累死累活帮你东奔西跑不说,你要是被陆省给弄死了,我的招牌就砸了,以后就不用出去混了!”

    她这说的是气话,薛朝暮伸出一只手指在她眼前晃:“非也非也。他可没讨到什么好处,我那一下是奔着要他命去的,要是人被我砸死了,官府来家里拿我,你可要带着我走啊。”

    华阳拍开她手指,翻个白眼:“我不管逃犯。”

    云销借着两人说话的功夫,抱了一沓衣服来:“夫人,这是公子派人去锦缎坊取的成衣,夫人回院之前最好把身上衣服换下来,毕竟”

    云销不好再往下说,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毕竟她还穿着陆怀远的衣服,一夜未归,让旁人看到就再也说不清楚。

    薛朝暮示意华阳接过衣服:“你主子呢?”

    “主子上朝去了。”

    薛朝暮点点头,她被搀扶着回到屏风内间,炭火炉子已经熄灭,床边的椅子也被放回原位。

    就好像昨晚这里只有她一个人,陆怀远从未出现,从未来过她身边。

    可她睡意昏沉间,分明觉得有人把手放在她额头上,又极动作极轻地为她换了帕子,甚至为她掖过几次被角,在床边静静守了一夜。

    昨晚的梦很长,断断续续的,此刻又在她脑海里艰难拼凑在一起。

    人间四月芳菲尽。

    成潜二十年,那一年京城里一反常态的静,疾风骤雨降灾边关,却没有蹂躏这座繁华都城,万物欣欣向荣。

    京都草场上,新草刚刚探出头,站在观台上看过去,黄土和盈盈绿意交错,自成一派风景。

    薛朝暮没跟着两个妹妹留在观台上,她偷偷牵走一匹马,策马直驱繁茂的树林中。

    她扬鞭在林子里逛了几圈,最后挑出一棵最高的树,蹑手蹑脚地爬上去,抱紧树冠,往林子里张望着。

    树冠上新搭的鸟窝被她挤下去,她为难地看着叽喳的幼鸟,很想下去把幼鸟捞回来,但又不舍得眼前风景。

    只能合十双掌对着树下的小雀喃喃道:“对不住对不住,你们家地方选得好,看得远,我借用一下马上归还,等我回头送新鲜的虫子来喂给你们,再不成你们跟我回去,我天天让我哥吹箫给你们解闷儿。”

    不远处,十六岁的青衣郎勒马弯弓,书卷气盖不去他的恣意飒爽,他一双手握得住定坤笔,也挥得动驱敌刀。

    突然他手上方向一转,羽箭破空而出,在林中荡起凌厉的呼啸声。

    薛朝暮头顶擦着箭风,她冷不防惊出声,一条长蛇应声卷落在她手臂上,冰凉滑腻的触感从她指尖直往心窝钻。

    薛朝暮头皮炸麻,手上力气一松,翻身滚下树。

    茶白色衣袂在空中翩飞若蝶翼,薛朝暮心跟着身体往下坠。

    这下死定了!

    这么高的树,不死也要残了!

    电光火石之间,她陡然落入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薛朝暮青涩的春心荡出波澜,是他?

    但下一刻,她在那人怀抱里滚落到地上,一声痛苦的闷哼从她身子底下传出来。

    来人用怀抱护住她,又承载不住她坠落的重量,英雄救美的戏份唱不成,连带着她一起滚进泥巴堆里,拿自己给她做了个人肉垫。

    “明天我就裁了你的小食!什么时候吃这么重!还不下去,再被你砸一下你老哥就没命在了!”

    薛彻喘着气躺在泥潭里,他一发现薛朝暮不在观台上,就知道她又要惹事。

    马场里寻了一圈,愣是没看见人影,他不敢宣扬,怕坏妹妹名声,只能孤身策马在林子里找人。

    一进林子,老远看到她趴在树冠上张望着,这还不算什么,反正这丫头在家里也是爬树摸鱼,疯得不成样子。

    要命的是,就在她头顶茂密的叶里,一条长蛇吐着鲜红的信子,悄无声息地逼近自己的猎物。

    薛彻一下子吓得魂飞九天,马鞭抽得震天响,他不善马术,冷汗瞬时浸透他后背薄衣,终于赶着接住这不自量力的疯丫头!

    薛朝暮有些失望,她嬉笑着从泥潭里站起来,伸手拽一把薛彻:“我有哥哥,我才不怕呢!”

    “我要是没来呢!”薛彻瞪着眼,围着她转上好几圈,眼看没受什么伤,才松一口气。

    “好好的观台你不坐,抛下两个妹妹自己来这里干什么?你又要给我惹什么事?”

    “我哪有惹事啊。”薛朝暮扯着薛彻的袖子撒娇,“那边人多闷得慌,我就出来跑跑马,这不,看到有鸟窝掉下来,想着给它送回树上呢。”

    薛彻来得急,倒是真没注意着鸟窝是什么时候掉在地上的,拎着她后领,把她扔回马上。

    “再有下次,你就别想再出门了!真是,惯得你越来越不像样子,还指望你给两个妹妹做个表率?你能给我省省心就算是佛祖显灵了!”

    “佛祖听天下祈愿,不管我这号小人物。”薛朝暮笑嘻嘻地翻身上马。

    薛彻指着她说不出话,脸色铁青,忍着疼把鸟窝送回树上,一手牵着一匹马,走在林荫里。

    “陆怀远中了探花,你们亲事定得早,现在也都差不多到了年纪,眼看就该准备着嫁人了,你就不能收收心?”

    薛朝暮俏皮地吐吐舌头:“我才不急呢,我还要在府里多呆两年,爹一天见不到我就吃不下饭,再说,哥哥你也舍不得我呀!”

    “我巴不得你早点走,好让我清静清静!”

    薛彻剜她一眼,但薛朝暮可怜兮兮地眨眼瞧他,薛彻绷不住笑出声。

    “你真是,我真拿你没办法。”薛彻笑着牵马前行,“他陆怀远十六岁中榜,惦记的人多了去了,你也不怕他被别家撬了墙角,你舍得?”

    薛朝暮眨着眼,插科打诨地嬉笑着,薛彻讲又讲不过,骂又不舍得,只是戳着她的额角给自己出气。

    陆怀远要是真的被别家抢走,她舍得么?

    似乎还真不舍得。

    薛朝暮想。

    要赶紧想办法让老头儿去陆家提亲了。

    成潜二十年的风雨骤然在五月砸下来,毫无预兆,雷声震天炸在宫阙之上。

    一夕之间,缠绵病榻的成潜帝遽然离世,储君未定,帝位空悬。

    薛清风没来得及为女儿的亲事准备。

    陆怀远的翰林官职还没捂热乎,就被先帝遗诏扔去辰阳。

    这一年。

    京城的天,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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