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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6章 野夫怒见不平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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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洞明圣地辖下地界的西南边境处,有一座名叫野沟子的小镇,已经可以算得上是洞明圣地辖下地界最南端,打从高空俯瞰下去,就会发现野沟子镇的所处之处,在犬牙参差的边界线上,像是一颗往外龇出的獠牙一般,有此往东,在距离不算很远的地方,约莫只有百里山路,就有一座不算太大的城池,被人誉为洞明圣地之南门。

    最早的时候,这座城池其实另外有个听起来还挺让人心神往之的名字,只是因为所处位置太过偏远,又恰好堵在洞明圣地辖下地界最南端,也便久而久之,就被叫做南门城,连同城门上方的刻字,也早在多年以前,就被换成“南门”二字。

    山下不比山上,只需百年弹指过,就有几代人更迭,所以这座南门城最初的名字叫什么,哪怕一些扎根城中的老人,也已经记不起来,甚至是在地方县志当中,最初的城名也已经被人换做南门二字,只在某一本地方县志的某一页中,有着关于南门城早年之名的一笔带过,倘若一目十行地看下去,很难发现。

    只谈位置,南门城所处之处,其实算不上好,不在什么南北往来的要道之上,所以虽为南门,却格外偏僻,并且四面环山,出城入城并不方便,尤其打从此处再往北去,更是一片人迹罕至的荒山野岭,不过早在多年以前,那片荒山野岭当成也曾出过两座古代墓葬,一大一小,已经被人雁过拔毛,可即便如此,来往此间的野修散修,数量依然不算很少。

    毕竟有过两座古代墓葬的出现,也就意味着那片无数年来已经沧海变桑田的荒山野岭,至少是老老年间的时候,风水应该相当不错。

    一番长途跋涉之后,生平还是头一回独自远行的宁十一,在夜色之前入了城。

    这趟出门,最早的时候其实还是为了半年前的那座古代大墓,算不上匆忙,但也没想过提前准备钱财傍身,所以之前出门的时候,虽然谈不上囊中羞涩,不过确也没有几两银钱。迫不得已,半个月前途径另外一座相对此间而言,还算很大的城池之时,宁十一就已经拿了一枚灵光玉钱换成山下更多用到的金银,虽然不会出现什么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的尴尬局面,但这种做法,终归还是太过奢侈了一些。

    夜色渐浓。

    宁十一孤身入城。

    年关刚过,城里大街小巷依然留着极为浓厚的年味,几乎家家户户的门前,都已经张贴了崭新的楹联门神,夜风习习,还会吹来一股已经十分浅淡的爆竹火药味,街道上一些犄角旮旯的地方,也堆有一些爆竹爆炸之后留下的竹屑,被火药烧得黢黑,靠近之后,味道依然格外刺鼻。

    天气寒凉,夜幕笼罩,街道上有一拨少年少女快速跑过,统共六七人,冲在最前面的大孩子,十一二岁的模样,落在最后面的小家伙,鼻子下面还挂着一条清水鼻涕,手里全都挥舞着像模像样的木剑,胯下骑着竹马,在大孩子的带领下,口中嚷嚷着“驾驾驾”,一路飞奔。

    然后经过宁十一附近的时候,冲在最前面的大孩子,忽然停了下来。

    最后面的鼻涕虫反应慢了一些,没能来得及止住脚步,直接撞在了前面一位少女的身上,然后一波六七个少年少女,就立刻滚成一团,哀嚎不已。

    大孩子嘴里嗷嗷大叫,手忙脚乱从人堆里面爬了出来,然后丢下木剑竹马,转身回去将人堆里的鼻涕虫给拎了起来,让他在自己跟前站定。大孩子双手叉腰,满脸恼怒,以将军训斥小兵的口吻,大声嚷嚷,说得那个年纪最小的鼻涕虫一脸羞愧。

    大孩子逐渐趾高气昂,吼着问道:

    “鼻涕虫,你还是不是老子带过的崽崽?!”

    鼻涕虫立刻站直了腰板,用力吼道:

    “是!”

    大孩子咧嘴一笑,猛地转身指向宁十一。

    “看见那个女人了吗?给我上,绑回去给老子当压寨夫人!”

    闻言之后,宁十一神情忽然变得十分古怪,哭笑不得。

    那年纪最小的鼻涕虫看了看手里抓着一把柳叶刀的宁十一,吞了口唾沫,缩着脖子退后两步,一脸为难道:

    “老大,那女人手里的刀,是真家伙吧?我肯定打不过她,要不你上?”

    大孩子神情一滞,没好气地瞪了鼻涕虫一眼,撂下一句“等着”,就自己转身走了过来。刚才还是一副威严将军山大王的模样,一个转身的功夫,就已经满脸都是谄媚之色,偏偏还挺直了腰板,脚步格外的沉稳,就让后面那些少年少女看着大孩子的背影,震惊不已。

    来到近前,大孩子脸上的笑容越发谄媚。

    却不待其开口说些什么,宁十一就已经抬起拿刀的那只手,用刀柄轻轻按在他的额头上。

    “以后不要这么没大没小,南门城这边野修散修的数量不少,万一遇见了什么不拿人命当人命的,容易出事。回去吧。”

    说完,宁十一就不再停留,径直抬脚离去。

    至于大孩子是不是在自己的那群小兵跟前丢了面子什么的,宁十一倒是希望他能记住这次的教训,毕竟方才所言,确也非虚,野修散修之所以声名狼藉,不为山上自称正统的修士所喜,就是因为修行之路太过艰难,只能混迹江湖争口饭吃,难免需要经常打打杀杀,便给人以争强好斗的印象。当然不是所有野修散修都不讲道理,动辄杀人,可十个野修散修里面,总有那么一两个不是好人。

    南门城这个地方,宁十一虽然还是头一回来,可终归也是洞明麟女,就对于自家辖下地界之中,每个地方的风土人情还算有些了解。

    大孩子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又是凡夫俗子的出身,性情顽劣一些,很是常见,但如果面对山上修士都敢口出狂言,就确实需要给他留个足够的教训,毕竟这次只是遇见了自己,一切好说,万一之后不小心撞见了哪个性情残忍,不讲道理规矩的野修散修,又一次口出狂言,后果就不单单只是丢了面子,还会丢了性命。

    离开这条街道之后,宁十一很快就在附近找到了一家客栈,要了一壶价格适中的烧酒和一碟牛肉。

    客栈大堂,零零散散坐着几个正在喝酒吃菜的野修散修,形形色色,有满身疤痕的壮汉,有风度翩翩的公子,有腰背佝偻的老人,也有花枝招展的美人。

    宁十一将那柳叶刀搁在桌上的时候,不少人都转头看来。

    野修散修,也有三六九等,能在洞明圣地山脚下那座东明城里混迹的人物,自然就是最有本事的那一类,不仅见多识广,并且手段非凡,有着足够的立身之本,才能在东明城那种地方混口饭吃。再往下,就是类似越门城也或之前的嵇阳,说不上太大,但也绝不算小,想要混口饭吃,同样需要一定程度的立身之本。最次则是这些常年混迹在偏远地带的野修散修,不仅手段本事上不得台面,就连眼界见识也相当有限,可能听说过宁十一这位洞明麟女,但却认不出来。

    那看似风度翩翩的公子,忽然起身,半路截下了赶来送肉送酒的伙计,亲自端到了宁十一面前。

    “姑娘,是独身一人?”

    宁十一神情清冷,伸手拿过酒肉,不予理会。

    小地方的酒水,哪怕价格适中,也不是什么容易入口的好酒,一碗酒一口饮尽之后,宁十一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实在是酸涩难喝,倒是碟子里调制的牛肉,味道极好,将熟牛肉切片之后,再加些切条的大葱,用某种香醋泡过一段时间,醋的酸味和葱的味道,就全部腌入牛肉当中,虽然牛肉本身的香味已经不剩多少,大抵是腌制的过程太久了些,但也无疑是道下酒好菜。

    宁十一便多吃了两口。

    只是这般模样落在那位年轻公子的眼中,就好像是不能习惯酒水的呛辣,略作沉吟之后,就露出一抹看似温厚的笑意。

    “姑娘有闭月羞花之容,倾国倾城之貌,一看就是大家闺秀一般的可人儿,喝不惯这壶难以下咽的烧酒,也是理所应当。但这种街边小馆,毕竟上不得台面,也就只能拿出这些了。不过本公子那里倒是有壶十年陈酿的好酒,倘若姑娘愿意赏脸,咱们便另寻个去处,你我二人共饮之。花前月下,美酒美人,岂不乐哉,乐哉?”

    一边说着,这年轻公子便手指一捻折扇,啪的一声打开之后,装模作样扇了扇。

    宁十一头也不抬,又吃了一口醋泡牛肉之后,便举起酒壶,将剩余的酒水一饮而尽。

    原本还想着就在这里下榻一夜,等到明早再继续赶路,却不想,竟在此间遇见了这么一个惹人厌烦的苍蝇。牛肉的味道不错,酒水次点儿,但也还能入口,只是本就心情不好,这会儿心情就更差了许多,便干脆喝光了酒水,随手拍下一颗碎银子当作酒菜钱,拿刀就走。

    那年轻公子眸光一闪,忽然起身踢开了凳子,身形一转,就拦住了宁十一去路。

    站定之后,年轻公子刻意留出的两条发髻带,也随之荡到身前,被他用食指拇指轻轻捏住,往下缓缓捋直,又极为潇洒地甩到了身后,依然保持着看似让人如沐春风的笑意。

    “姑娘果真不肯赏脸?”

    客栈大堂里,稀稀疏疏的几桌野修散修,好整以暇地作壁上观。

    诸如此类的情况,在南门城中并不少见,毕竟这里虽是洞明圣地辖下地界,但说到底也是天高皇帝远,城里除了野修散修之外,实在是没有什么特别厉害的角色,就成了这些野修散修做主的地盘。年轻公子在南门城这座不大的江湖之中,排名不算很高,但也久负盛名,虽然是个看似风度翩翩的浪荡子,实际上却修有某种采阴补阳的邪门儿秘法,来到越门城短短三五年时间,死在他那张床榻上的妙龄女子和美艳妇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这是盯上了这位俊俏美人儿?

    虽然看似冷了一些,并且身段平平,少了些滋味儿,但也确实是个容貌姣好的姑娘,足够弥补百般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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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十一无奈,眼帘低垂,终于开口道:

    “滚。”

    年轻公子的表情立刻阴沉下来,将手中折扇啪的一声重新合起,上前两步,来到宁十一面前,微微低头,缓缓凑近了,这才低声说道:

    “姑娘,你方才讲了什么,本公子没有听清。可否再讲一遍?”

    话音方落,宁十一手腕一动,柳叶刀瞬间噌楞出鞘,陡然掀起一片雪亮刀光,将那年轻公子的心口前后贯穿,只一瞬,就重新收刀入鞘,旁边的地面上却是留下了一条血线。

    宁十一抬手按住年轻公子的肩膀,轻轻往旁一推,就立刻摔倒在地,之后便面无表情地抬脚跨过那具满脸狰狞的尸体,留下那些满脸悚然模样的野修散修,不声不响离开了客栈。

    东海之畔。

    已经是第三次远行至此的秦九州,望着夜幕笼罩之下,海面上逐渐翻卷而来的浓雾,眉关紧蹙。

    之前两次也是如此,无论如何,都无法只凭肉眼看穿这座浓雾之下的真相,甚至就连无形之中延展而去的神识,也在这片浓雾出现的瞬间,就会受到某种极为可怕的压迫,逼得秦九州好几次都险些没能忍住,以精血为墨,书写符箓破开浓雾,一探究竟。

    大雾之中,一盏幽幽灯火,摇曳出现。

    小船缓缓行进,最终船头位置搁浅在岸边,撑船老人也一如既往地头上戴有宽大斗笠,遮住了大半张脸,瞧不见真容,唯独露出一把白胡子,让人能够知道这位向来都是惜字如金的船家已然年岁不小。

    秦九州叹了口气,神色复杂地望着撑船老人。

    后者对于秦九州的视线无动于衷,闷不吭声,将手中竹篙插进水底,已经随时准备将船头转过,返回大雾之中。

    船头那盏长明灯,火光幽幽,不似凡物。

    良久之后,还是撑船老人最先开口,嗓音沉闷。

    “又是泽哥儿让你来的?”

    秦九州微微点头。

    “云小子让我来问问,云温裳的近况如何,需不需要他回来一趟。如果需要,他会想办法离开北中学府,如果不需要,那就再等半年。”

    稍稍一顿,秦九州又补充道:

    “云小子现在是炼精化炁境,已经达到了补天阁入阁考核的门槛,但只凭这些就像顺利通过入阁考核,有些危险,所以北中学府那边的意思,和杨丘夕乌瑶他们的意思其实都是一样的,想让云小子继续留在北中学府那边精进修为,确保可以顺利通过入阁考核。至于其他的事情如果不是特别着急,就尽量往后放一放。”

    撑船老人微微抬头。

    秦九州立刻感觉到一股宛如实质的目光,隔着那顶宽大斗笠落在了自己身上。

    不带半点儿杀机,没有半点儿戾气,却让秦九州这位符箓派圣人莫名觉得有些如芒在背,心底生出阵阵不安。

    良久,目光消失,撑船老人也重新低下头去。

    “六小姐无恙,让泽哥儿安心即可。”

    老人略作沉默,又嗓音低沉地补充说道:

    “回去之后,顺便告诉泽哥儿,木灵儿在大少爷的帮助下,用了个瞒天过海的法子,六小姐早就已经有所猜测,虽然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但身子也是一日一日地好了起来,不必担心。还有就是近些年,若是不太方便,就不必冒险回来。”

    秦九州忽然拱手道:

    “敢问前辈,云温裳究竟出了什么问题,为何云小子竟会如此放心不下?还有就是早年间云温书入世之时,明明兄弟姐妹足有十数人,后来又是为何全都消失不见,只留云温书一人?”

    撑船老人不答,手中竹篙轻轻一送,原本搁浅在岸边的船头,就立刻返回水面,轻飘飘调转回去。

    竹篙再一送,小船就掀起阵阵涟漪,向着大雾深处而去。

    秦九州眉关紧蹙,忽而手掌一翻,就去了那支狼毫小锥出来,作势便将左手食指塞入口中,咬破指尖挤出一滴浑圆血珠,浮于面前。

    却临到“蘸墨”,秦九州又面露挣扎之色,死死咬紧了牙关,眼睁睁瞧着老人撑船的背影缓缓消失,连带着大雾也一并散去,最终还是没能下定决心。

    然后整个人就立刻垮了下来,一副病恹恹的模样。

    秦九州挥了挥手,任凭那颗浑圆血珠坠落在地,摔得粉碎,然后重新直起腰杆,看向面前夜幕笼罩之下一望无际的海面,神情复杂,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刚才那位赶海老人究竟从何而来,又往何处而去,这座看似平平无奇的东海之中,究竟藏了怎样不为人知的隐秘。

    早先云温书还在人间的时候,他就曾经亲口问过,后来到了北中学府附近的那座府邸,也曾问过云泽,但无论云温书还是云泽,对于东海之事,无论何人问起,都是闪烁其词。

    父子二人根本就是一个德行!

    秦九州扯了扯嘴角,忽然兴致缺缺,将狼毫小锥收了起来,双手垫在脑后,转身就走。

    潮水翻卷千堆雪,拍岸惊涛。

    “天高平野阔,月涌大海流!”

    从南门城,到野沟子镇,其间百里山路,并不好走。

    野沟子镇坐落在一片山林当中,说是小镇,其实也是相当勉强才能够得着“镇”这个字,所以看似就如一座山村一般,当中有着一条石板路,虽然坑坑洼洼,但也足够容得下两辆马车齐头并进,已经可以说是相当宽阔,而也正是因为这条石板路存在,所以野沟子镇才能勉勉强强摸到“镇”字的脚底。

    但这也就只是野沟子镇上那些人的说法罢了,因为周遭再也没有其他村镇的缘故,就根本没人愿意计较野沟子这个地方究竟是镇还是村。

    天亮不久,宁十一就已经走下一座低矮山头,前面还有一座山,翻过去之后,就能抵达野沟子镇,同时也是洞明圣地辖下地界真正意义上的最南端,一旦经过野沟子镇,再往南去,就不在洞明圣地的管辖之内。

    但这种边边角角的地方,其实本就无人理会。

    也正因此,诸如此类的地方,无论洞明圣地也好,还是其他另外八大圣地,也或世家妖城,边缘地带总是会被忽略过去,就成了某些野修散修的扎堆之处,就像之前的那座南门城,说是洞明圣地的南门所在,可根本就是个无法无天的地方,走了邪门儿路数的野修散修,遍地都是,并且天才刚黑不久,还是在客栈大堂那种显眼地方,就有人胆敢如此放肆行事,可见南门城已经乱成了什么模样。

    宁十一现在没心情多管这些,还要赶路,而若放在往常时候,这个时间的宁十一,就肯定还在南门城中,并且已经大开杀戒,杀得城内城外头颅滚滚,尽量不留任何一个邪魔外道贻害百姓。

    不过之前离开南门城时,宁十一也已经书信一封,还没寄回洞明圣地,一方面是地处偏僻,没有驿站,另一方面则是书信内容还要继续斟酌,力求尽善尽美,才能在更大程度上改变洞明圣地辖下地界没有管束的情况。

    其实不难,只需效仿那些古代王朝即可,或者干脆派出山上那些整天无所事事的长老太上,负责坐镇各处城池。

    可问题也就出在这个地方,主要在于洞明圣地辖下地界确实不小,东西足有万里之遥,坐落其中的城池,更是数以千百计,想要每个地方都有一位洞明圣地出身的长老太上坐镇其中,并非易事,更何况还要保证这些类似地方父母官的长老太上为人清廉,不会以私废公,就尤为艰难。

    有官必有贪,这可是古代王朝留下的教训。

    早在多年以前,柏氏妖城就曾在那真名柏石的正人君子一手推动之下,实行过类似的手段,想要好生整治一番柏氏妖城辖下地界野修散修混乱成灾的局面,整体计划,至少表面看来极为周全,仍与古代王朝治下手段十分相仿,只是许多小地方有些看似微不足道的改动,却也是让整个提案变得更加完善了许多。

    为了这件事,柏石也曾付出了不少心力,这才最终得到了柏氏城主的大力推崇。

    最早的时候,效果极其明显,确实改变了不少小地方的混乱风气,可随着时日愈久,就逐渐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问题,简而言之,就是欺下瞒上。所以再到后来,就逐渐演变成了鸿毳沉舟的局面,一朝爆发,混乱程度甚至要比手段推行之前更为严重,着实是让柏石伤透了脑筋,好不容易平定下来之后,柏石就主动废去了之前的提案,然后无奈请辞离开柏氏妖城,寄情山水,直到后来北中学府建立,从那之后便去向无踪的柏石,这才终于重新出现在那座芝兰室中,却也早已不再过问妖城之事。

    从提案实行,到提案废除,前后也才只有三百年左右。

    所以宁十一手中这封书信,才满是涂抹的痕迹,并且一直没有寄回洞明圣地,实在不愿意洞明圣地重蹈覆辙。

    但除此之外,又没有什么更好的手段。

    宁十一在山脚处的岔路一旁,暂且停下歇脚,将柳叶刀插入泥土,立在一旁,重新取出了那封书信,瞧着上面繁复修改涂抹之后留下的痕迹,有些愁眉不展。

    就连那位不平则鸣的正人君子都无法做到,自己这份更加潦草的提案,就肯定会有更多疏漏。柏氏妖城那件事,前后只有三百年左右,与妖城辖下地界常见妖族出身的野修散修有着一定的关系,毕竟绝大多数的妖族,都生性好斗嗜杀且残忍,欲念极重,所以才会更容易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可即便如此,若将柏石当年的提案换成任何一座世家圣地去实行,结果依然不会出现什么太大的改变,最多就是中间的过程更为长久一些,仍是无法解决真正的问题。

    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这句话的具体出处,已经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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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寻不到,时至今日,就成了一句民间谚语,却也很直接地点出了天下大势起伏无定的走向,同时也是流于表象的问题所在。

    因而绕来绕去,关键还是在于“有官必有贪”,只有解决了这个问题,才能改变“合久必分”的局势走向。

    但古往今来,能人何其多也,那一座座古代王朝的覆灭,或许存在各种各样的问题,按照现在的话来将,简而言之,就是山上山下两个方面,倘若山顶处土石如沙,自然无法承受狂风骤雨,而若山根处土石如沙,就等同修士坏了根基。

    如今天下九座圣地,八座世家,一十二座浩大妖城,看似繁荣鼎盛,实际上也就只是靠着山顶的万钧重压,才能保证山根损坏也无妨,依然能够靠着本身的牢固沉重抗住风吹雨打,可山根处的问题还是始终存在,倘若不能将之解决,一旦山顶出现什么问题,那么这座看似四平八稳的大山,就会毁于一旦。

    瑶光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先是山顶最高处的“镇山石”被人毁去,就立刻变得摇摇欲坠,而后北中学府山脚下的临山城一战之后,山体崩摧,就干脆直接消失不见。

    如今的姚家,也与之前惨被剥夺了圣地之名的瑶光十分相仿,同样都是摇摇欲坠,甚至还要更加凄惨一些,事到如今,且不说有没有挽回之法,只说一旦身为山体的姚建再出问题,或者其他坐镇姚家的圣道修士出现问题,那么最终的结果,就会与瑶光的下场一般无二。

    但宁十一也实在想不出姚家还有什么挽回之法。

    毕竟姚家如今的境况,不只是“山根”已经烂透了,就连“山脚”也在临山城被徐老道给屠杀殆尽,只剩下陈子南这唯一一根足够坚挺的支柱,还在勉强支撑庞大山体,可一旦不能来得及弥补“山脚”处的重大缺漏,这座庞然大物,就终有一天会被风雨摧毁,轰然倒塌,不过在于时间的早晚而已,最多最多,也就只是留下陈子南这根支柱,至于日后能否靠着这根支柱重新形成一座庞然大山,着实是不好过早断言。

    宁十一叹了口气,将书信收入怀中,重新拿上柳叶刀,就要继续赶路。

    对面山上,忽然掀起一片浓烟滚滚,宁十一眉关轻蹙,双眼虚眯片刻,依稀可以分辨出来,是群约莫二三十人的马匪,正快马加鞭地赶路,很快就沿着对面那座山上的某条岔路往西北而去,消失在视野之中。

    宁十一心头微感不妙,迅速动身,不再行走山路,几个兔起鹘落之后,就落在之前那群马匪途径的道路,翻滚的尘土已经悉数落下,却依然不能掩盖地面上残留的血迹,相当混乱。

    只凭这些,还不好断言什么。

    宁十一徐徐吐出一口浊气,回头看了眼那群马匪离开的方向,眸光森寒,却也并未追赶,而是尽快去了那座野沟子镇。

    翻过山顶,野沟子镇立刻一览无余。

    宁十一周身陡然卷起一阵森寒杀机,尘飞土扬。

    在一片山间裂沟当中,正火势汹涌,浓烟滚滚,镇子上三五百户全在火里,山风一吹,火舌晃动,已经开始向外蔓延,倘若置之不理,难免大火烧山,甚至还会牵连到附近几座山,尽管除此之外再也无人居住此间,却也仍是有伤天和。

    宁十一几乎咬碎了牙齿,迅速赶去,原本还要半个时辰的山路,前后只用一盏茶时间,就已经来到裂沟附近。

    由此俯瞰下去,镇子上早就已经横尸遍野,不少尸体还在火里,已经烧得不成人样。附近有座茅草盖顶的土房轰然坍塌,砸起了大片大片的火星飞扬,火舌一卷,就将门口那具被人一刀抹了脖子的尸体吞入其中,是个中年人模样,嘴角溢血,死不瞑目。

    宁十一神情冷冽得吓人,不顾大火蔓延,身形一纵便落在那条贯通了整座小镇前后的坑洼石板路,一路走去,周身伴随刀光霍霍,一次次出刀不断斩灭道路两旁的大火,直到镇子最南端,除了火势汹涌的呼啸之声,就只有草木燃烧之时偶尔传出来的噼啪声响。

    老人,孩子,妇女,青壮,野沟子镇上下千余条性命,竟是一个不留。

    寻常马匪,可做不出来这种事,也杀不了这么些人。

    野修,散修。

    宁十一在一座青石堆砌而成的小院当中,蹲下身子,伸出一只手,盖住了一位怀抱婴童的妇人的眼睛,缓缓抚下,使之瞑目,目光看向妇人怀里尚且还在襁褓中的稚嫩婴儿,脸上已经落满了草木燃烧之后留下的灰烬,襁褓带血,是被人一刀刺穿了妇人的心口之后,又将孩子也给一并刺穿。

    旁边的围墙上,还趴着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女,看似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棉裤已经被人退到脚腕,身体上也满是淤青痕迹,不是被人折磨致死,而是一剑封喉,脸上除了血迹之外,还有草木灰落下之后形成的明显泪痕。

    宁十一满腔杀机,止不住地流溢而出。

    她给那个惨遭折磨的少女重新穿好了衣裳,暂且搁在院子里。

    宁十一胸膛深深起伏了一次,然后闷不吭声走出这座青石堆砌的小院,视线所及,已经只剩残垣断壁,和浓烟滚滚。

    那边的土屋门上,尚且留有半张落地之后的门神,上面还留着一个早已模糊不清的血脚印;这边的土墙院中,散落着几块沾了土灰鲜血的腊肉,被人嫌脏,遗弃在此

    宁十一缓缓抬脚,远路返回,握刀的右手已经攥得指节发白,柳叶刀藏于刀鞘,颤动不止,咔咔作响,一缕缕刀罡剑气顺着缝隙流溢而出,雪白如同烟雾一般,随着宁十一缓步而行,逐渐充斥在这座山野间的裂沟当中,然后缓缓攀上两边房屋背靠的低矮山崖,在那些已被烧得漆黑的山石上,留下一道道刀劈斧凿一般的痕迹。

    再从小镇南头,走到小镇北头。

    仍是没能找见一个活物。

    出了小镇,宁十一脚步不停,重新回到野沟子镇北边的那座大山上,沿着那群马匪离开的痕迹,仍是脚步缓慢,却在身后拖拽出一片哪怕凡夫俗子也肉眼可见的雪白大雾。

    野沟子镇西北方向,在五座山外,又有一座极为险峻的石山,高低起伏共有九座山头,无一例外,都是一片荒凉。山路起伏不定,或是途径悬崖峭壁,左右不过丈许距离,或是穿行深邃山洞,横渡自然天成的悬空石桥,极为复杂,也极为凶险,稍有不慎便会坠下悬崖,轻则身死道消,重则尸骨无存。

    日落之时,一波二三十人的马匪,终于走过了复杂山路,来到一座扎根在石台上的山寨门前。

    为首之人,是个灵台境的练体武夫,在山寨当中担任队长,下马之后,又顺手拎了这一路上都被他横在身前的少女下来,一脚就给踹翻在地,吓得少女呜呜咽咽,却不敢哭喊,只能蜷缩着身子倒在地上掉眼泪。

    那为首的汉子咧嘴狞笑,再次上前,一把抓起少女棉衣衣领,拽了起来,瞧着少女虽然狼狈,却也还算俊俏的模样,伸出猩红舌头舔了舔嘴唇。

    “娘的,那条破沟子里竟然还有这等美人儿,早了怎么没想着过去瞧一瞧,要不是前几天出门打秋风,顺路过去一趟,还真他娘的让你跑了!”

    说着,汉子就狞笑两声,在那少女脸上狠狠亲了一口。

    后面一群二三十人的马匪,各自拎着这趟出门扫荡回来的鸡鸭鱼肉,一阵哈哈大笑。

    其中一个看似不过十一二岁的少年马匪忽然吆喝着问道:

    “队长,这小娘们儿你搞腻歪了之后,别给弄死呗,让俺也尝尝女人到底是个啥滋味儿!俺还从没尝过嘞!”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那被马匪头子掳来的少女,眼角瞧见了少年模样,越发惊恐,被汉子拎着棉衣衣领,止不住打颤。

    又有马匪笑道:

    “臭小子,毛都没长齐嘞就想要女人了?队长生平可最好三通,让他玩儿完之后,这小娘们儿不去寻死觅活才怪嘞,哪里还能轮得到你?”

    少年马匪翻了个白眼,继续眼神灼灼地看着那个年纪明显比他大了一些的少女,舔了舔嘴角。

    “怕啥,大不了就是趁热呗!”

    少女、干脆两眼一翻,直接就被这伙混人吓昏过去。

    极为高大的栅栏木门,忽然吱嘎吱嘎被人从里面拉开,里面出来一个瘦如麻杆的男人,只扫了一眼那汉子手里已经昏死过去的少女,就不再多看,随后目光落在后面那群人手里的鸡鸭鱼肉上,立刻面露意外之色。

    “行啊,前两天才前脚刚出门,今儿个就已经后脚回来了,这附近还有咱没去过的地方?算了,这事儿不重要,怎么样,这趟出去有没有什么意外?可别留了什么活口,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汉子嗤笑一声,将少女扛在肩上。

    “老子办事儿你还不放心?出去这么多趟,哪回不是杀得干干净净,一个不留?放心好了,保证消息传不出去,没人知道咱们这伙弟兄干过什么事儿!”

    瘦如麻杆的男人笑了笑,让开道路。

    “行着嘞,你办事儿我一直都放心,老大也放心,要不也不能让你当这马匪头子。后面的,赶紧把东西丢去伙房找人处理了,别忘了留点儿新鲜的,咱们弟兄,今个儿使劲吃肉喝酒!”

    一群彪悍匪寇,立刻欢呼吼叫起来,一拥而入,回了山寨。

    麻杆一样的男人没有着急回去,笑骂着身后拍了一下那个少年马匪的屁股,惹来一阵埋怨,等到所有人都进去之后,又伸长了脖子往外面张望片刻,这才终于放下心来,挥了挥手,让人将那栅栏一样的寨门重新关上。

    远处,宁十一藏在一座山路途径的洞穴当中,冷眼瞧着中间就只隔了一条悬空石桥的巨大山寨,一身刀罡剑气,如烟如雾,缓缓缭绕,充斥着整座洞穴。

    寒风吹袭,杀气蓬勃。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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