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京城来客
越忙越安全,越忙越卫生。第一楼的年蒸、年菜卖的越发红火,丁尹依然采取聚源分流的手段,科学预定自身的最大生产量,然后多余下来全部摊派给各店,照样小弟我吃肉,你们这些大哥能喝汤。包总连连感慨:这就是大局,这就是大将风度,这就是真正意义上的抱团精神。
忙,不能忙过了;累,不能累痴了。还有两天大年三十,热火朝天的同时,还要干干净净过年。中午,红白案暂修两个小时,大家休息前都进行了一番打扫,打扫结束,丁尹歇口气,准备休息一下,一个戴茶色眼镜高溜个子的男人斜跨进来,后面跟着个戴蛤蟆镜的墩壮青年人,丁尹顿时不悦道:“现在是休息时间,厨师下班了。你们怎么能擅自闯进白案生产重地,请出去。”
“老远慕名而来,中饭还没吃呢。”
“包涵,你这个点来得不是时候。我自个还要回家烧中饭。”
“京城来的,给个面子,丁——爷。”
“内联升的鞋子,扬城也有卖呀。两位爷,第一楼的规矩不能坏。”
“王小二下面,看人兑汤;丁尹下面,看人怯场。第一楼中国烹饪大师累累,红白案高级技师桃李,昔年许蘅枫大师以善制面点称誉厨界,邹云航大师菜肴功夫亦独步业内,风光无限,如今后人怂了吗?”
“无限风光在险峰。京城哪位高人?”
“左家的人。”
“左家的人?”
“没听说过,不怪你。”
“京城左爷,请。”
萧婕疑惑看着丁尹,低低道:规矩不能坏呀。你什么时候会京腔了。这个京城神棍更像个白痴。
左爷扬了扬眉,瞥了一眼萧婕,缓缓笔直坐下来,又跷起一只二郎腿,招呼着萧婕和那个青年,你们坐下来听个故事。丁尹来回踱步无语,不一会,拿出个竹杆过来,又欲掩门。左爷一拦,挂个闲人免进就行,又不是做见不得人的事。话一转,讲起了清朝的那个掌故。
那年某日,一位青年进京赶考,途中兴致勃勃经过扬城,饥渴之际,吃了一碗鸡汤面,鲜美异常,后随军征战南北,立下累世奇功,但心中一直念念不忘这碗面,虽有家厨用心仿制,四处打听求教,却始终不得其法,亦做不出那碗面的水准。甚为遗憾,于是感喟之余,这碗面不径传开,不意催生了扬城许多面业的兴衰。
人们后来才知道,这位大将军便是赫赫有名的左宗棠,大将军出师抗击夷寇动员之际,自掏腰包,以每人两碗鸡汤面共飨全军将士,一时群军沸腾,军心士气大振,慷赴沙场,终将侵略势力赶出国门。丁尹知道这段掌故,觉得左爷来者不善,更似斗宴,因此满口答应下来,以免扬城烹饪界颜面丢失。
“好!”左爷看到丁尹杵着竹杆,抹擦干净,忍不住赞道:今天吃上丁爷的跳面,大慰人心。绝活不绝。只是——他凄然慨叹:左公的鸡汤面,早成广陵散了。
萧婕从丁尹满脸的凝重,隐隐感到这碗面的水准和分量。见丁尹仍采用上次制作跳面的方法,气定神闲地切好面条,大气不喘,脸色暖红。左爷说了句:“阳春面、饺面,光这不行,大老远过来,总得吃些菜,我们肚子里寡得很。”
丁尹看看萧婕,沉声问道:没菜咋办?萧婕不觉光火,我咋知道?这红案你比我熟悉。见左爷露出轻视的笑容,丁尹满脸平静如水的期待,萧婕凝神苦思。左爷站起身来,在下不才,请丁爷吃几个小菜。说完,径自走向灶间,仔细瞅了瞅,丁尹沉声道:“还有根梅条肉,下晚用的;猪肝也是做家常菜用的;大肠是客人预留的。腰子一个半,准备下晚做酥腰片咪酒。我们这几天忙于年蒸年菜,酒席很少,今晚有几个朋友订的家常菜,因为原料备货不多。”
左爷未言,拿出块梅条肉,提刀分块,一块横削成大片,剞花刀,酱油喂一下,料酒姜米搁一点,麻油润一润,打开几个鸡蛋,搅散待用;又飞刀将另一块肉细切成丝,搁点盐、胡椒粉少许,料酒喂一下;又切薄片猪肝,枵皮五花肉,腰子取一半打上麦穗花刀;再从冰箱取出一块整冰,用刀背敲碎成大大小小的冰块,傲然望了望萧婕。
萧婕脸涨得通红,求助式地望了望丁尹,丁尹笑笑,鼓掌缓缓道,就地取材,左爷准备做软炸里脊、锅塌里脊、曝三样、三不粘,拔丝冰溜子,那我也献一下丑,得罪了!
我来打下手,萧婕突然开口。犹豫片刻,拿出一块猪二刀肉,去肥拣瘦,切成细丝,洗上一把青菜,取出半爿笋,切成笋片笋丝……左爷拍拍手,我虽京人,但菜法略知一二,你老兄老妹怕是做份炒猪肝、榨菜肉丝汤、熘筒头、炒面,烫干丝。白案的大师傅也会掌勺,不简单哪。
萧婕瞪大眼睛,倏地高高努起,丁尹点点头,嘴角上扬,目光中毫无笑意。握刀的手青筋凸起。一瞬间,多少记忆涌入脑海中:那年他的父亲先在华西村以一道“仙鼠夺玉桃”夺得第七届全国烹饪大赛(省赛区)金牌。后赴bj参加总决赛。现场又以一道文思豆腐,切成5000根牛毛大小的细丝,并以多年不见的三吊汤代替了高汤。其骨臊(又名枯料,即鸡骨碎)、红臊(又名红料,即鸡腿糜)、白臊(又名白料,即鸡脯糜)吊下去,汤色泽、味道均超越川菜大师的开水白菜。又有一道三鲜脱骨鱼,技惊全场。那刻儿《舌尖上的中国》正热播全国,有一集是淮扬烹饪大师的整鱼脱骨,是从鱼鳃下切出一刀,然后抽骨。父亲佟宥材却是用一只筷子从鱼嘴伸进,搅取出整鱼内脏和鱼骨,并且在处理鱼时,按摩鱼耳,使鱼在昏睡中无痛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