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一出棚子，宋清虞便冷得紧了紧衣裳，红绸往上的地方山体陡然料峭，与搭棚子处是平地与山峰的界限。
“清虞姐姐，来宜和这儿烤肉吃吧！”宜和披着浅粉的披风，风一过便掀起帽兜上的风毛，将她被火烤得红扑扑的俏脸衬得更为可爱。
宋清虞颔首道“臣女多谢公主好意，可臣女肠胃一向不太争气，用过饮食后便不宜再食了。”宜和颇为遗憾，将手里一串里脊肉放下了“啊，怎会如此。这是五哥特特捎来给我的鹿肉，新鲜得很呢，他说了这鹿便不记在猎到的数里了。”
宋清虞心下一动，对宜和笑道“公主切记不可贪嘴吃多了，待会儿得叫白芷备些消炎降火的茶饮了才好。”
宜和闻言好奇地看向宋清虞“白芷是自小在我内殿侍奉的宫女，今日也未带她出来，清虞姐姐怎晓得她？”宋清虞眼皮一跳，暗觉自己失言，她低头理了理袖口的风毛道“安郡王曾提起，臣女便有些印象。”
“原是如此。”宜和点头，转眼又笑吟吟地望着宋清虞。宋清虞微一福身“臣女有些积食，想走动走动，先不打扰公主了。”
宜和打量着宋清虞虽披着披风却还是羸弱模样，她思量片刻便将自己厚实缠在脖颈上的一小圈貂皮围脖解了下来，她走进宋清虞几步，不顾宋清虞惊讶的目光将银白色的围脖缠在宋清虞脖颈上，她笑道“果然美人配什么都是好看的。”
那银白的皮毛还留着宜和的温度与香气，那是清甜的栀子花的味道，宋清虞觉得这份温热渐淌进心里去了，她难得露出温柔笑意“多谢公主。”
宜和摇头道“才没那回事呢，清虞姐姐往后无需这般客气，倒显生疏了。”“好”宋清虞回她一个笑，便也往前去了。
其实哪里就能得到清净呢，四处皆有重兵把守，白净的芜山被挤成了乌压压一片。唯有一处稍清净些，便是尚元灼的帐篷附近，宋清虞犹豫片刻，还是决定走过去。
还是飘着细小的雪花，较方才而言已经好上太多了，宋清虞呼吸间只觉气息急促，这具身子到底虚耗了，若不及时补救怕也如前世的宋清虞般病弱难治。
如此想着，却见前头一身白衣长身鹤立的男子，在这样纯白的雪里有些刺眼，不是苏瀚云却又是谁。宋清虞心底的疑云便瞬间挑起，如火舌肆意乱窜，她一张清丽绝尘的脸便也沉肃三分。
宋清虞上吊的时候，苏瀚云极有可能是在现场的，可他若真心想救宋清虞怎会将气息奄奄地她撂下了事，仿佛他知道这个人放着也活得了一般。
宋清虞行至苏瀚云前，福身行礼“苏大人安好。”苏瀚云似一早觉察她的踪迹似的，他抬了抬手“请起吧。”说罢视线再度落回前头的林地里，眼神清明如冰。
宋清虞定了定，便走到同他并肩的位置，她思忖片刻将神色放得和缓些，从腰间的荷包里取出一物朝苏瀚云道“臣女本不欲打扰大人的清净，可臣女有一物要归还给大人。”
苏瀚云这才收回目光看她，面上多了些微妙的表情，他面上浮起暮光般薄薄的笑意，宋清虞摊开的掌心里躺着一枚镂刻云纹的飞镖，里头填充的暗红在宋清虞雪白肌肤的映衬下似鲜血蜿蜒。
苏瀚云接过那枚飞镖，举在空中细看，半晌他轻笑一声“宋二小姐何必这么聪明，这样开门见山倒叫我不知如何应对了。”
苏瀚云的声音极是好听，长睫轻颤将深邃的眸子掩了又掩，他整个人似被倾斜的流光罩住般无暇圣洁，宋清虞不禁贪看住了。
见她如此，苏瀚云心底似凹下去一块，他道“这东西到了你处，便是你的。”说罢，他将飞镖送回宋清虞手中，不知是不是宋清虞的错觉，苏瀚云的手似在她掌心停了停。
宋清虞颔首，将飞镖收回荷包收好。她忽地笑出来，只轻轻一声，就像猫儿伸懒腰时发出的，直抓挠人的心。苏瀚云垂落的手下意识紧了紧，复又松开。
“宋二小姐想到了什么趣事？”苏瀚云问。宋清虞向前一步，俯下身伸出纤纤手指抚弄着一旁的野雏菊“苏大人一直不太待见臣女呢，席间见了臣女便嫌恶地别过头去了。”
苏瀚云闻言微怔，片刻才道“想是宋二小姐多想了，我性子一惯浅淡，并无刻意轻慢谁的意思，望宋二小姐见谅。”宋清虞侧身回看他，一张清冷的面容上却蓄着附子花般浓艳的笑，这样的美无疑是灼人的。
苏瀚云似想起什么，垂眸有些伤感道“我希望你可一世平安，放下执念，只做想做之事。”
宋清虞心狠狠一颤，似被人击打到痛处般，她深吸一口气，她前世还是木容轻时曾在参拜涣神时祷告：心无执念，一世平安。
可万事皆与愿违，她如此尊贵之身活得竟比暗巷里佝偻的乞丐还不如。
她强自镇定，似没听到苏瀚云方才话语，半开玩笑道“苏大人既不厌恶臣女，那臣女倒有些疑问想请教大人。”
苏瀚云眼中有热气氤氲，他道“我没什么可告知宋二小姐的，一切皆因它该发生而发生，再去执着探寻也只是无用而已。”
“若我非得求个明白呢？”宋清虞站直了身，眼神如寒梅般坚定。
四下一片寂然，宋清虞明白此番定是失了分寸，正想转圜时，只听得后头一声划破空气的锐响，宋清虞尚来不及思索，苏瀚云便一把将她拉进怀里，抱紧她迅速转了个身。
接下来便是锐器划破皮肉的闷响，宋清虞心下狂跳，只听得苏瀚云嘶地一声，再抬头看时苏瀚云俊美出尘的面容已是苍白，额间冒出细密的汗。
他面上已然无平时的淡然之色，而是一种惊惧，苏瀚云呼吸急促将宋清虞箍得愈发紧了，宋清虞有些吃痛，便挣扎了几下，可指尖触到他衣袍时却是湿热一片。
她目光落在雪地里，一滴一滴殷红的鲜血正从苏瀚云身上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