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宝剑挂得整齐而有序，华丽的长板之下，放置了一个白骨，那白骨背靠着墙，歪斜地坐着，怀中抱了三四把生锈了的铁剑。
她的目光滞于他怀中的铁剑。
这些剑虽是用铁铸成的，但制作得极其精细，细节之处毫不粗糙，上面刻着的图案风格迥异，各有千秋。
但这些长剑经历的年岁已久，上面落满了灰尘，大多都已看不清纹路，唯一干净些的，是被白骨抱在最外面的一把铁剑，剑上刻着竹节，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哪儿见过。
“廖清。”她正仔细回忆，耳边忽然飘过一声轻轻的女声。
她皱了皱眉，诧异地回头，见那红衣女子站在她的身后。她的脸上裂开一条缝，正阴恻恻地朝她笑。
四周是厚厚的石壁，她退无可退，只好抬手召出了长宁剑。
她在脑中想了许多应对的法子，而那红衣女子却纹丝不动，只是僵硬地笑着，嘴角的弧度上扬得越发厉害。
忽然，她察觉到自己的右手被覆上了一只冰冷的手，那只手和她一同握住了长宁剑。
她低头看了一眼。那是一只纤细修长的手，轻扣着她的指关节，和她的手指贴合得很紧。
抬头，便见身侧那人一身白衣，右手执扇，满眼笑意。
陆齐远笑道：“廖姑娘这剑，委实不一般那。”
她皱了眉：“……是你？”
“廖姑娘莫要担心。”
他忽然收了白扇，扇子在他手中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几条长长的铁链：“在下只是想要得到姑娘手中的长宁剑罢了，不会伤了姑娘性命的。”
她飞快地甩开了他的手，闪到一边。
陆齐远不慌不忙地单手结了印，他的指间生出散淡的白光，白光弹到了她的额间，随后很快消失了。
她浑身忽地生出彻骨的寒，没过多久，便浑身无力，颤抖着跪倒在了地上。
长宁剑从她的手中落下，半个剑身陷入泥沼之中。
红衣女子拽住她的衣裙，将她拖到了一旁的石柱上，随后，陆齐远缓步移至她身侧，用铁链一根一根地将她绑了起来。
他捡起落在泥泽中的长宁剑，一挥手抹去剑身上沾着的泥泽，随后将其捧在手中细细端详，爱不释手，视若珍宝。
“你怎么知道，这就是长宁剑？”她声音微弱地问。
“数百年前，在下曾有幸在古书中读到过相关的记载。据说长宁剑乃远古时的神匠所铸，极有灵性，能斩恶鬼，避邪祟，只有有缘化神的人，才能得到神剑的认可。”
他说：“当年，在下被长宁剑的精妙的剑身吸引，按着书中的描述与画谱，寻了它好多年。对此剑，自然是印象深刻。”
“数百年前？”她惊异道。
他轻声一笑：“姑娘还不知道吧，在下其实是这暗林中的一只怨鬼，数百年前，就已经死过一次了。”
“在下名为陆展宁，生前的时候，是一个苦读的书生，某日在古书中读到了有关剑的记载，对该兵器十分感兴趣，便到处寻回了几把铁剑，和一些剑谱，尝试着练剑。第一次练剑的时候，在下被剑术中精妙的技巧吸引，从那以后，便沉醉于剑术。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在下珍藏的剑谱已堆积了整整一间书房。”
“可我出生书香门第，我的父亲，陆远，想让我继承家业，他知道我痴心剑术以后，便暗中将我珍藏的剑谱全都烧毁了，还骗我是家中入了贼。”
“可惜，纸包不住火，这件事情的真相，终究还是被我找到了。”
“在下对他所做的事情，感到十分愤怒，便暗中将他打晕，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用他的骨头，做成了这把白扇。”
他轻抚着手中的白扇，目光十分冰冷：“没过多久，我杀人之事泄露，我的母亲说我大逆不道，一气之下，将我关进了书房。那天特别冷，我自小体弱多病，又衣着单薄，便被活生生冻死在了书房里。”
“我死时，紧紧地抱着自己铸成的几把铁剑，便是希望下辈子，能够无所顾忌地修习剑术。”
“可惜啊，我没有下辈子了。”
“因为我临死前怨气太重，死后便化成了怨鬼，待消除了生前的仇怨之后，便会彻底消散，永不得入轮回。”
“在怨气的驱使下，我开始到处找寻宝剑剑谱，将其藏在了我家宅院的书房里。”
“很快，长剑和剑谱堆满了屋子，我却发现，无论我拥有了多少宝剑剑谱，我身上的怨恨都不能够消除。”
“过了很久我才明白，我的怨恨全部都来自于路远！要想消除怨恨，便只能杀了他，或者让他承认我。”
“可他那时已经死了！要想等到他的转世，我至少还要再等百年。”
“就这样，我在怨气的折磨下痛苦了几十年，后来，我家的宅院被拆，这里修筑了一道围墙，变成了暗林。”
“无数修真者到暗林中杀死死刑犯，林中的怨气变得越来越重，而我，自然也是越来越强大。”
“我吃人精气，食鬼怨念，很快，就成为了这暗林中最强大的存在。在一次偶然的机遇下，我杀死了一个名叫陆齐远的修为浅薄的富家公子，吸食完他的精气之后，竟进入了他的身体”
“从那以后，我利用他的身体和通行令，像人一样随意出入暗林。”
“出了暗林以后，在下最喜欢做的事，便是看人比剑，‘以剑论道’的擂台，是在下最常去的地方。”
“因此，在下才会有幸遇见手执长宁剑的廖姑娘。”
似是终于看够了，他将长宁剑平放至她的身侧，抬手召出了白扇，在她眼前猛地一挥，快得叫人只看得见一道白影。
而那白扇像一把利刃，扇面边缘轻而易举地在她的手腕处划出一大条口子。
鲜血汩汩流出，顺着她的指间落在了长宁剑上。
长宁剑瞬间散发出朱光，明亮而凌厉。
“不知廖姑娘是否知道，这世上有一种法术，能让神剑易主。”
他用白扇在自己手上划开一条小口，小口落了几滴血，滴在长宁剑上，和她的血融在了一起，刹那，剑身上的朱光变得暗淡了些：“只要将你我的血融在一起，滴在长宁剑的剑身上，再施加法术，不出三日，长宁剑便会易主。”
“在长宁剑易主的三日内，它都需要用你的血来灌溉。”
他动了动指间，拂去染在扇面上的血：“不过你放心，你不会死的，我会用法术将你的命吊着。等事成之后，再抹去你的记忆，带你去医馆治病。到那时，我就是长宁剑唯一的主人。”
“洞穴外的那潭灵泉，是在下用法术幻化出来的，是在下查阅了众多古籍才找到的法子。原本，只要将你我的几滴血滴入灵泉之中，再将长宁剑在灵泉中放置三日，神剑便会易主。”
他忽然狠狠瞪了一眼那红衣怨鬼：“我方才为了困住姑娘的那只灵宠，一时半会儿脱不开身，便让她先将你的几滴血放入灵泉，却没想到，她竟然失败了，真是没用的东西。”
“那灵泉在下幻化不出第二个，便只能委屈廖姑娘放三日血了。其实这两种方式也没什么不同，只不过，姑娘你要多受些罪罢了。”
“小白？”她忽然困倦地抬了抬眼皮。
“说起来，姑娘那灵宠确实有些本事，那日与他比试，我竟被他的气息压制得动弹不得。不过，这暗林是在下的地方，在下有的是办法让他灰飞烟灭。”
他揉了揉她的脸，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在下觉得他碍眼得很。若借此机会除掉他，以后姑娘身边，便只有在下一个人了。”
她冷冷地睁开眼：“你要做什么？”
他轻笑一声，露出了些许得意的神色：“在用两个空间将姑娘与白兄分开的瞬间，在下在白兄身下发动了早就布置好的生死阵。”
“生死阵？”她问。
“这是一种古老的禁术，以施法者的法力为阵法核心，将怨气聚于阵中，吸引附近的怨魂对困于阵中的人攻击。该阵布置的地方怨气越重，威力就越大。”
他又道：“这暗林中死的人可多了，个个都是怨气极重的，就算是神仙困于其中，也难逃一死。”
“姑娘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觉得冷吗？”
他轻笑一声：“因为啊，第一次喝酒时，在下就在姑娘的酒水中下了蛊。”
“此蛊名曰浮生醉。是在下钻研了数百年，结合古老的巫术，从极寒之地找来的灵草灵虫做成的蛊。此蛊无形无味，难以察觉，此蛊进入人体，会在人体内沉睡，直到施法者用特定的法术将其唤醒，待该蛊在人体内苏醒，中蛊的人便会浑身发烫，但感觉到的却是十分冰冷，待意识模糊之后，会在潜意识中按着施法者指示的行事。”
“在下之所以要与姑娘比剑，便是为了唤醒早在姑娘身上下的蛊。而姑娘会来暗林，也是在下的指示。”
他坐在她身侧，轻抚着手中的白扇：“对了，那日在下与白兄打赌，也在白兄的酒水中下了浮生醉的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