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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雨夜幽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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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朝暮大摇大摆,走出了院门。

    她有勇气两次踹翻陆省的轮椅,可这并不代表她愿意留在原地,等院子里的仆从来把她抓走关起来,落到陆省手里任由他处置。

    能躲一时是一时,起码要等到华阳回府。

    薛朝暮在薛府园子里逛了一圈又一圈,百无聊赖,追鸟看鱼,拔草掐花。

    日落黄昏,薛朝暮嘴里叼着一根草叶子,靠在一处没人的墙角,和衣睡去。

    等她再一睁眼,已经弦月当空,但今夜的月色并不清明,月亮隐在灰蒙蒙的层云之后,连风里都夹杂着沉闷,没得吹得人烦躁。

    薛朝暮把草叶子随手丢掉,抱膝而坐,靠在墙边,望着天上的黑云出神。

    要下雨了。

    薛朝暮又低下头。

    薛家嫡出的二小姐,竟然有一天沦落到这种境地。

    华阳还没有回来。

    她今夜又要随便找个角落里凑合了。

    可大雨将至,她又能躲到哪里藏身呢?

    陆怀远的院子倒是不错,屋檐能遮雨,还避风,院里种满翠绿的竹,等雨倾盆而落,到时还能观赏一番竹林雨景,别有一番风情。

    但她是决意不会去的。

    薛朝暮环顾一圈,找到一个看起来避风些的地方,继续缩在角落里。

    她掀开衣袖,自己身上的伤痕又消退了一些,腿也不像前两天那么痛了。

    伤痛能渐渐好起来,她的境遇也会渐渐好起来的吧?

    “陆怀远”薛朝暮不由自主呢喃道,“为什么要是陆怀远呢?”

    为什么要是陆怀远来宣读圣旨呢?

    为什么他明知有冤而不改,联名上书要置他家于死地呢?

    静妃弄权,确实有罪,她虽然觉得讶异,但有罪当罚,她绝无二话。

    可她哥哥从来没有贪污受贿,从没有买卖官职。

    她父亲是为哥哥顶罪,才自裁于家中的。

    如果没有这些事情,再过两个月。

    她和陆怀远就要成亲了。

    薛朝暮苦笑着,闭上双眼,身子往后仰过去,但猛地身子靠了个空。

    她骤然撑地而起,墙的那一边也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她刚才靠的地方杂草丛生,拨开杂草,竟然有一个不小的狗洞。

    “谁在那里?”薛朝暮警惕地后退一步,冷声询问。

    “嗯。”对面人低低地应了一声,“是我。”

    薛朝暮听清声音后,反倒卸下了防备,又坐到墙根边,嘲弄道:“哦,陆大人好兴致。”

    “睡不着。”陆怀远声音里隐隐带着醉意,有些哑,“出来赏月。”

    “赏月?”薛朝暮看了一眼天,乌云遮月,“月亮呢?”

    陆怀远那边没了声音,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吞吞地回答:“月亮好像,不见了。”

    薛朝暮冷不防笑出声:“不能喝酒记得少喝,免得哪天醉酒不防,不小心丢了性命,嫂嫂我可是会难过的。”

    “不会的。”陆怀远声音更小了些,“嫂嫂不要说谎。”

    “我为什么说谎?”

    “我死了,不会有人为我难过。就算有,那个人也不会是嫂嫂。”

    薛朝暮侧了侧身:“这话怎么说?长嫂如母,我自问,不曾亏待陆大人。”

    陆怀远却不回答了:“夜深了,嫂嫂为什么在这里?”

    “那都是陆大人事情办得妥帖啊。”薛朝暮道,“陆大人让人引走华阳,我坐车回府就和你的好四弟妹碰上面,她抓住机会,可不就要去陆省那里再告我一状?”

    陆怀远沉默须臾:“大哥他,他平日里不会这样。”

    “畜生再怎么隐藏,也改不了本性。他在你们面前还能装个人样,在我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面前,那可不就原形毕露了。”

    墙那边,陆怀远似乎站起身,低声和旁人说了些什么。

    “你和谁说话?”薛朝暮皱眉道。

    “没什么,一些小事。”陆怀远的声音明显清醒些,又是那般温和平静,谦恭受礼,但不让人觉得疏远。

    薛朝暮刚要再开口,突然耳畔冬雷滚滚,天空炸出一道蜿蜒的紫色闪电。

    一颗豆大的雨珠应声而落,打在薛朝暮额头上。

    她抬手擦去水珠,又是一颗雨珠落在她手背。

    她刚想离开,又回头看一眼青黑色的墙。

    她的影子落在墙上,墙的另一侧,她看不见的地方,也有一道影静静铺在地上,似乎在等待。

    薛朝暮张了张唇,没出声,转身准备离开,身后另有一道声音追上来:“嫂嫂,往右直走有一座亭子,可以避雨。”

    “然后呢?”薛朝暮明知故问。

    “我有事找嫂嫂商议。”

    雨珠像断了线的珍珠,铺天盖地砸下来。

    薛朝暮跑到亭子里的时候,身上已经浇湿了大半,她拨开贴在脸上的鬓发,不远处,陆怀远正不疾不徐走在雨中,暴雨如注,砸落在他身上。

    他的影子落在脚边水面上,被雨珠砸得破碎模糊。

    迎风而行,水珠从他下颌滑落,可他脚步轻缓,仿佛不忍脚踩积水,惊破夜的静谧。

    这人莫不是疯了。

    薛朝暮凝望着他,锁紧了眉头。

    陆怀远走进亭子的时候,整个人已经被暴雨浇得透彻,雨中潮湿混着园中花香,旷心怡神。

    薛朝暮敏锐地捕捉到他身上的酒气。

    “喝了多少?”薛朝暮坐在亭中石凳上,“一路淋雨过来,酒气还那么重。”

    陆怀远抬袖凑到鼻边,浓重的酒味钻进他鼻腔,他往后退了两步,站到亭子边缘:“怀远失礼了,嫂嫂不要见怪。”

    “说吧。”薛朝暮撑着脸瞧他,“什么事儿?”

    陆怀远理了理垂着水的袖袍:“要和嫂嫂谈一笔生意。”

    “生意?”

    薛朝暮盯着他鼻尖滑落的水珠,有一两滴落在他薄唇上,渗进无边春色里,滑进薛朝暮思绪的空隙里,她又想起下午陆怀远破碎的情绪,那双眼,那个人,站在艳阳树影下,却无端生出悲凉。

    薛朝暮把目光挪开,莫名有些心燥,望向亭外如注的暴雨,沉默一会儿,从怀里掏出一方帕子,丢给陆怀远:“昨天谈生意,今天又谈生意,陆大人也不嫌累得慌。”

    陆怀远手里握着帕子,颔首微笑示礼。他把帕子展开,没先擦去自己脸上的狼狈,反而先轻轻拾起腰间青玉,仔细擦了个干净。

    “这么宝贝这块玉?”薛朝暮挑眉瞧他,“房太傅三朝重臣,当年也是跟着太祖皇帝征战四方,运筹帷幄,平定天下的厉害人物,如今虽然只挂了一些闲职虚衔,那也只是为着老人家年纪大了,怕过劳伤身。但是若论及手中权朝中名,天下无出其右,他给的东西自然是稀世珍宝。”

    “太傅在朝中几十年,手下贤才名流数不胜数,但迟迟不肯招揽门生,行事谨慎,忠君悯政。”薛朝暮说着,又白他一眼,话里含着挤兑,“怎么就收了你这么个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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